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口是心非
第2章口是心非
◎“你有幾顆腦袋,敢動孤的皇後!”◎
“活祖宗呀!”
禦前大總管孫進忠猛地一拍膝蓋,捂著臉蹲下。
“咱家跟了陛下這麽多年,頭一回見著敢對陛下動手的人!”
他一把甩開給他捶背順氣的徒弟,沒好氣地斥道:“捶什麽捶?今兒個陛下若是在娘娘這落了臉麵,你我隻怕豎著進來,橫著從這坤寧宮出去!”
“皇後娘娘怎的如此不知好歹,這可是天大的恩賜呀。陛下空置後宮,換作旁人坐在這個位置,哪個不肯費盡心思得個子嗣傍身,偏這位祖宗百般推阻……”
孫進忠嘀咕著,幽怨地回頭望了眼窗影裏映出的兩個身影。
陛下和皇後,今夜總有一個要服軟的。
獨孤凜單臂箍著明斟雪抵在門扉上,一手撫上疼得出火的側臉,烏沉的眼珠幽幽盯著她。
明斟雪被他眼神嚇得一怵。
她方才顧不得多想,情急之下給了獨孤凜一巴掌,現下回過神來,驚得脊背冰涼。
帝王寵幸皇後是再合理不過的事,她適才做了什麽!
損害龍體,忤逆天家威嚴,可誅九族。
可明斟雪隻是有些後怕,並不後悔。
獨孤凜瞞著她以莫須有的罪名將明氏抄家滅族,縱容奸佞汙蔑明斟雪的兄長,致使為國出生入死的英年將軍曝屍荒野,死後被吊在邊塞城樓上受盡唾罵。
清流世家,百年勳貴,一夕轟塌,化為烏有。
宮外的一切,獨孤凜勒令上下守口如瓶,不許對明斟雪透露一絲風聲。
可世上畢竟沒有不透風的牆。
明斟雪做不到,她做不到對仇人笑臉相迎,做不到曲意奉承,甚至不肯多看一眼獨孤凜。
她害怕。
害怕多看一眼,便會暴露心底那深入骨髓、難以掩飾的恨意。
害怕她抑製不住深切的恨意,失去理智做出什麽事會激怒獨孤凜,將明家拉入更深的深淵。
誰來救救她,教她該怎樣麵對麵前這個可憎的暴君,怎麽不加抵抗任他□□,怎樣由他索取尋歡,行屈辱之事……
誰來救救她……
明斟雪偏開頭,不願與他目光相接。
“皇後?”
視線滑過她眼角的淚痕,獨孤凜拂過明斟雪冰冷的臉龐,耐心地為她抹去眼角淚珠。
“方才進來時,孤便想知道,皇後在哭什麽。”
獨孤凜的目光漸漸冷下來,骨節分明的手觸著她的眼角眉梢,向下遊移。
“不過現在,孤沒有耐心聽了。”
明斟雪的後頸突然被獨孤凜捏住,被迫著仰起纖細脆弱的脖頸,直直對上他侵略性極強的視線。
“皇後待會兒不妨親眼看著,今夜因何而哭。”
明斟雪瞪著一雙清澈的眸子,眼底滿是憎恨,唇瓣死死抿成蒼白。
獨孤凜真是愛極了她這副隱忍倔強的模樣。
這樣的她,才是真實的,鮮活的。
獨孤凜掌著她的後腦往下按:
“乖,要親眼看著。”
門扉猛地朝外一震。
明斟雪腦中緊繃著的一根弦陡然崩裂。
眼淚吃痛倏然滑下,懸在半空的玉足緊繃著,似乎格外艱難。
這時她反倒不想再哀求獨孤凜了,一心故意與他作對,咬緊唇瓣不肯溢出一絲聲音。
獨孤凜緩了緩,麵露慍怒。幾息過後,取而代之的是更為狠戾的動作。
“孤方才便警告過皇後,痛就哭出來,忍著做什麽!”
“哭出來!”
