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許淙傻眼了。


  呆愣著的他乖乖伸出手臂,讓楊奶娘把他抱了起來,然後一家人一起往門口走去。而門外,許夫子已經等在這裏了。


  許家村的村長,同時也是許氏宗族的族長。


  所以每年祭祖的時候,他的幾個兒子都會被指揮得團團轉。


  許夫子今天特地毛遂自薦,來許家接許淙。


  一方麵當然是因為整條村現在就數他的文化程度最高,也最懂禮儀,他來許家的話不管是言語以及舉止都不會不小心冒犯到金氏這個弟媳婦,畢竟今天對方也要出席,雖然對方可能不會計較,但許氏一族不想失禮。


  而且他還是許淙的夫子,對許家人而言比較熟悉。


  另一方麵當然也是為了當麵感謝金氏讓人送去的那個安神方子。


  許夫子朝金氏作了一個揖,鄭重道:“多謝弟妹讓人送來的安神方子,在下試過了,那方子非常有效。”


  那天其實一家人都挺詫異的。


  許夫子隻是按照往常的慣例,在臨近過年、天氣也比較冷的時候,給孩子們布置一些功課然後就讓他們各回各家。


  但他在往家走的路上,想到明年自己又要去考秀才,卻越來越緊張,不僅心跳加速呼吸加快,額頭竟然還慢慢地冒出了冷汗……


  就好像他每次往考場去的時候一樣。


  等到家的時候,他整個人的精神都不太好。不過對於這種情形他經驗豐富,又不是真的要去考試,所以很快就調整了過來。


  回到家後,和往常一樣,他先是和家人一起用過午飯,然後就回房間讀書,這一讀就入了神,直到聽到外麵傳來了一道陌生的聲音。


  那聲音說了什麽他沒仔細聽,因為他娘很快來敲他的門,高興地跟他說金氏讓人送來了她娘家的一個安神方子,讓他出去感謝一番。


  出去詢問了之後才知道,原來是許淙覺得年年放假很奇怪,於是回去就詢問了王氏,得知他是因為要去考秀才。於是金氏知道他越到考試越是心神不寧,連覺都睡不好,就讓人送了一個安神方子過來,說是她父親科舉時曾用過的。


  金氏的父親,那也是進士出身的大官啊。


  許夫子用過之後,發現那藥方真的很不錯,於是就更加感激了。現在看到金氏,許夫子便再次向她表示了感謝。


  金氏和他客氣了兩句,然後就謹言慎行,不再開口了。


  相比於金氏的需要避嫌,從小看著許夫子長大的王氏就不需要在意了,她聽說金氏給的藥方有效也很高興。


  “有用啊就多抓幾幅!”


  “你和淙哥兒他爹是堂兄弟,再親近不過了,他還在家的時候就時常感歎你隻是時,那時什麽,哎呀就是說運氣不夠好。”


  “等你運氣好了也就考中了。”


  “這次啊,沒準就是你的運氣來了!”


  許夫子也很高興,朝著王氏也做了一個揖,“那就承您吉言了。”


  幾個人都笑了起來,隻有許淙還有些茫然。


  怎麽回事?


  還有許夫子說的藥方是什麽?為什麽要感謝他娘?難道那天我們討論完倒黴的許夫子之後,還又發生了什麽他不知道的事情嗎?

  許淙扭過頭,“娘?”


  有什麽事情,是他許小淙不能知道的?


  金氏伸手給他正了正頭上戴著的虎頭帽,柔聲解釋了一番。


  許淙這才知道原來他娘那天回去之後想起了京城也出現過這樣的人,於是就把她爹以前用過的一個安神方子,讓人抄了送去。


  許夫子用了之後覺得很有效,這次是特地來感謝的。


  哦,許淙懂了。


  這是一件好事啊!


  許夫子考中了秀才,那麽不管是對許夫子本人,他的家庭,還是對整條村,整個許氏宗族都是很有好處的。


  最好能夠像渣爹一樣考中進士。


  所以許淙舉起小拳頭,給許夫子鼓勁,“考的全會,蒙的全對,不會不考,逢考必過,考第一!”


  許夫子被他作怪的語氣逗得哈哈大笑,伸手將穿得圓滾滾的他抱了過去。


  “承你吉言了!”


  “不過我可不敢肖想第一,也就你爹那樣才華橫溢的人才行啊。這輩子能考中秀才,我已經心滿意足了。”


  許淙歪頭,“第一,很難?”


