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天子家事
在這些全天下最有權勢、最有威望的人當中,幾乎沒有人知道,心思最複雜的是領侍衛內大臣、議政大臣、九門提督楊時。【零↑九△小↓說△網】當初九王奪嫡,戴權燒八爺的熱灶,他燒四爺的冷灶,戴權被周興扳倒了。為響應四爺清理虧空,也是他舉薦並且出主意給了雲光,雲光又被周興扳倒了。而他自己,又被忠順親王八爺抓住了把柄,楊時絡腮鬍掩蓋的嘴唇微微顫抖,他想請罪,這些棋子下得太爛了,既是託孤重臣,為什麼不一心一意伴皇上呢?可是,伴君如伴虎。楊時恍惚中聽到楚翼接任會審雲光、皇上下旨賈政放江西糧儲道,他見皇上聖明燭照,洞若觀火,越發不敢奏了。
「前任江南學差賈政,系皇親國戚,國公之後,雖有辦事不力之過,然禮賢下士,為人敦厚,飽讀詩書,大有祖父遺風,著放江西糧儲道。」皇帝宣了最後兩道旨意:「著上書房擬旨,廷寄兩江總督衛定國進京述職,衛定國藩庫差強人意,但卻比其他省的幾百萬虧空強多了!著十三爺楚祥帶金牌令箭,巡視丰台大營、西山銳健營、密雲皇莊,及奉天軍營,擢薊遼總督職。」
皇帝在大力收攏兵權,楚翼自知大勢已去,無可奈何,卻又不甘心,兀自想著主意。退朝出來,興兒自己在想,連自己的實職也尚未確認,柳湘蓮等,只好養著他們了。一大班人甩著袖子出來,賈政被工部的幾個老朋友圍在中間:「政老!」
「存周!」
「此去糧儲道,差使不比巡鹽御史差!」
「唉!多蒙各位厚愛!存周已辦砸了一次,這一次更是惶恐不安!」賈政儒雅的對著四周微微拱手:「甄應嘉窮途末路,枷號獲罪,前兒他那兒子進京,為了會試而來,我看了委實不忍。衛制台又要回來,晦暗不明,我可不是辦事的料!」
「哎!政老過謙了,有撫西大將軍王統制在,大可不必擔心。」
賈政微微搖頭,不理會他們了,他有自己的感觸,走過漢白玉橋,向興兒拱手道:「周大人,士別三日,刮目相待,存周不日又要拜會宗祠辭別,王統制進京,也不能長留於此,周大人若是選了京官,煩請為家下說幾句話,便是我犯了罪,也千萬不可株連。列祖列宗的教誨,不能毀在我的手上。」
「政老是國丈,娘娘還鳳體金安,不過,下官看來,也不是杞人憂天,未雨綢繆,總是好的。」興兒望著高高的城牆,漢白玉的地板,黃金鑄就的獅子,巨大的沙漏、日晷,贔屓拖起來的柱子,紅蘋果般的夕陽,掛在宮殿檐角的獸頭上,宛若天狗食日,腳下的道路,高高踮起在城牆上:「每次站在這裡,便讓我想起了韓退之的一句詩,一逢朝奏九重天,夕貶朝陽路八千。【零↑九△小↓說△網】其實下官和政老也是一個心情,皇上對吏治積弊難返無力,政老生怕斷了祖宗根基,我不怕項上的人頭落地,卻害怕連累了親近之人。今日皇上雖賞賜有加,到底我還是憂心。」
賈政沉吟著摸了摸鬍子:「那說明你也一樣懂得了官場一些小道,有時候,科場,就是刑場。故此,我也不大逼迫犬子讀書了。說到會試,我家蘭兒,我也令他捐了個監生,考過了鄉試,會試倒是可以一試。周大人,得了閑也來送送存周。」
「好。」興兒點點頭,心想賈蘭不是還小么,不過也不多問,他身為放家奴,禮節上是要對原來的主子家恭敬一點的,但是他不是賈家保舉出來,亦沒必要受制於人,只是他對賈政無惡感罷了。
談了幾句,右方大道有一波親王聯袂過來,二爺、十三爺一路,八爺、九爺、十爺一路,那小桂子一過來便笑哈哈的嘲諷道:「八爺!便是這個周興,蠲了爺的庫平銀不說,還毀了爺的照壁!」
啪的一聲!楚翼反手打了小桂子一巴掌,小桂子一臉委屈,楚翼轉過身來,人中周圍的些許鬍鬚,令他更增魅力:「天殺的奴才!周大人是好官清官!士可殺不可辱!你就這麼沒眼色么?周大人,你瞧瞧,奴才們就是這個樣!罷了罷了!若為他們生氣,本王早就氣死了!噢!周大人,有空來本王府上,本王親自給你賠罪!」
興兒剛要說什麼,生得清瘦的三王爺楚止當先一步:「八弟先別忙!兄友弟恭嘛!本王奉命在修史館當職,立志要學太史公,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以成一家之言。不外乎立德、立言、立功,周大人名震天下,當成本朝一代名臣,來來來!你得跟我過去說說,本王才好寫嘛!」
楚翼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既是三哥發話,八弟怎敢不從。」
說完帶了九弟、十弟先走一步,氣度不凡,賈政也早離開了,感嘆一聲,心內也有了主意。楚止說完,楚祥橫插一腳:「周興,修史館那兒完事了,你到糞車衚衕找我,本王在那兒有房子,別忘了,聖命難違,本王的時間也緊,沒幾天就要出奉天去了。」
「哪敢!卑職還來不及參見眾位王爺呢。」興兒被這幾個王爺攪得一陣頭大,和楚止進了修史館,直到申時才出來。
楚止一臉不好意思:「本王疏忽了,周大人一天都沒得吃飯。噢,念在你周興如此配合的份上,這樣吧,你不但要小心老八,還要小心老十三,他要說的話,未必是好話,言盡於此,你走吧。」
誰讓人家是王爺呢,什麼狀元進士,什麼封疆大吏,什麼皇親國戚,見了宗室親王,你也得低頭。興兒餓著肚子到糞車衚衕,楚祥又拉他到了內宮漿洗處,可謂苦不堪言。
漿洗處一柵欄圈禁之地,楚祥摒退了守衛進去,和裡面的頭兒閑扯幾句,四周草木環繞,前面一道垂花門,門外石桌石椅,楚祥拉興兒坐下:「今兒叫了你來,不為別的,就當陪本王散散心。周興啊,你們這些奴才算有福氣的了,本王是十三皇子,聖祖爺幾十個皇子中,只有九個是辦事的。我算一個,多年前陪著皇上辦事,後來……在安徽江夏著了小人的道,被圈禁了十年!就像她們這些犯了事的娘娘、貴妃!被拉到了這裡來,而我,被圈禁在了宗人府,十年啊……人生能有幾個十年?哈哈哈……我無聊得每天只能看螞蟻、看蛐蛐,看那假山上的牽牛花……」
楚祥說得很平靜,好像事不關己,興兒也聽得安然,抬起茶壺:「十三爺,喝杯茶吧,奴才也有過牢獄之災,保不準能否看到明天的太陽,人生得意須盡歡,十三爺既然找了奴才,奴才必然捨命陪君子。」
「好好好!周興,你跟本王進來看看,看看她們是怎麼搗衣的。」楚祥背著手走進了垂花門,興兒自忖這地方不是自己能來的,但人家親王說了,只好跟進去。然而一進這個門,興兒便徹底獃滯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