明斟雪咬牙不應。
“好,好。”獨孤凜怒極反笑,忍著勁兒退後,俯下身刻意去磨她。
意識到男人在做什麽,明斟雪徹底崩潰了,費力地去推搡他的肩,然而手還未觸到,胳膊先軟了下來。
月上中天。
喟歎與哭吟聲相融。
獨孤凜唇上沾了層蜜,憋住氣咬在她的頸側,發狠撞了數次門扉,方埋在她的頸窩裏平複氣息。
細碎的哭聲細細密密撩動著他的神經。
“嬌氣。”獨孤凜唇角勾起一絲似嘲非嘲的笑,並未退下。
“孤今夜倒想探個究竟,看皇後能與孤強到幾時。”
獨孤凜將人推入芙蓉帳中,傾身覆下。
美人眼尾噙著的淚珠,臉頰泛出的緋紅,氣喘急促的櫻唇,無一不在刺激著他,挑起他更為惡劣的興致。
溫軟,濕潤,饑腸轆轆。
愉悅至極。
天將明時,獨孤凜從背後將明斟雪緊緊環在懷裏。
雙臂越收越緊。
他用下頜溫柔地蹭了蹭她的發頂。
睡意朦朧間,明斟雪恍惚聽到獨孤凜在她耳邊輕輕道了句:
“斟兒。”
“不要離開孤。”
聲調很低很輕,帶著些微的貪戀與祈求,像一個在凜冬裏被拋棄的孩子對於暖意的渴望。
他喚她“斟兒”,而非皇後。
明斟雪疑心自己聽錯了,可她一宿未眠,倦意湧上來,便昏昏沉沉睡過去了。
*
一聲驚雷猝然劃破黎明前的寂靜。
“啊——”
明斟雪驀地睜開濕潤的眼睫,坐起身來。
雙手緊緊捂住耳朵,少女單薄的身形陷在一片陰影之中,顫抖的厲害。
外頭候著的宮人聽著裏間驚恐的聲音,匆忙撩起簾子趕過來。
“娘娘,這是魘著了?”
鄧嬤嬤瞧著皇後瑟瑟發抖的柔弱肩背,微怔了片刻,終究還是心頭一軟,正欲俯下身安撫著皇後的情緒,不料卻被殿外聞聲趕來的流螢心急推開。
鄧嬤嬤心頭不悅,皺著眉頗為怨懟地瞪了流螢一眼,卻見皇後在流螢的安撫下平複了心緒,漸漸止住了顫抖。
鄧嬤嬤的眉頭皺的越發深了,她眯著兩隻眼滴溜溜的一轉,望著陰影籠罩下的主仆二人,不經意間冷哼了聲。
這分意味不明的聲音恰巧被滂沱大雨很好地掩蓋住。
一切都恰到好處。
明斟雪緊緊攥住流螢的手,指尖冰冷蒼白,掌心冷汗直冒。
她垂下眼睫,一點一點取開扯在身前遮擋的衾被,目光打著顫小心翼翼往下看,方一觸到雪肌上的斑斑點點的痕跡,明斟雪如同被火燎到一般,慌忙移開眼,耳根“唰”的紅了。
身上心裏都疼得厲害,明斟雪倔強地抿著被咬的微腫的唇,淚水在眼眶裏直打轉,終究沒忍住,一滴淚水“啪嗒”落下,洶湧淚意霎時襲來。
流螢察覺到她的異樣,在內廷侍奉皇後三年,多少明白些甚麽,遂別開眼幫明斟雪披上衣裳,正要起身去取中宮服飾,服侍皇後晨起梳洗,卻被明斟雪一把抓住手不肯放開。
“先幫本宮預備些水來,本宮,本宮要沐浴……”
明斟雪的聲音越說越低,細若蚊蠅。
一旁的鄧嬤嬤人離得近,把這話一字不落全聽進了耳中去,老臉一擺笑著道:
“哎呦我的娘娘,您與陛下成婚已三年有餘,怎的還這般羞澀?承君恩是好事,您侍奉好陛下,早早的生個皇子出來,日後又何愁不能幫明家翻案……”
話聲戛然而止,偌大的宮室猝然寂靜,落針可聞。
“明家……”明斟雪將唇猛地咬出血,把淚水生生憋了回去。
她抹去臉頰上的淚水,仰起下頜竭力遏製住酸澀的淚意,唇瓣微微翕合。
“流螢,為本宮備水。嬤嬤,”她話音一轉,鄧嬤嬤立即散開慈祥討好的笑意,聞聲近前來。
“嬤嬤,勞煩您老為本宮探路。”
明斟雪漸漸冷靜下來,有條不紊盤算著接下來的事宜。
鄧嬤嬤喜笑顏開領旨下去安排,路過流螢身邊時斂起笑意,不忘扔了個不善的眼色。
她回頭望了眼殿內那婀娜可人的身影,雖心有憐憫,一念及即將到手的銀票與京郊百畝地契,終究還是狠下心決絕離去。
明斟雪披著衣裳,在流螢的攙扶下試圖下榻去往浴池沐浴。
浸泡在溫暖的水池中,溫水緩解了身上的疼痛,滿室氤氳著的水霧沾濕了她濃而翹的眼睫。
輕抬玉臂撩起一捧水澆在雪脯上,明斟雪咬著牙關用力揉搓著胸前、臂上的痕跡,直搓的通紅一片,掩去了一夜荒唐,方才憋著一口氣停下動作。
“陛下幾時離開的?”
