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自認讀書非常認真的許淙, 第二天就把他們能去縣學這個好消息告訴了趙誠和王瑜,兩個人一聽,都歡呼起來。
趙誠驚喜,“許淙,真的嗎?”
後桌的王瑜也伸長了頭,“我們真的能去嗎?”
許淙回以肯定的答複,“可以去,我爹會來接。”他昨晚已經跟許明成商量好了,他路過趙家私塾的時候,會順帶把他們三個帶上。
趙誠和王瑜異口同聲,驚訝道:“你爹來接!”
“是啊,”許淙不明白他們為什麽這麽驚訝,解釋道:“我爹會路過這裏,順帶來接我們,然後一起過去縣學。”
趙誠和王瑜麵麵相覷,好久都沒回過神來。
別看他們昨天一副很想去的樣子,但其實並沒有抱太大的希望,畢竟那可是縣學啊。
以前除非是家裏有人考中了秀才或者是童生,不然連裏麵是什麽樣的都不知道。沒想到他們一個七歲,一個才五歲,居然也能到縣學去看一看了。
想到這裏,兩人齊齊興奮起來。
趙誠高興道:“許淙,你真是太厲害了!”
“我爹也想去的,但他沒有功名。我現在也能去了,我中午就回去告訴他,哈哈哈哈哈。”
王瑜也興高采烈,“我也要回去告訴我爹。”
於是三人便約定好等許明成講課的那一日一起去縣學,為此他們還提前去找趙秀才請假。趙秀才聽到他們說要去縣學也很高興,非常爽快的準了。
轉眼就到了出發的那一日,許淙今天因為是跟許明成一起出門的,所以比以往上課的時間更早一點來到了私塾。
原本他還以為自己來的夠早了,沒想到趙誠和王瑜早就等候在了此處。他們兩個捧著書有一搭沒一搭地讀著,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看到許淙進來,趙誠眼睛一亮,“許淙你來啦!”
說這話的同時,他還往許淙身後的方向張望,一副想要見到某個人的樣子。他身後的王瑜也不遑多讓。
許淙好笑,“我爹沒來。”
“哦哦哦,”趙誠有些失望,不過又很快地振奮起來,“許淙,我昨晚跟我爹說了,他果然很羨慕哈哈哈。”
“不過他沒考中童生,縣學的考較也還沒開始,不能去。”
“我爹也羨慕,”王瑜偷笑道:“今早他還和我一起來了,說要送我去。”
他們三人的對話引來了屋裏其他孩子的注意,紛紛好奇地詢問他們要去哪兒,等聽到是縣學的時候,都齊齊驚呼起來。
“哇,是縣學啊!”
“我爹說今天縣令大人會去!”
“我爹是秀才,他也去了。”
“我祖父一大早就去了。”
“我叔叔昨天回來了一趟,然後昨晚又去了,他是縣學的學生!”說這話的人滿臉驕傲地看著周圍的人,“他還說昨天是孫教諭講《禮》,今天是縣令大人講《孟子》,以後他們每旬都要去講!”
“哇——”
一群小孩子雖然《論語》都沒有學完,但聽說縣學的人能夠聽到舉人、進士們講解《禮》和《孟子》,都非常地羨慕。
還有人拉著許淙的手,追問他爹在家裏的時候,有沒有跟他講過《禮》和《孟子》,是不是和在縣學裏麵講的一樣。
這許淙哪裏知道啊,他都還沒學到《禮》這本書。
為了避免說出他爹現在正在教他《孟子》,從而引起更大的好奇,許淙忙道:“我爹很忙的,常常天不亮就出門,很晚才回來。”
“他沒時間教我,不然也不會送我來讀書。”
“也對哦。”問話的人想想也覺得有道理,於是不再追問了。
不過一群人還是很好奇,尤其好奇最近幾天被周圍的人熱烈討論的縣學是怎麽樣的,有幾個還想跟著去。後來雖然被勸住了,但他們仍然七嘴八舌,童言童語地讓許淙他們三個到了縣學要好好看、好好聽,回來給他們講講。
那可是縣學啊,好多人一輩子都沒有進去的機會。
許淙等人一一答應下來。
沒過多久,滿臉喜意的趙秀才就進來了。夫子的威力還是很明顯的,見到他後,不管是年紀大些,還是年紀小些的孩子,都漸漸地安靜下來,一哄而散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有的還裝模作樣地拿起書。
趙秀才哈哈一笑。
他有秀才功名在身,今天也打算去縣學聽講的,所以現在過來就是跟他們說這件事,還帶來了一個新夫子,說今天就由新夫子教他們。
新夫子?
