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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尤物

  第22章 尤物

  被那雙泰然且犀利的目光掃視, 瀟瀟沒辦法壓下心中瘋狂翻滾的恐懼感,肢體無法控製到躲避,鬼使神差對了上去。


  麵前的女人身立燈下,指間的火星化為灰燼, 眉目輕佻, 看著散漫。實際上, 她的目光裏,柔軟的像春日牧野的薄霧, 更宛如雲霧繚繞撥開後的譏誚冷傲。


  最終, 瀟瀟察覺到,那是一抹對待弱者的居高臨下的悲憫。


  本就依附程家而光鮮亮麗的她,心裏太清楚下場會如何。


  她心懷僥幸, 以為孟瓊不會在乎,畢竟這些年裏女人在私底下的風評不算好的, 瀟瀟甚至覺得她們的議論根本不值一提。


  她預想到自己接下來的結局,想到了她的敦厚雙親,和前路光明的弟妹。不斷悔恨,心神極亂, 下定決心抬起頭來, 不顧身後姐妹的死活, 妄圖懇求麵前這個人。


  唇剛要張, 但那雙細眉在燈下微微一蹙, 幾不可查,流露出來的幾分不耐讓她徹底潰散。


  瀟瀟忽然想起某個深秋。


  那是她第一次見孟瓊的場景。


  那時她被父母塞在程家借住過一個假期, 短短的假期卻像一場空空大夢, 在心底揮之不去。


  京城的少爺千金年紀相仿, 從小玩兒的圈子便很固定, 臨來前特意被父親囑咐多交朋友,她作為外來分子總是惴惴不安地討好每個人,害怕卻又渴望融入。


  她作為程家的遠房親戚,與一眾貴氣的夥伴格格不入。


  為首的胖男孩兒似乎不太滿意她,圍著她轉了幾圈,很快拍板決定,“雖然你長得醜了點,但是我們剛好缺一個人,我就勉強讓你做我們公主殿下的女仆吧。”


  一個女孩兒從石梯上蹦下來,漆黑色小皮鞋踹了踹他的屁股,咬著顆糖,麵無表情罵他道,“我現在才發現,你真醜。要不你去當惡毒巫婆吧。”


  小男孩委屈的低下頭扯她的衣袖,卻被人甩開。


  身邊的夥伴全都笑作一團。


  女孩才不理他們,轉身拍了拍裙擺,打量著她,“看過童話書嗎?”


  瀟瀟僵硬點頭。


  “那你今天就跟著我玩兒吧。”話說得很隨意。


  於是,在那天下午的公園裏,她被安排跟在這個女孩兒身後,聞到她身上自帶的甜香味,宛如粉白的菡萏婀娜搖曳,優雅嬌貴的公主裙擺和落日餘暉一齊映入腦海裏。瀟瀟也低頭,悄悄摸了摸媽媽特意給自己買的新裙子,指腹是幹淨柔軟的觸感,心裏卻淅淅瀝瀝下起一場雨來。


  這是她少女時期第一次對自卑有這般深刻的體會。


  遊戲結束後她坐在草地上看著小孟瓊的背影出神,有男孩跑過來笑嘻嘻和她說:“我們公主殿下可漂亮了,你肯定是比不上的。”


  瀟瀟咬著唇難堪地問道:“她……是誰啊?”


  小男生稚氣的嗓音裏充斥著驕傲。


  “孟孟可是孟家的千金。”


  ……


  再後來,瀟瀟知道了小夥伴為什麽都叫她“公主殿下。”


  ——那個女孩兒是孟家唯一的千金,被父母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


  那天傍晚像針紮一樣,在瀟瀟心底留下細細密密的針孔。


  她的出身,她所擁有的愛,也許是她一輩子都到達不了的終點。


  再後來的某天,小孟瓊忽然帶了個新朋友介紹給大家。


  瀟瀟和夥伴一齊看著小孟瓊旁邊的女孩,不由瞪大了眼睛。


  發舊的連衣裙已經被穿得皺皺巴巴,套在她身上肥大,在秋日暖陽下襯得整個人又瘦又弱,低著頭一言不發,怯生生的模樣宛如一張輕飄飄的白紙片。


  有人疑問:“她是誰啊?也要跟我們一起玩嗎?”


  “笨死了,孟孟都說是新朋友了,你還問你還問!”