“陛下寅時初起身,叮囑奴婢等不許驚擾了娘娘,隻招來大監伺候更衣後便去上朝了。”
走的正好,尋的就是這麽個時機。
今日有大朝會,百官需得覲見帝王,獨孤凜白日裏定然抽不開身。
適齡宮女出宮還鄉,也定在了今日。
明斟雪救不了至親。
但她也絕不會忍氣吞聲在深宮裏苟活。
家族蒙受不白之冤,親人血流遍野,她又怎能裝作若無其事在深宮中心安理得享受錦衣玉食,在一個不辯忠奸的暴君身/下承/歡。
明斟雪不寄希望於獨孤凜能放她去見至親最後一麵,隻能自己私逃出宮。
她要回家。
她要逃離這塊冷冰冰的,沒有人情味的四方天地,她想還父兄,還明氏一個公道。
而不是被困在消息閉塞的深宮中,坐以待斃。
為防止獨孤凜發現她出逃後遷怒於坤寧宮眾人,明斟雪早早幫他們尋好了去處。
她支開安插在坤寧宮裏的細作,收拾了貼身細軟,和其餘宮女一道戴上錐帽遮掩麵容。
負責清點人口的宦官捧著名冊自宮女麵前一一走過。
“楊柳,年二十有四,尚食局二等宮女,祖籍袁州。”
宮女開口報上名姓,執筆太監悶著嗓子輕輕嗯了一聲,提筆在名冊上勾了一筆。
“江春兒,年二十有五,浣衣局正十品宮女,祖籍梁州。”
……
執筆太監走至明斟雪麵前,撩起眼皮瞥了一眼半邊掀起的白紗,筆尖頓了頓。
明斟雪忙效仿前頭的宮女,刻意壓低了聲音,怯生生道:“曲流鶯,尚服局宮女,祖籍江寧。”
出宮的身份是事先編造好的,入了尚服局的名冊,不會被查出漏洞。
“嘖。”執筆太監輕嘖了聲,並未同之前那般應聲後在名冊上勾畫一筆。
察覺到麵前立著的太監久久立在麵前,饒是用脂粉仔細改了幾分容貌,又被帷帽垂下的白紗半遮著麵容,明斟雪仍禁不住心頭發緊。
兩隻手緊攥著包袱,指尖因過於用力而泛白,掌心滲了層冷汗。
執筆太監卻還未有落筆勾畫的意思。
明斟雪的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一時隻覺得頭皮發麻,冷汗浸透了裏衫。
執筆太監也隻是怔怔望著名冊出神,壓低了腦袋刻意避開明斟雪的目光,不敢直視她。
雙方眼神皆有躲閃,僵持不下。
幾息過後,耳畔傳來類似鳥雀唧啾的聲響,執筆太監這才如常“嗯”了聲,筆尖一勾,抬腳離去。
凝固僵硬的空氣重新開始流動。
明斟雪長舒了一口氣,如釋重負。
堪堪逃過一劫,心髒仍不安地劇烈跳動。
按名冊清點人口事畢,領頭太監一揮浮塵,嗓音尖細綿長唱道:“各位隨咱家來,出宮——”
一行人排成隊緊跟在宦官身後,即將還家的宮人們難掩欣喜,風中夾雜著窸窣的嬉笑聲。
明斟雪心下亦生出幾分按耐不住的雀躍,不自覺加快了步伐。
烏雲滾滾,天色陰沉,風雨欲來。
明斟雪走得匆忙,不曾注意到四下裏潛伏著的危機。
屋簷頂,回廊下,枯枝敗葉叢中……
短小的袖箭淬著劇毒,軟劍雪亮的鋒刃已然出鞘——
箭矢所向,下一瞬便可血濺當場。
*
正殿中,大總管孫進忠領著一幫宮人裏裏外外跪了個遍。
本該在大朝會上接受百官朝拜的獨孤凜卻破例出現在此。
“啟稟陛下,娘娘現下已出了內廷。”
孫進忠額上豆大的冷汗直冒,心裏不住暗呼“祖宗”。
皇後娘娘真是位活祖宗!連天家的恩寵也不稀罕,折騰個什麽勁呢?
