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6 大明江相·你威脅我?
有一句話,叫做牆倒眾人推。
世界上的人大多都是這樣,雪中送炭的少,落井下石的多。
蘇國微得罪了內閣的消息,沒有多久就傳到了浙江。最先有反應的,就是浙江巡按查達磊。
江彬倒台,對於查達磊的影響可謂是十分的深遠。
原本與他交好的同僚,想當年勾肩搭背恨不得是一個娘胎裡頭生出來的親兄弟似的,江彬剛剛倒台,便恨不得一個個都搖頭說『我從來都不認識他』。
反而是聽說魏水現如今在京城,和陛下的關係很不錯,有一些精於算計的牆頭草就急急地倒了過去。
錢塘會館是二爺開的?那必須要支持啊!
什麼?錢塘書院背後也有二爺的影子?那我們家的孩子必須去錢塘書院讀書才行啊!
乃至於,被送到錢塘書院讀書的,已經不再是讀不起書的窮孩子了。還有的是浙江陞官無望,也無力扶持後人的一些官僚鄉紳們送來的,自家甚至是已經考中了秀才,二十歲上下的年輕人。
像如今這樣的混亂場面,是沈增無論如何都想象不到的。但卻早在魏水的預料之下,安排之中。
這樣的時候,查達磊無論之前與魏水的關係如何,都必須要緊緊地抱住這個老熟人,以防在江彬倒台,而他又沒有找到合適的靠山的時候,就被人家一個不小心給幹掉了。
所以,內閣的意思剛剛傳到浙江,意識到內閣可能要吸納魏水的時候,所有人都迅速地動了起來。
查達磊一天之內連上了三封奏摺,彈劾蘇國微。
曆數蘇國微在紹興知府任上的所作所為,到底是如何如何的貪污腐敗,如何如何的魚肉鄉鄰,如何如何的不敬上官,如何如何的欺凌部屬。把蘇國微描繪成了本朝第一巨蠹之餘,還著重說了他與同僚們的關係到底是多麼的不好,人緣多麼的差勁。
最最要緊的一點,其實還是內閣所說的那件事情。蘇國微越權、擅權,甚至連本該由刑部才有資格勾決的斬刑,都當做了自己權力範圍之內的事情。
不要問既然蘇國微這麼壞的,為什麼之前你沒有將他的事情報上來。在大明朝,官場上的很多東西,不說不代表我不知道,不說不代表你沒做過。不說,只能說明上面有人護著你,下面的人也不希望你倒。但當需要犧牲你才能完成一些事情的時候,你就會被整個官員隊伍拋棄。到那時候,你身上就是有一千張嘴,也洗不清這些有的沒的事情了。
不得不說,蘇國微現如今的處境,實在是比竇娥還冤。一心為了朝廷,只不過處事急切了一些罷了,竟然會落得如此的下場。
而最讓他難以接受的是,他本以為已經被魏水弄死掉了的老友孫燧。不僅沒有死,反而如今官復原職,再一次擔任了江西巡撫。而且,朝堂之中還傳來了要將對他進行表彰封賞的消息。人家這叫做守得雲開見月明,而他呢?原本,他抓捕魏水一家,並且殺掉魏水的兄嫂,有很大程度上是因為要替他『死去』的老友報仇。
可現如今看來,這一切,都是鬧劇。
不該死的人已經死在他的手上了,而不該死的他,看上去,也快要大禍臨頭了。
『證據確鑿』之下,蘇國微很快便被革職奪位,派了囚車將他從紹興一路押送到京城,交由三法司會審。
而囚車到達京城的時間實在是太巧了,同一時間,不一樣的城門口,當今陛下的生母蔣王妃也到了京城外。
可讓朝臣們難以置信的是,蔣王妃初到京城,大傢伙還什麼都沒有來得及說,價碼都還沒有擺出來的時候,人家就已經明確表態了。
聽說你們正在商定已故興獻王的尊號?那就先商量吧!興獻王是我蔣氏的丈夫,他上什麼尊號,那直接就決定了我從哪個門進城,以什麼身份入宮,又以什麼禮節和皇帝相見。如果說你們討論不出來個子丑寅卯,那好,我就先不進城了。
這麼一來,楊廷和等人的全盤計劃都被打亂了。想要提出的價碼沒有來得及提出,倒是讓人家先開了價。
不過,內閣的閣老門也算是久經宦海沉浮,堅持了這麼久的事情,怎麼可能會毀在一個簡簡單單的價碼上面呢?於是,楊廷和等人當機立斷,不能再等了,派人,帶著我們的條件,去見魏水。
城外的驛館裡頭,魏水是第一次見到號稱明代三才子之首、正德六年的狀元及第、首輔楊廷和的長子楊慎。
位居翰林院修撰、經筵講官的楊慎在魏水看來,是一個十分桀驁不馴的人。
按照楊廷和的囑託,楊慎此來本來是要許以重利,勸服魏水加入自己的陣營,去勸說當今陛下的。可惜性格使然,楊慎剛一開口,隨之而顯現出來的耿直性格,立時就把魏水得罪的徹底。
「……你本是出身丐戶,又一再的誤入歧途。閣老們看你年少無知,不與你計較,你可千萬不能夠再如此自誤!更何況,你不是和蘇國微有仇嗎?他如今就在京城裡,三法司的大牢中關押。其實,依本官看來,他的罪名,也有很多不符實的地方,不是不能夠平復……」
好嘛,這哪是商量啊?
聽著楊慎的話語之時,魏水一直笑眯眯的看著他。但眼神,卻越來越顯得清冷。如果眼神弄夠說話的話,那麼楊慎肯定能夠聽到魏水心中所想:都到這個時候了,你居然還能威脅我?
其實,楊慎本人的孤傲,也是正德皇帝死後,整個文官系統飄飄然的結果。
從私心來講,楊廷和希望正德皇帝死掉,他好把持朝政,提高內閣和翰林院的地位。君權、臣權的拉鋸戰,自古有之,在沒有了丞相的明代,卻是愈演愈烈,是君權臣權交鋒得最厲害的時代。
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手段,瘋狂地排除異己、打壓政敵,這是楊廷和的所作所為,也是楊慎能夠說出這番話的根本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