  倒也不怪大家奇怪,瀟瀟打量著她,和身邊一群膚白貌美的少爺千金一起,實在是顯得磕磣不止一點。


  麵黃肌瘦不說,還膽小如鼠。


  “阿玫是爸爸媽媽給我找的新玩伴,和我一樣大,以後就是我的妹妹了。”小孟瓊牽著趙玫的小手,麵容上滿是炫耀,胳膊以保護姿態半圈住她,“你們以後可不許欺負她。”


  好幾個小夥伴好奇的打量著,連連點頭。


  接下來大家在公園裏玩兒捉迷藏,秋雨忽然淅淅瀝瀝落下來,砸得路麵泥濘不堪。


  原本跟在小孟瓊身後的趙玫不小心被人推搡一下,撲通一聲摔在泥坑裏,整個臉頰和額頭都沾滿了泥點子,還隱約看見星星點點的血跡。


  小胖眼看小孟瓊被雨水打濕,還要回頭去牽那個看上去呆呆傻傻的妹妹,心急如焚。


  “孟孟,你那麽好看,她倒是又醜又笨,跟個叫花子似的,怎麽能和我們一起玩,下次還是別帶她來了。”


  小孟瓊給趙玫擦幹淨臉上的泥點子,才轉頭氣呼呼罵他:“你才是全世界最蠢的癩□□,不許你罵我妹妹,你才不要和我們一起玩。”


  ……


  一旁的瀟瀟默默看著身邊瘦小的趙玫,並沒有出聲,隻藏在暗處冷冷地笑。她其實心裏很讚同小胖的話,對麵前的人實在提不上好感來,又醜又笨,摔跤了都不會自己爬起來。


  這樣一個傻子,卻從頭到尾被人護著。


  那個假期很短暫,其他人對她的奚落隨著時間愈發模糊。


  可仍然忘不掉孟瓊對她那個妹妹的好,像是烙印,也像是魔咒。


  她知道趙玫的出身極差,父母不過是一對寂寂無名的小夫妻,連小門小戶都算不上,卻也知道孟瓊特別喜歡趙玫,吃穿用度皆齊肩於她,無一例外,簡直把她當成親生妹妹對待。知道她膽小怕生,孟瓊去各種場合都牽著趙玫的手不鬆開。


  時間越長,瀟瀟越分不清這股朦朧的情愫是羨慕,或是更多的報複。


  求而不得的信徒對於她的神明的愛。


  終於變成怨懟的泛濫的恨意。


  瀟瀟想到曾經絕代風華的孟氏雙姝,如今姐妹反目,分道揚鑣。


  她看向孟瓊,隔著光線的朦朧,忽然笑了,麵容上盡是快意。


  最現實的農夫與蛇,她有沒有後悔過?

  本該屬於自己的東西被一一奪走,這才是最大的痛苦和懲罰吧。


  閉上眼,幾滴如雨點滑入湖麵,蜿蜒不見,她不再為自己爭辯,是已然認罪的囚徒。


  孟瓊看上去和平時沒什麽變化,不疾不徐的步伐透露著懶散。


  距離被不斷拉近,孟瓊緩步停在幾人麵前。


  她打小就不是個能忍的,惹事生非出了名。


  麵前這幾個女人虛偽又聒噪,實在是影響她的心情。


  孟瓊耐著性子打了個電話,王安喃很快帶了幾個黑衣保鏢進來,除了瀟瀟以外的幾個女人掙紮著尖叫起來,朝門口跑了好幾步,卻被人猛地扣住,立即往回拖。


  有人被嚇得瑟瑟發抖縮在角落裏,“我什麽都沒幹,我不敢了,我都是聽別人說的……”她忽然想到什麽,猛地抬起頭來,“對,是瀟瀟,她和我們說的,她說你惡毒你不要臉,都是她說的。瓊瓊姐,我們都是無辜的,我們是被人害了,你放過我們好不好……”


  身邊的人哪裏見過這樣的世麵,癱在地上顫抖著身子,一聽連忙附和起來,諾大的洗手間裏充斥著更惡毒的語言。


  瀟瀟蹲在地上麵如死灰,不辯駁半分。


  孟瓊數著地上看著可笑的一幕,嗤笑一聲。


  “道歉在我這兒確實管不了什麽用。”孟瓊麵無表情地開口,“嘴這麽髒怪惡心人的,帶幾位去洗洗嘴吧。”


  她的話剛說完,一個女人大聲尖叫起來,幾近崩潰的胡言亂語:“我不要!你憑什麽!我們又沒說錯什麽,你以為你這樣大家都不敢說就沒人知道了嗎!你怎麽敢這麽對我們!你……”


  話來不及嚷嚷完,“啪”一聲脆響,女人的臉頰瞬間布滿斑駁的血點,腫脹的不成樣子。王安喃冷著臉,看著女人再不敢發出半點聲音,才嫌惡擦了手。


  孟瓊淡笑:“看來還沒聽懂我的話。髒,就得洗。”她又點了支煙,呼吸貼著煙蒂徐緩鬆散,離著火光遠了一點,“你做不到,我不介意幫這個忙。”


