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另類的興兒
西城的花枝巷子盡頭,往日最偏僻的門可羅雀的地方,黃昏時分卻門庭若市,一座普通的二進院子,大門口掛了紅燈籠,四周花牆也修得雅緻。【零↑九△小↓說△網】一輛青色垂檐、青頂的轎子放下,又回來了的來旺迎了興兒出來,眾人見他補服上的白鷳非常清晰,內里還套了熊羆的補服。
「文官綉鳥,武官綉獸,興兒這是身兼數職!當日的府上老爺也不過如此。」賴升感嘆道。
「看這兩套補服,該是五品的吧!」
從一個低賤的奴才,魚躍龍門,翻身成了五品官,賈府舊識們皆是羨慕嫉妒恨,晴雯迎出來給他換了袍服,笑道:「今兒個左鄰右舍都聽說了老爺平步青雲,給老爺道賀來著!瞧,這麼重的劍,怪不得是御前侍衛呢!男要俏!一身皂!換這套黑服吧!」
興兒在西廂房換了家常便服,目光眨了眨,欣喜的看著晴雯和香菱:「鴛鴦姐姐不常來么?也是,她除了找回她哥哥金文翔家的借口,萬萬難以出來了,老太太又離不開她。我可是挂念著你們的恩情呢,晴雯你膽子也忒大了,若不是聖上對奴才沒有太多偏見,你都不知道我都替你擔心。」
「好了!好了!忘了跟你說,我那姑舅表哥多渾蟲酒糟死了,卻也奇怪,鮑二的老婆剛好自盡了,鮑二又娶了我的姑舅表嫂燈姑娘……呵,是不是聽著有點亂?不過橫豎我跟了你,再沒人拿去賣了!」晴雯坐在北面炕上拿著針頭,蛾眉微顰,好像在說一件可有可無的事一樣。
香菱在南窗下斟了茶,自從開了臉以後,她出落得越發艷麗照人了,柳綠滾條背心,石榴紅裙,湖藍繡鞋,臉兒媚中帶喜,窈窕婀娜,畢竟也是大戶人家出來的,一碗茶遞到興兒手裡,坐在他對麵條凳上:「老爺該去擺擺酒席,正堂里可熱鬧了,前兒我問了銀蝶,她說小蓉大奶奶那邊的事還是沒有眉目,又說國喪期間,府里沒了主子,可熱鬧了。我原是想著寶姑娘的,卻又不便過去……」
薛家的人情冷暖,他們可謂嘗遍了,秦可卿又遠在千里,興兒嘆了口氣,笑道:「沒事,明兒我若是升了,指不定你倆都有誥命,別說什麼甄家賈家,就是太后的寢宮,你們也可以進去!」
「阿彌陀佛!你還不吹朝廷會給咱們立牌坊呢!西府珠大奶奶那個樣兒,怕就是奔著貞節牌坊去的吧!」晴雯損道。
這張嘴啊,興兒無奈的笑笑,出來過了天井,進正堂大廳,早擺好了酒席,高朋滿座,薛蟠笑哈哈站起,華服美冠,面帶歉疚:「賢弟,萬分對不住了!前兒你入獄,咱家什麼表示都沒有!皇商卻沾了你的光兒!今兒個特意拿了西洋琺琅、琥珀杯、玻璃杯、自斟壺……一堆東西來賠罪!雖說這些貴重難得,卻不值你我情意!再賀老弟平步青雲、飛黃騰達,他日再做封疆大吏!名垂千古!可惜是國喪!要不哥哥早帶了戲班子過來!來來來!大家干一杯!」
「干!」興兒酒到杯乾,擺擺手:「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再正常不過的事兒!薛大哥不必為此自責!倒是何老三和柳湘蓮!在下先謝何老三的文書,再謝柳兄的傳道受業!后謝程日興、卜固修、倪二、賈芸!我家什麼都沒有,沒銀子,沒金子,便只有這點水酒薄禮了!」
吃飽喝足,一場人三三兩兩蹲在廊下,何老三精悍的眼睛轉了轉:「周兄不是池中之物,他日必一飛衝天。那個文案,說來好笑,我得了之後,原是想著毀掉的,又想那時戴權昏迷了,本不知道是我得了,藏到了現在,我一個下賤的獄卒,哪裡敢牽扯到上面,借花獻佛,順水推舟給了周兄。不瞞你說,京城這邊軍營圈地猖狂,我在西便門外買了幾畝,遇到點麻煩,還想請周兄幫個忙!」
興兒想自己推行攤丁入畝,他們卻又來搞土地兼并,琢磨道:「老三是為了蓋房子嗎?這倒是小事,明兒我拿神兵衙門的身份去說,應該就解了!」
眾人見興兒並不忘記故交,不禁心下大好,尤其是來了的隆兒、昭兒,一片唏噓,說王熙鳳聽見他還沒死,還氣了一會兒呢。夜裡星光點點,微風輕拂,兩棵秋海棠在東西兩側微微開出了花骨朵。
賴大以及傅試家在京的一個門子看準了苗頭,要送禮,還說幾個在京的外任也有此意向,興兒坦然拒絕了:「賄賂這種東西,在我這兒走不通!您要是和我說家常做客,咱歡迎,貧賤之交不可忘!您要是用金銀籠絡人情!好走不送!」
賴大為了新上任的兒子賴尚榮交好關係,卻和傅試家的人一樣吃了閉門羹,興兒見他們臉上不好看,才轉到賈芸、卜固修等人跟前:「難為的是你們,撈不到多少錢,還願意跟我。」
卜固修風騷一搖湘妃竹扇,剛要吟幾句風騷的詩句,程日興忙搶著說了:「東翁不知此中道理!我等為何離了政老?按理賈府公府門第,皇親國戚,多少人巴結,然而卻有沒落之勢了,第一,政老缺少變通,不似東翁這般好說話,好商量。第二,政老果然出了事,去年江南科場,院試還好,然而到了秋闈鄉試,該錄取的人不錄取,不該錄取的人反倒上了榜單,為此江南秀才抬了神像大鬧貢院,考官們驚得魂飛魄散,傳的是沸沸揚揚啊……第三,東翁走的是中庸之道,穩中求進,黑山縣賦稅大增,我們怎麼可能沒撈到銀子?東翁有法有情有理,上下得心。所以說,我們是看中了東翁,才選了你的。」
興兒不知這一茬兒,聽了好笑,科場舞弊?心裡暗自為秀才們叫屈,等眾人散了,才想起忘了問柳湘蓮有沒有去參加賴尚榮的酒席,有沒有遇見尤三姐?這個冷二郎千萬不要把那個痴情女子害死了。
搖了搖頭,他到東廂房找了一塊花柳木,那是廚房用的案板,先是寫了幾個大字,又拿寶劍雕刻,塗上墨汁,走出去在大門上用釘子釘了,香菱出來看,赫然是:
話家常者請進來
送銀子者請走開
「老爺要當一輩子的清官么?」香菱提著裙子,她如今再無丫頭模樣,言行舉止像個夫人一樣優雅,回去說給晴雯聽,晴雯噗嗤一聲笑了,不防讓針頭刺破了手指,她們的這個男人啊,實在太另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