孫進忠想不明白,宮裏好吃好喝的供著皇後,娘娘她偏還一心想往外逃。
這不是在打皇帝耳光麽!
獨孤凜負手而立,神色不明。
“陛下,影衛來報,世家的死士已潛入宮中,埋伏在內廷至城池一帶,隨時準備劫殺……劫殺皇後。”
影衛頭領藏風跪於下首,聲音越說越低。
四下寂靜。
孫進忠聞言猛然抬起頭,膝行了幾步靠近禦前,幾番猶豫之下還是開了口:
“陛下不可啊,皇後娘娘雖有愧天恩,卻也罪不至……”
“罪不至什麽!”
獨孤凜不待孫進忠說完,便不耐煩地打斷了他。
“她一心想逃離孤身邊,孤給她機會便是。也讓她自己看看清楚,沒了孤的庇護,她明斟雪什麽也不是!”
“世族多少雙眼睛盯著皇後的位置,處心積慮擠破腦袋想往宮裏塞人。她倒好,悍然對鳳位不屑一顧!”
“明家現下成了眾矢之的,明斟雪私自出逃已然走漏了行蹤,縱是孤不追究,世家也絕不會留她活口。”
“孤倒要看看,明斟雪的命有多硬,能躲得了宮外虎狼的明槍暗箭。”
左右明斟雪現下的身份不過是個罪臣之女,沒了便沒了,少了她一人又能怎樣。
後位空懸,世家自會主動獻上品貌出眾的名門嫡女入宮。
坤寧宮會迎來新的主人,後宮會被更多的妙齡女子的歡笑聲填滿。
她們聽話溫順,溫柔小意。
不似明斟雪那般不知好歹,將他給的恩寵踩在腳下,對後位帶來的尊榮不屑一顧。
好像被他掛念著是一件痛苦至極的事。
掛念?
腦海中莫名冒出這個念頭,獨孤凜有一瞬的失神。
他很快察覺到自己的異樣,煩躁地按了按眉心。
“孫進忠。”
“老奴在。”孫進忠將頭伏的極低,生怕一個不小心觸怒龍顏會掉了腦袋。
“她如今……快到了承月門了麽?”
承月門是離開內廷後的最後一道門,從此門而出,宮人便算得上是徹底離開皇城,恢複自由身了。
孫進忠稍一思量,便知“她”一字所指何人,當即應了聲:“回陛下,娘娘約莫還有一刻鍾便可至承月門。”
心下幾番猶豫,孫進忠一雙手縮在袖兜裏打著哆嗦,還是忍不住補了句:
“陛下,兩隊死士就埋伏在承月門前……”
“她甘願送死,孤便成全她,孤有何錯!”
帝王漫不經心地把玩著一對紅瑪瑙耳墜,似是不甚在意,可孫進忠心眼兒活,聽出了其中壓抑著的冰冷怒氣。
摻雜著幾分不甘心。
“奴才多嘴!奴才多嘴!”孫進忠當即狠命甩了自己幾個巴掌,暗惱自個多嘴。
“夠了!”
