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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紅樓女神林黛玉

  坐在船上,兩岸的青山似乎在向後移動,岸上偶有荒草,有牧童在放牛,再向南行,又有農家婦女在江邊搗衣。興兒從下等艙出來,扇形的幾道船帆掛在桅杆上面,順風鼓脹,出門時下等艙還傳來一片嘈雜聲。


  「這船是金陵船廠造的,咱們府上的根底畢竟是在江南,一年之中,常有往來,故而這是早就預備下了的。」俞祿跟了出來笑道。


  「我說奇怪呢,怎麼能容得下上百人。據說當年三寶太監下西洋的時候,寶船長有幾十丈,還有四層船艙……那些能工巧匠果然不一般,不知怎麼想出來的。」興兒站在甲板上。


  「不錯……府上雖不及當年了,但有上百年的傳承在……天冷了,我進去會幾局,你進來么?」俞祿笑得如彌勒佛一般,肥頭大耳。


  興兒眼睛一眯:「不了,俞管事請便。」


  等俞祿進去,興兒冷笑:賈珍必是疑心我了,只要起了疑心,一條理由就夠了。那時喜兒、壽兒接連死亡,如果我再死,會讓人覺得更不對勁,賈珍恐怕是要妥當處置一點,才派俞祿盯上了我的。


  「但是,出了賈府,你們也太小看我周興兒了,鹿死誰手,還未可知呢。」興兒背對江水,靠在護欄上,青衣小帽,船頭乘風破浪,把江水劃開,他的思緒,便像那青色的水一樣,綿綿不絕。


  腰間那條做工精美的紅汗巾子,是晴雯親手比著花樣子,親手拿剪刀、拈線界出來的。離別了好幾天,他眼前緩緩浮現出一位美麗、愛拌嘴磨牙、性格暴烈、人懶而且還很少會為別人考慮的姑娘。


  興兒笑了笑,當初從未想過會和晴雯有一段緣分的,更不想有今天這一步,倒是想著瑞珠姐姐要多些,這委實是造化弄人。


  下等艙里的喝酒、會局,唾沫橫飛的場面,雖然那是活生生的一場人,但他好像是遊離在他們身邊的。嘈雜的聲音使他煩躁,瑞珠的離去使他酸澀,興兒揉了揉太陽穴,甩開思緒,抬起頭來,誰想便愣住了。


  只見上頭更寬闊的艙位上,一名女孩扶著護欄望著江水,她披著白底綠萼梅刺繡斗篷,上穿淺紫綉折枝梅花無袖上襦、白色交領中衣,下面白底綉綠萼梅百褶裙。


  那件白色斗篷用輕紗製作,憑空有一份靈性和飄逸,斗篷領子上有綠萼梅刺繡,脖子下面形成兩條白色帶子系住了。


  無袖上襦襯托著胸前還沒有發育成熟的兩朵蓓蕾,而且是淡雅古典的淺紫色,與白色中衣相得益彰。那隨風搖蕩的百褶裙,彷彿隨時會讓這個女孩乘風歸去。


  腰間宮絛圍繞,愈發顯示出那小蠻腰來。


  看似年紀不大,卻是個十足的美人胚子。


  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淚光點點,嬌喘微微,嫻靜時如嬌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扶風。心較比干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


  她的眉毛,就像一縷青煙掛在樹梢上,那樣的靈動飄逸。她的眼睛,是一種要哭而不哭的狀態,隨時都能滴出眼淚來。


  更確切的說,她的眼睛,不是含情目,而是「一雙似泣非泣含露目」,這一句出自列藏本紅樓夢,已經被多數人公認為曹雪芹原筆,也只有這一句,才和「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成了天衣無縫的絕配(列藏本:現存俄羅斯聖彼得堡東方研究所)。


  看到她的人,彷彿便能看到她詩一般的靈魂,從骨子裡透出一股清澈、純真、自然,可以洗滌乾淨多少濁世的骯髒。


  偷來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縷魂。


  興兒一看,所有的感情、煩惱在剎那間都不復存在了。


  不過,她眸子里的哀怨、愁苦、憂傷雖然令人心生可憐,但是,她眉宇間的傲氣又在述說著一句話:生人勿近。


  顧影自憐,與孤標傲世,就像真善美與假惡丑一樣,交織成了這麼一個鍾靈毓秀的矛盾體。


  「別看了,那是林姑娘,以前我們見著,都要遠遠的躲開,這會子即便出府了,你也不要過分才好。」出來透風的昭兒拉了拉他:「她那樣的千金小姐,和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再厲害,也攀談不上她去。」


  果不其然,林黛玉似乎心有所感,剛才為父親病重的憂慮神色消失殆盡,看下來的目光,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白眼加冷眼。黛玉甚至沒有看清甲板上的兩個是什麼人,目光便重新回到了江面。


  這種底層階級的人,向來進不了她的法眼的。


  「不用你說,這種淺顯的道理我還是知道的,我沒你想的那麼齷齪。昭兒,別靠近我,也別和我說話,省得我拖累了你,我是個掃把星,誰粘上了我,誰便要倒霉。」興兒收回目光,大搖大擺地走進了船艙。


  「雖說不是兄弟了,說幾句話怎麼了?昨兒個搬東西時,不也是說說笑笑的嗎?你發什麼神經?我那是為你好。誰像你那麼記著……」昭兒大是無趣,自己嘀咕了一陣。


  然而興兒已經聽不到了,昭兒心想:不過,話說回來,林姑娘還真是美。但卻是個美人燈兒,風一吹便倒了。還不如找一個屁股大的、胖一點的好生養,而且她又病,誰養得起。苗而不秀,中看不中用啊!

  「昭兒,到底下找點人蔘養榮丸上來,前兒搬東西時一團糟,誰知道放哪裡去了。」賈璉披著外罩出來,實際上他也不關心林黛玉怎樣,只是黛玉占著老太太、以及親戚情分罷了。


  昭兒去了,賈璉皺了皺眉頭:「紫鵑,雪雁,你們好生服侍著林姑娘,還有王嬤嬤,別叫她偷懶了。妹妹無須擔心,不出幾月,便可到揚州了。」


  邊說邊拉了隆兒過來悄悄道:「問問掌船的快到了沒有,這麼多天,我都快淡出水來了。」


  「二爺,我問過了,快到平安州地界了,在那兒便灣下船,附近的酒樓可多了。」隆兒道。


  「很好。」賈璉笑了笑。


  林黛玉不過點頭福禮,並未多話,雪雁是她從南邊帶來的,但是年紀小,一團孩氣,王嬤嬤又老。還是紫鵑妥當,紫鵑原名鸚哥,是賈母給黛玉的。紫鵑笑著拉黛玉:「姑娘,外面風冷,好生凍著了,快進來吃藥吧。」


  「我吃不吃藥,與你什麼相干,你不用三天兩頭的勸我。」林黛玉拿著帕子捂嘴咳嗽,一小步一小步地走著,紫鵑只是拉著她,笑而不答。黛玉雖是那樣說,人卻走進去了。


  賈璉不會作養脂粉,不說黛玉,秦可卿他也不管,一味喝酒作樂。黛玉自忖生病忌三房,她又很少關心別人,也是一句話都不曾和秦可卿說過。


  晚間秦可卿孤身一人走出來,突然躡手躡腳地翻過了圍欄,踩在外面,腳下,是茫茫一片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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