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與美同行
姑蘇玄墓山香火鼎盛,山中殿宇林立,行到山腳,更有一池碧波,鐘聲杳杳,聲聲喚動遊子的離鄉之情,湖水悠悠,倒映著遠山的梅花,絲絲縷縷清風,也是江南獨有的柔情,像此中特產的女人一樣令人迷醉,興兒雖是第二次來蘇州了,然此情此景卻百看不厭。
「我在想,真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這是個風水寶地,所以才出了你和邢姑娘這種天生麗質的人。」興兒回身看妙玉,只見她穿著一件寧綢袍子,系了腰帶,頭戴瓜皮帽,靸了棉鞋,換成男兒打扮,別有一番韻味。又教她如何上馬鐙、拿鞭子、按轡,妙玉只背了一個褡褳,帶了梯己。
興兒知她有潔癖,不便令她在前,這樣一來妙玉坐后,不得不扶著他,只能白白給他便宜佔了,妙玉不悅的哼了一聲:「不說別家,單說賈府,姑蘇出來的人,就不止我一個,那林姑娘的祖籍,也是在蘇州。我為你想想,倒是很不得意,先是七成的鹽稅虧空,這虧空既然能到達這等地步,那麼絕非區區鹽商可以為之的,內中必然有鹽法道、或是江蘇的藩台、臬台、巡撫做後台也說不定。其次,每年的桃花汛一到,河南、山東、蘇北,便是一片災難。」
「揚州可不在蘇北。」
「漕運呢?黃河一決堤,漕運是要受到影響的。」
興兒登時對不上口了,也沒有了賞心悅目的欣賞妙玉的心情,一路琢磨著,妙玉這才放下心來,行了多日,到達大如州,先是在秦可卿守靈的谷中探查,可惜一人也無,問了附近封肅等人,皆說洪澇與蠻夷侵犯,逃散光了。興兒這幾年一直心念著秦可卿,心下不甘心,策馬直奔大如州與茜香國的關卡,只見那兒有一男的運了棺材要進去,關防士兵疑心他在棺材中偷運違禁品,硬是要開棺檢查,無奈男人跪下來道:「各位軍爺啊!小的是蘇州過來的漁民!縱使有天大膽子,也不敢欺瞞爺們,我一個小小漁民,怎生曉得什麼私鹽、茶葉、珠寶、火藥,只認得不能偷運這些……只是逝者已逝,萬望爺們通情令老父安息……」
妙玉與興兒對視一眼,齊齊在關上下馬,那些防守兵丁不耐煩的道:「管你什麼死的活的,但凡從關上過去的,必須檢驗!不然安你一個私通外國的罪名,你吃不了兜著走……」
這些官兵當真開了棺材檢查,不管那人尋死覓活的又是求情又是哭天喊地,但是棺材里當真只有一具死屍,忒也晦氣,這下子男人更不放手,說自己有關防印信和路引,又和鹽運使大人是親戚,拿住了把柄要告狀……愣是驚動了守備出來,守備好說歹說還給了他銀子,才不鬧了。
興兒尋訪秦可卿消息無果,倒是要看看這男人要幹什麼,覺得此中必有貓膩,他穿了四品雲雁補服,關防之人也不敢怎樣對他。半天以後,忽然又見得來了十多口棺材,這會子關上士兵都是驚弓之鳥,才剛被守備臭罵了一頓,誰還敢開棺?於是,後來的棺材暢通無阻的進了茜香國。
妙玉並不是什麼東西都見識過,看到這番景象,回來時非常訝然,但通往蘇州的路上,興兒一直沉默著,妙玉便知他或許在為故人傷心:「你說,後來過去的棺材,有沒有問題?」
「肯定有。」興兒道:「這是奸商的慣用手段,要不然是私鹽、茶葉,要不是珠寶、火槍,先前那個棺材的死屍,定是那個男人隨便撿來的。他投石問路,而關上之人天高皇帝遠,誰又知道?民不舉,官不究,自然萬事大吉了。」
「原來你們官場竟是這等地方。」妙玉不由得感嘆。
「官場就是專門吃人的,就像你說的桃花汛、漕運,黃河一決堤,朝廷總要賑災吧?於是銀子就一層層的剝削下來,到了老百姓手裡,就只有幾塊銅錢。口糧總要發吧?於是官吏暗通款曲,黃河決堤,他們當官的又不會死,苦的是地方百姓,樂得把最後的穀殼分發到他們口中。不管河道漕運的官員怎麼貪呢?這種大事總要徵集河工吧?挨家挨戶抓壯丁,你不去?那麼拿錢來!縱使河工滿額了,也可以敲詐勒索!你沒錢?什麼值錢他們就搶什麼!」興兒說的滿臉冷笑。
「任你官清似水,難免吏滑如油。這是幾百年不變的道理,若是你來治河,你能改變么?」妙玉明白了他處境委實艱難,皇帝叫他收鹽稅,明顯是往火坑裡推啊,而要論手段,自己未必是周興的對手,看來他是故意收留自己的。
「這下子我連揚州都沒解決,怎麼扯到河道上去了,但是如果派我治河,別的不敢說,江蘇漕運無影響、山東太平、河南可以喘息十年,我倒是可以誇下海口。」
妙玉笑了笑,在驛站歇了一晚,次日到了蘇州的江蘇巡撫衙門,興兒遞了牌子,門房老頭冷眼相待,說是中丞大人無空,興兒想自己當初別說巡撫,連總督也栽在了自己手裡,現在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了,雖說心下厭惡,不得已只好用銀子打點,才進了籤押房。
妙玉作師爺打扮,緩步跟他進了月洞門,書辦招待了,興兒接了官印、辦好手續,本想一走了之,不想現任江蘇巡撫已經出來了,一頂綠呢小轎在門外落下,這種轎子,只有四品以上的官員才可以坐,此時興兒若是僭越,肯定是犯法的。還沒看到巡撫大人,興兒就和眾人先雙手支地跪了下去,異口同聲:「卑職參見中丞大人。」
現任江蘇巡撫正是保齡侯史鼐,保齡侯尚書令之後,史湘雲之叔,外省大員,他免了禮,與周興在籤押房相見,興兒只見史鼐英姿勃發,年齡約莫四十歲左右,分賓主而坐,周興道:「下官原是想一入江蘇,即刻到蘇州覲見,但行程多有耽擱,還望中丞大人體諒。」
「這是無妨的事,周太守是奉了聖命而來的嘛!行程但有耽擱,也是奉旨行事。」史鼐似乎故意不問王子騰,諄諄教誨:「周興,揚州在江蘇也是一個重鎮,當年元末朱元璋和張士誠就在高郵等地打得不可開交,本撫不但要管江蘇多府,而且河道、漕運疏浚在即,望你好生處理,三年以後,本官才好保你,而不是參你。」
「下官承蒙中丞大人訓導了。」興兒跟上司史鼐打了半天滴水不漏的官腔,才匆匆辭行,他知道史鼐當年和眾多大臣一樣,聯名保過忠順親王當太子,是否與八王爺有瓜葛尚未可知,因此他是不會巴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