帝王威嚴的嗬斥聲驟然驚徹大殿。
目光自下首烏泱泱跪著的一片掃過,獨孤凜疲憊地合上眼眸,神情冷淡:
“再有敢為皇後求情者,拖出去,杖五十。”
孫進忠猛地一個激靈,牙齒抖得咯咯作響,再不敢多言。
紅瑪瑙耳墜平靜地躺在掌心。
像是昨夜她情l動時的兩滴淚,綴在潮,紅的臉頰上。
獨孤凜喉結一緊,隻覺得墜子在他掌心發燙。
心下隱隱有些煩躁。
是啊,不過是個不識好歹的女子而已。
他有甚麽好惦念的呢?
由她去。
世家的手段獨孤凜再清楚不過,預備刺殺明斟雪的死士訓練精良,出手狠辣果決。
不出兩刻,中宮皇後遇襲身亡的消息便會傳遍盛京。
屆時隻需吩咐人預備著去給明斟雪收屍便可。
一個卑若螻蟻的女子,無需在意。
無需在意。
獨孤凜令人焚香烹茶,讓樂班將新排練的曲子獻上來。
歌姬抱琴盈盈一禮,落座後玉指輕撥,悅耳的琴音便自指尖流出,技藝精湛,如鳴珮環。
樂聲繞梁,香霧嫋嫋,眾人一時忘卻了方才的變故,逐漸鬆懈下來。
獨孤凜眉心卻越皺越緊。
韻味悠長的琴聲沒能讓他放鬆下來,反而心緒越發紊亂。
亂,亂,亂……
像是被人拿著犍稚,敲木魚似的一下一下敲擊著心口。
闔宮上下沉醉之際,帝王突然起身揮袖將案上奏折盡數掃落,厲聲怒斥道:
“聒噪!”
樂聲驟然崩止,眾人大驚失色,紛紛跪地求饒。
“陛下息怒。”
“陛下饒命啊……”
琴聲婉轉,頗有些水韻江南的清雅意味,哪裏聒噪了?
躁動難安的,分明是他的那顆心。
獨孤凜臉色陰沉,心底沒由來地升騰起一陣煩躁。
“孫進忠,將那副琴呈上來。”
被點到的大監心髒突突直跳,他忙應了聲,雙手托著琴跪呈。
獨孤凜抬手撥弄了幾根弦。
鑿鑿兵戈之聲自顫動的琴弦間泄出。
獨孤凜摩挲著指腹。
輕顫不止的琴弦令他不合時宜地想起那張姣好麵容。
雨後桃花一般,嫣紅的櫻唇浸潤著他的水澤,小口小口急促呼息著。
獨孤凜操著奏琴時的指法,輕輕一撥,她便會顫得比琴弦還要厲害。
又想起了她……
眸底倏的聚起冷意,獨孤凜麵上沉得駭人,十指越發急躁、用力。
原本奏出婉轉曲調的一把琴霎時成了殺,人利器,兵戈聲排山倒海襲來,催逼得人呼吸艱難。
萬馬嘶鳴,刀光劍影。
鋒利的琴音帶著鐵甲劍刃上的銳寒,越來越急,越來越急——
錚——!
弦斷了!
大殿陷入一片死寂,眾人尤自沉浸在刀光劍影裏,驚詫於眼前驚變,一時忘了呼吸。
“藏風!”獨孤凜抄起琴狠命擲下玉階。
暗衛頭領藏風應聲。
獨孤凜側目瞥了眼那支香。
一刻鍾將至,明斟雪快到承月門了。
世家的死士隻怕早已按捺不住,急欲下手了罷!
獨孤凜眸底翻湧著種種激烈的情緒,許久後,他輕笑了聲,語氣冰冷:
“藏風,將宮內宮外埋伏的死士綁過來。”
他擦拭著指尖被琴弦劃破而滲出的血漬,頓了頓,漫不經心補充道:
“留活口。”
綁過來,留活口。
藏風聞得聖令瞳孔驟縮。
他是獨孤凜一手培養起來的,對帝王的手段再清楚不過。
再倔再強的人,隻要落到了獨孤凜的手裏,活著隻會比死了更可憐。
生不如死的折磨,無人扛得住。
當年血洗重午門一事,不就是個例子麽?
三年了,陛下已經許久不曾破過例了。
如今這是,為了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