005 江湖術士·撞了邪了?
我覺得,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特別的不公平。就比方說結黨,在文人那,就叫「志同道合」;到了魏水這樣的賤民,或是古三千這樣的商賈這兒,就叫「狼狽為奸」。沒辦法,誰讓這些詞兒都是人家發明的呢?文人之所以貴重,就是因為他們在傳承文化的時候,往往都會把辭彙往對自己有利的方向解釋。
廢話不多說,剛才好像又扯遠了。咱們說到了魏水和古三千達成了協議,不管是志同道合也好,是狼狽為奸也罷,反正他們兩個是終於勾搭到一起了。在愉快的一條路跑到黑之前,魏水必須通過一個小小的能力測試。而這個測試的犧牲品,自然就是那位不懂得分享的街頭小販了。
魏水和古三千在匯友樓一直聊到了月上中天。結賬下樓的時候,周圍那些帶刺兒的目光險些把古三千給扎透了。
「他們看什麼呢?」古三千假作不知,故意問跟在他身後的魏水。
魏水笑著說:「老爺,他們這就叫羨慕!小的一個丐戶,都能蒙老爺不棄,請這一頓飽飯。他們出身高貴,還要自己掏腰包吃飯,當然不平衡!」
古三千聽了這歪理,不禁被逗笑了,「要是按你這麼說,我豈不是還不如他們了?自己掏腰包吃飯也就算了,還得搭著你小子!」
「老爺,話不是這麼說的啊!」魏水急道,「您這叫兼濟天下,是大胸懷!他們頂多能獨善其身,還整天怨天怨地的。那心胸格局小的,哪就能跟您相提並論了?」
古三千笑笑,沒再接他的話。
出了匯友樓,魏水跟著古三千,一路到了他租住的客棧,看著他進了屋子,這才告罪轉身離去。
走到三埭街附近,剛進了巷子,魏水就聽到自己家的方向傳來一片雜亂的喧鬧之聲。有女人的嚎哭,有男人的怒罵,還有孩子摻雜期間的刺耳叫喊。
魏水聽得心頭一凜,腳下步履不覺加快。沒多時,就到了家門口。
院子里確實是鬧騰得不像話了。
巷內賭檔的東家孫冀北背對著院門,掐腰站著。身旁三個人,都是賭檔的打手。他們四個倒是安靜得很,只靜靜地站在那兒,看著院中的鬧劇。而那一片嘈雜的響動來源,則是魏山和他的老婆孩子。
魏山面西站著,借著燈籠的光亮,可以看清他那一張臉顏色鐵青,看上去十分的憤怒。一手指著對面的三人,口中不乾不淨地怒罵,讓魏水聽得不覺皺起了眉頭。
反觀西面,面東站立的則是魏楊氏那母子三人。記憶中,哪怕三天兩頭被丈夫毒打,魏楊氏似乎也沒有哭得這樣凄慘過。凄厲的聲音,聽在魏水耳中,只覺得一顆心像是被人猛地攥住了一般,絞痛不止。兩個孩子瘦弱的身軀擋在母親身前,儘管不受抑制的微微顫抖,看得出內心的恐懼,但目光卻異常的堅定。
「哥,這是怎麼了?」魏水的聲音並不大,卻成功的吸引到了三方的注意力。
孫冀北回過頭來,上下打量了魏水一下,語氣中不無嘲諷地說道:「喲,這不是你家那書獃子嗎?怎麼?不在家裡頭刻苦讀書,做你的狀元夢了?嗐,早該這樣啊!你要是早點兒醒悟過來,你哥也不至於欠這麼多的債了。」
什麼債?不用問魏水也猜得到,當然是賭債啊!
想想也是,家裡這麼窮的,魏山還每天在外面酗酒賭錢。哪兒那麼多銀子了?魏水要是能賺錢也就算了,可惜曾經的魏水那也是個會花不會賺的。
孫冀北的話,魏水沒聽出什麼不對來。可魏山卻立馬不幹了,轉頭嚷嚷道:「孫冀北!欠你的錢,我說過拿老婆抵了。你少打我弟弟的主意!」
就這麼一句話,讓魏水不禁感受到一陣惡寒,當即張大了嘴巴,看向孫冀北的眼神也變得怪怪的。
孫冀北哼了一聲,道:「魏山,你少說那些沒用的!我孫冀北也是丐戶出身,朝廷命令禁止操持工商之業的!幸好不是國朝初年,不至於真的除了賤業就無事可做。你知道,老子灑了多少銀子,才偷偷的辦起這個賭檔來嗎?你想拿老婆抵債,我答應了。同是丐戶,鄰里鄰居的,誰比誰好過多少?我不為難你!但你看看你們家,這叫什麼事兒啊?啊?我在這兒站了都有一盞茶的工夫了,也沒能把人帶走!告訴你,要麼,就利利索索的讓我帶人走;要麼,你弟弟識文斷字,三埭街這麼多丐戶里,怕是再沒有比他有學問的了,讓他給我當個賬房,咱們的賬一筆勾銷。」
原來是打這個主意?嚇老子一跳!魏水翻了翻眼皮,舒了口氣。
兩條路,怎麼聽,都覺得第二條更划算些。魏水盤算著,要不要就這麼答應下來。可魏山卻搶先一步,替他嚴詞拒絕了。
「我弟弟想讀書讀書,想幹嘛幹嘛!你少管閑事!」魏山瞪了孫冀北一眼,冷冷地喝道,一點兒都沒有欠債的樣子。緊接著,就上前幾步,一把扯過被兩個孩子擋在身後的魏楊氏。兩個孩子哪裡肯干,一左一右撲上來爭搶。魏山見狀,牙關一咬,飛腳踹開魏初一。緊接著騰出一隻手來,掄圓了就是一巴掌,把魏十五直接打得倒飛了出去。
魏楊氏哭喊著,被魏山拖拽著,步履踉蹌的來到孫冀北面前。
「人你帶走,咱們的賬清了。」魏山把自己的老婆推向那三個打手,轉頭對孫冀北說道。
孫冀北笑著點頭,掏出一張字條來,遞給魏山。不待魏山接過,卻看到魏水一個箭步上前,攔在了魏山面前。
「哥,不能啊!」魏水拉住魏山的手臂,急急地說道。
按理來說,賭桌上輸了房產地契、老婆孩子,在這個時代都不稀奇。魏水本身對魏楊氏,也未必就有什麼深厚的感情了。但很多時候,事情不是這麼說的!這家裡,除了魏楊氏之外,所有的人都是一手花錢,一手不會賺。在魏水還沒能端上古三千的飯碗之前,沒了魏楊氏,那就是擎等著餓死啊!
「你別管!」魏山皺了皺眉頭,甩了甩胳膊,想掙脫魏水抓住他的手,卻沒有成功。
見魏山的掙扎並不激烈,魏水立馬就有了底氣。手上抓著魏山的胳膊不鬆勁,言語的對象卻轉向了孫冀北,「孫掌柜,您看這樣好不好?不管我哥欠你多少錢,三天之內,我肯定還給你。要是萬一換不上,我就去給你當這個賬房抵債。我們可以當場立下字據,怎麼樣?」
魏山聽得直了眼睛,孫冀北卻眉開眼笑。
「哎呀,老二,瞧你說的。鄰里鄰居的,還立什麼字據啊?我信得過你,三天後,還是這個時候,我再上門拜訪!告辭了!」
孫冀北說罷,就真的帶人走出了院子。留下魏山像見了鬼一樣看著魏水,半晌,才猶豫著問道:「你是撞了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