  黑衣保鏢把人拖到洗手池,水龍頭嘩啦啦流,摁住掙紮的四肢,掐著她的下頜骨往裏衝灌,離得近的看見她口鼻間“咕嚕咕嚕”的水花往外冒。


  ===第25節===

  猙獰的麵容下,衣襟被泡濕了,發絲糾纏在一起貼著脖頸,滴滴答答的水滴跌落在地板上,與水流一齊敲出有膽顫心驚的旋律。


  澄澈的水裏分不清是淚是水,保鏢恰到好處的力度不傷及人半分,也使她毫無動彈之力。


  她哭累了掙紮不過,整個人如提線木偶慢慢癱軟下去,蒼白白的唇看上去奄奄一息。


  火星不滅,孟瓊隻餘光一瞥便不再看她,掐著煙往外走。


  王安喃帶了幾個人把洗手間從外麵封死,陣仗鬧得大了些,雖不至於裏三層外三層的圍著,倒也不乏好事者側目探尋。大家都是圈兒裏人,心中多半有數。


  孟瓊敢做,自然是不怕的。


  露台遠處的天際遠掛幾片暗紅的雲,在夜色裏尤為奪目,似乎是暗色裏搖曳著的最後一支玫瑰,在被吞沒前最後伸展。


  何明政在露台上等她,雙腿交疊坐在藤椅上,寬厚的背脊被黑色襯衫包裹住,紐扣嚴絲合縫扣在一起,在昏黃燈下閃著暗光。


  冬日的天氣,屋外很涼,玻璃露台換上了厚厚的羊毛地毯,王安喃給她拿了件外套搭在肩頭。


  孟瓊吸了口煙,走近,發現他在和誰通話,音色沉穩千玨,看見她,不知低聲說了什麽,唇邊似乎留了抹笑意。


  她不關心,在對麵的椅子上坐下,無聊的玩弄起桌上的瓶裏插著尚未凋謝的黃刺玫,厚厚的花瓣鋪在手心,像是下了場大雪。


  就這麽聽了何明政通話幾分鍾,相談甚歡的語調,她已經知道電話那頭的身份,孟瓊摘了好幾片花瓣,捏在手心,指腹輕輕摩挲,眉眼看上去有點遺憾。


  果然,沒一會兒何明政叫她,“接不接?”


  話到此,孟瓊騰了隻手,麵容倦淡,對著聽筒“喂”了句,那頭果然傳過來程時琅溫柔的聲音,一如既往的語氣。


  孟瓊撐頭聽著,目光卻落在散落在桌麵上的黃刺玫花瓣上,她說的不多,偶爾會低聲回應一二。


  何明政和孟瓊不太熟,在許黎出事那時後好幾年裏,關係算得上糟糕,這幾年因為程時琅的關係才算緩和了些。


  他聽著女聲柔柔淺淺的勾著人心,情人間的低語呢喃像夜色的杯中酒,卷發搭在肩頭四散而下,眉目倦淡,神色卻是柔和的,他抬眼過去,能探見孟瓊眼底的幾份溫情。


  她是個很聰明的女人,恰到好處的張揚,任性有度,何明政這麽想著,確實和程時琅很般配。


  孟瓊已經把電話掛了,遞回給他。


  隔著夜色的朦朧感。


  “怎麽?看見許黎跟人有說有笑,心裏覺得不爽了記恨我?”


  孟瓊能察覺到何明政眼裏那道目光,她倚著扶手,半笑道:“還會告我狀了?倒也沒聽說何二少這麽小氣。”


  語調涼涼,倒也聽不出幾分質問的脾氣來。


  何明政有些好笑,他端起酒杯喝了口,液體潤喉,徐徐道:“你倒是慣會倒打一耙,時琅和我說我還不信,現在倒是坐實了。何家倒是很久沒像今天熱鬧了。”


  話裏沒提他那位太太,孟瓊也裝沒聽懂,避而不談,“興師問罪是不是來得太晚了點,有人先罵過了。”孟瓊漫不經心勾著頭發,“你找程時琅吧。”


  “我以為你會來見我是想好了,你把人揍了一頓,時琅倒是該氣壞了。”


  “他挺樂意的。”反正不是第一次。


  罪魁禍首這是擺明了不負責的意思,何明政倒不太在意,這種小事還輪不到他操心,他更樂意知道一些其他的。


  他淡聲問:“許黎現在住的那套公寓,對麵的戶主是你?”


  “嗯。”


  “讓給我。”


  孟瓊沒說話。心裏實打實打了個哈欠,算困了。


  他那一夥子破爛事沒理清楚,這是覺得自己又有機會了。


  她可不是許黎那樣好說話的主。


  她抬眼,兩人的目光無聲無息對上。


  幾秒,端起玻璃杯抿了口酒,偏頭,眼尾上挑,幽深高傲,似笑非笑。


  她在用這樣冰涼的眼神來質問他。


  ——你、憑、什、麽。


  孟瓊將手機揣進口袋,起身,夜如潮水,漫長沉默代表嘲諷的拒絕。


  女人利索地轉身離開,鞋跟踩在羊毛毯上悄無聲息,背影如來時散漫,卷發長至腰窩,曲線嫋嫋。


  走出長廊下到樓梯,孟瓊才翻看手機的消息。


  有一條新消息進來,在十分鍾前。


  【我到了。】


  這下,孟瓊才算沒忍住,發絲繚繞在雪白的肩頭,她握著手機笑盈盈地彎了眼,沒什麽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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