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香菱
走進馬車的時候,興兒和秦可卿的表情都愕然了,只見裡面早坐了一位姑娘,赫然是前幾天馮紫英派來服侍人的婢女,興兒回頭道:「這是怎麼回事?」
「這位是香菱姑娘,原是薛大爺在金陵打官司買來的人,薛大爺與我家公子交好,後來不知怎麼的,就送了我家公子。??? 我家公子特意送給周公子,周公子請放心,香菱姑娘還沒做人侍妾。」車夫笑著回應,因為馮紫英吩咐過,他對興兒很尊敬,一口一個公子,又在表明香菱還是處子之身。
薛蟠被興兒教訓了一次,並且下了毒誓,之後每見香菱,時常心癢難耐,但是興兒委實抓到了薛蟠的痛處,薛蟠無論如何也不敢拿親人去賭的。看得見卻吃不得,薛蟠索性把香菱送了馮紫英,也不顧母妹勸說,眼不見為凈。
也是因果使然,興兒聽了非常無語,他這個時候的心思根本未放到香菱身上,反而暗自擔憂:想不到那份地圖,值得馮紫英如此重視,看來我搭進了一件大事之中了,不然馮紫英不會這麼看重自己。人心險惡,這會不會是捧殺?最後卸磨殺驢?過河拆橋?
這不是他杞人憂天,興兒意識到了他低估了那份地圖的作用。
「你家公子費心了。」興兒不動聲色的坐下,香菱站起來就要行禮,秦可卿卻拉住了她。
「你幾歲了?家住哪裡?」秦可卿讓香菱坐下,一副自來熟。
「我不記得了。」香菱搖了搖頭,眉目低垂,模樣溫婉,香菱一出場時是三歲,五歲那年跟僕人霍啟上十里街看煙花,被人販子抱走,現在已經十三四歲了,正是為人侍妾的年齡。
她喊人販子父親,葫蘆僧吳恩遇到她時,她因為害怕人販子不願相認,林黛玉進賈府也不滿十歲,卻有玲瓏心,香菱對甄家有五年的記憶,古代貴族人是早熟的,香菱怎麼可能一點都不記得?她不是不記得,她是不想說。
秦可卿見香菱不但生得好,而且性格也好,反倒心生憐意,二女坐了一邊,完全無視了興兒,嘮叨起來,最後拉起香菱的手看了看:「興兒,我看著是極好的。」
興兒:「……」
你也賢惠過頭了啊喂!秦可卿不僅不吃醋,而且很開心的樣子,興兒有點不舒服,哼了哼。
香菱只是怯怯的瞟了興兒一眼,她和薛家一起住在榮國府梨香院,也聽說過興兒的名頭,但根本沒有接觸過,更不知道興兒的為人,據說他是瘋子,香菱暗自擔心。
原本馮淵買了她,是一段天作之合的姻緣,不想薛蟠橫插一腳,卻是薄命女偏逢薄命郎,她隨遇而安,跟了薛蟠也就罷了。誰知莫名其妙的又跟了馮紫英,現在又跟了興兒,像貨物一樣被人甩來甩去,香菱已經麻木了,興兒再厲害也是一介奴才,比不得貴族公子,香菱不看好,自個兒神傷。
興兒卻唯有苦笑:我出府的種種遭遇,簡直可以編成一本書了,雖然同情香菱,但萬萬沒想到這種局面啊!
回想起來,是馮紫英早就布下了局了,從看重他那一刻開始,這一幕和紅樓夢開篇十分相似,甄士隱邀請賈雨村來家,自己告辭,然後丫頭嬌杏就出來和賈雨村眉目傳情。
要知道嬌杏的行為,以及林紅玉丟帕子的行為、瑞珠給興兒傳帕子的行為,在古代都被認為是輕浮的行為。
甄士隱當時真是有人來拜訪?還是故意推辭?讀一兩遍紅樓覺得很亂,簡直亂七八糟,讀多了就不然了。甄士隱其實是早有預謀的,嬌杏是一個想往上爬的丫頭,想成為甄士隱的侍妾,有意無意都要把握機會,甄士隱早就明白嬌杏會過來傳達這種情意,但甄士隱不想再娶了,於是故意這麼做,他早就算到嬌杏會來,也給賈雨村創造了機會,也是甄士隱認為賈雨村必有前途。
反過來,馮紫英的這種做法,和甄士隱是異曲同工的,興兒一揣度就明白了。
馬車快行了一段,興兒自己坐在一邊,望著窗外山清水秀的江南風光,秦可卿和香菱絮絮叨叨的,興兒很難插到她們女人的世界中去。可是路途並不平安,剛行出一截,後面便有一行蘇州府的軍牢快手騎馬射箭,且在不斷喊著他們停下。
車夫是一個練家子,一味趕馬馳騁,「嗖」的幾聲,弓箭穿透木板,險些傷到了二女,興兒見機快,左手握住了一支,右手拿劍劈開了一支,喝道:「快停下來!」
秦可卿面色鎮定,顯然認同興兒的做法,車夫只好在一處荒郊停下了馬車,他們不在蘇州城內,出來自然不需要路引,卻不想官方如此麻利,秦可卿掀開帘子,皺了皺遠山般的眉頭:「我是寧國府長房之婦,各位官爺好大的膽子,竟敢謀殺堂堂五品龍禁尉夫人?」
為的軍牢快手下了馬,賈璉找不到秦可卿,早已畫影塗形,請了各府的關係,他一見這位美婦,便惶恐道:「下官不敢,實是上官催得緊,下官不過奉命行事,如今找到了夫人,也省去了我等奔波之苦。剛才見此車行動有疑,我等叫了不停,故而莽撞,還請夫人恕罪。夫人若有吩咐,我等無所不從,下官回去了也好說話。」
他說得頭頭是道,十分得體,秦可卿沉吟道:「既是如此,我也不好怪罪你們,你回去傳你們堂官老爺,再回璉二爺的話,就說,我已經立誓在父親故里守孝三年,不到三年,絕不出山,還請璉二爺命人把靈柩運回,守了父親的孝,我再回石頭城守夫君的孝。本朝以孝治國,耽擱不得。」
封建社會父死、夫死守孝三年,三年只是一個說法,其實一般只需要二十幾個月,軍牢快手聽了秦可卿如此決絕,佩服不已:「夫人放心,下官記住了。」
說著便帶人回去了,秦可卿走進馬車,給了興兒一個得意的眼神,興兒又一次無語:秦可卿骨子裡哪有一點什麼孝道,不然怎麼會守孝期間還和自己顛鸞倒鳳,偏偏那些人還信了。
孝順當然是好的,但守孝三年就有點迂腐了,不過律法如此,興兒也改變不了,他只是想起了偉大文豪魯迅先生的《二十四孝圖》:以不情為倫紀,污衊了古人,教壞了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