  秀才也就是區區市第一而已,期中考、期末考加在一起算的話,他每年最少都要拿一兩次,發揮好的時候還全部包攬,一點都不難啊。


  許夫子含糊了幾句,然後就不動神色地轉移了話題。


  想要走上科舉之路,要先考過縣試和府試,取得童生功名,然後才能去參加三年兩度的院試,考中之後才能成為秀才。整個廬州每年的秀才名額才那麽區區二三十,有的年份還沒有,所以這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淙哥兒還小呢,還是不要把科舉的殘酷之處說出來,免得嚇到他了。


  ……


  村裏的祠堂建在最東邊。


  他們一行人從許家大宅往東走了一刻鍾,也就是差不多十五分鍾就看到祠堂的紅色屋頂了,這個時間和許淙平時上學差不了多久。


  等他們到了之後,人也差不多來齊了。


  許氏一族,在這附近算是一個比較大的宗族了,不然也不會有自己的村塾,更沒有辦法把許明成供出來。要知道在他沒考中秀才之前,是沒有辦法得到朝廷錢糧供應的,當時的許家過得苦哈哈的。


  也就是後來許明成考中了稟生,家裏的狀況才漸漸好了起來。


  言歸正傳,許氏一族人很多,除了許淙他們家住的許家村本村之外,附近的兩個村子也住了一些許氏族人。不過那兩個村子不叫許家二村或許家三村,有別的名,許姓隻占其中不大的一部分。


  這次除夕祭祖,族中所有男子都來了。


  但女子隻有很少的一部分。


  她們或是白發蒼蒼,受人尊敬,或是正值年輕,有些羞怯。


  前者是族中受人尊敬,德高望重的長輩,來參加祭祖的。後者就是新娶進門的媳婦,或者快要出嫁的姑娘,這次來都是為了把自己的名字寫進族譜的。


  當然還有王氏和金氏這樣,要麽兒子或者夫婿有功名,要麽更進一步,自身是朝廷親自冊封的敕命夫人,是要被請過來參加的。


  烏壓壓一片人,沒有人大聲說話,顯得極為肅穆。


  看到這樣的場景,許淙有些震撼。


  被許夫子牽著手進去的時候,他還扭過頭去看。


  他上次參加祭祖的時候,才一歲多,而且也被他娘安排穿得裏三層外三成,包裹得跟湯圓似的,全程被大人抱進抱出,讓磕頭就磕頭,讓走路就走路,所以感受到的震撼遠遠沒有今天這麽大。


  ===第20節===

  但是今天,他深受震撼。


  於是他悄聲問起了許夫子,“夫子,他們不進來嗎?”


  許夫子溫和地小聲解釋,“除夕在祠堂祭祖是一件大事,族裏所有男子都要參加,女子則一生來一次,讓祖宗們認認臉即可。”


  “你也瞧見了,我們許家村的祠堂不大,所有隻有重要的族人,比如族長、族老們,還有像你爹那樣有功名、有出息的,才能進來給祖宗上香。”


  哦,許淙懂了。


  所以本來他也得站在外麵的,但渣爹不在家,於是他這個‘代表’就被允許進來和族中長輩以及其他有出息的族人一起,給祖宗們上香磕頭。


  怪不得外麵站著的,還有一些小孩。


  得知真相的許淙心情複雜。


  也就是說,等渣爹回來他這個‘代表’就不能進來了,因為他不是長輩、沒有考中功名、也沒有給族裏做出什麽大貢獻。


  這怎麽行?!


  他不是非要進來不可,但渣爹可以進,他不能進,這就不行!


  許淙一邊邁開小胖腿走路,一邊開始算自己幾歲可以去考秀才。唔,五歲太小了,不現實,那個時候他書都還沒讀完呢。


  那八歲,十歲?


  正想著,前麵傳來了伯祖父,也就是族長的聲音,“淙哥兒來,你站在這兒。”伯祖父讓他站在了隊伍的最後麵。


  許淙乖乖站著,聽伯祖父念了一篇很長的祭文,其實就是把族裏今年發生的大事都跟祖宗們說了一遍。


  比如嫁娶了多少人,新出生並要記入族譜的有多少人,以及死亡了多少人。還有就是有沒有人考中功名,今年收成如何等等。


  說到人數變動的時候,族長讀一個,許夫子就在旁邊拿著毛筆往本子上記錄,添上一個或者劃去一個,許淙還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許林與其妻金氏長子,六月初二生,名淙。


  族譜寫完之後,族長再恭敬地放回原位,然後磕頭求祖宗保佑許氏繁榮昌盛,子孫個個興旺發達,尤其是族裏最出息的許明成,讓祖宗們保佑他順順利利。


  說到這裏還把許淙喊過去,跟祖宗們介紹他就是許明成的長子,已經開始讀書了,特別聰明,也請祖宗們多多保佑。


  許淙:……


  他前世今生都姓許,許家的祖宗也是他的祖宗,沒毛病。於是他乖巧站著,讓上香就上香,讓磕頭就磕頭。


  整套流程下來,一共花了差不多半個時辰。


  這樣還沒完,恭請祖宗們享受祭品,然後再磕頭放鞭炮把他們送走之後。現場的氣氛也活躍了起來,有個長輩走出去讓人進來抬豬羊肉,要分給大家。


  等許淙的嘴裏也被塞了一片厚厚的半熟肉之後,整場祭祀就進入了尾聲,大家收拾一下就可以回家吃團圓飯了。


  一路上,許淙都有些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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