許淙和其他人一樣,好奇地往前麵看去,然後他就看到了一個有著幾分熟悉的麵孔。
這位剛進門的新夫子很年輕,大概就二十多歲的樣子,臉色有點點黝黑,一身衣服雖然幹淨但洗得發白,看到屋內孩子們齊齊地看過來,還有些緊張。
趙秀才介紹道:“這是孫秀才,你們以後就喊他孫夫子。我不在的時候,就由孫夫子教導你們。”
他輕咳了兩聲道:“別看孫秀才年輕,他可是稟生!”
孫秀才!
許淙一聽這介紹,瞬間就回想起這個人是誰了,在他剛來勉縣的時候,曾經拉著渣爹出去買買買,想要花光他的私房錢。
他們出門的第一天就遇到了這個孫秀才。
當時他也是穿得很樸素,就支了個小攤子在路邊幫人代寫書信。他的生意不是很好,看到許明成抱著他,還站起來行禮了,口中自稱‘學生’。
那個時候,許淙還以為他是渣爹收的徒弟呢。
後來聽了許明成解釋才知道,讀書人見到官員,不用行跪拜的大禮,也不用自稱‘草民’,而是用更為文雅的‘學生’代替。這種優待哪怕是犯了事,隻要有功名在身,也不用跪拜堂上的縣令,而是用作揖代替。
沒想到一年過去,孫秀才居然成為他的代課老師了。
不等許淙感歎時間就是一把殺豬刀,那頭趙秀才和孫秀才已經做完了交接,趙秀才留下一句‘你們好好聽孫秀才的話’,然後就急匆匆地離開,估計是趕著去縣學聽課。
而孫秀才雖然表情有些緊張,但也開始拿起書本,按部就班地給他們講課,不過講著講著,許淙覺得他用的很多語句、典故都和趙秀才的莫名相似,不知道兩個人是不是拜過同一個老師,亦或者孫秀才是趙秀才的學生?
唔,也有這種可能。
一節課聽完,就到了大家放風的時間。
古代私塾也不是從早坐到晚的,每過半個時辰夫子就會讓人休息休息,想問問題的去找他,想上茅房的也可以自便。
不過許淙三人以上兩者都不屬於,因為青木早就等候在門口了,一見到許淙出來他便道:“少爺,老爺已經在門口了,讓小的來接您和兩位少爺。”
許淙驚喜,“我爹已經到了?”
“快走快走。”
三人先去和孫秀才說了一聲,孫秀才雖然驚訝三個小孩也能夠去縣學,但也沒有為難,親自把他們送出門去。
而私塾的門外,許明成已經等候在此處了,不過不是他一個人在等,王瑜他爹王員外也在此處,還跟許明成說上了話。
“爹!”
小跑出來的許淙朝他爹揮手,高興地問道:“你忙完了嗎?我們是不是現在就去縣學?”
“對了,這是我的好朋友。”
“趙誠和王瑜。”
趙誠和王瑜有些緊張地學著大人作揖,“學生趙誠王瑜,見過許大人。”
“不必多禮,”許明成聲音柔和地回應,“你們就是趙誠和王瑜吧,淙哥兒在家裏經常提及,說你們對他多有照顧。”
“時間不早了,趕緊上車吧。”
旁邊的王員外趕緊道:“對對對,年紀小一些的就是犬子王瑜,大一些的是趙秀才的孫子趙誠,他們今日能隨著大人您去縣學,實在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
“就勞大人您照看了。”
許明成點點頭,然後讓家丁把三個孩子抱上馬車,然後再衝王員外及跟出來的孫秀才打了個招呼,落下簾子,馬車便緩緩往前行去。
車裏的許淙三人並不知道看到馬車離去之後,王員外激動萬分,而孫秀才的臉上則露出了遺憾之色,他們正高興著呢。
許淙最先開口,“爹,縣學在哪裏,是什麽樣的啊?”
“縣學在孔廟旁邊,”許明成道:“就是幾排屋子,並一個大校場,無甚特別的,你待會便能看見了。”
“校場?”
許淙咀嚼著這個陌生的單詞,又問:“校場是什麽?”
“這個我知道,”趙誠見許明成沒有板著臉,於是膽子也大了起來,跟許淙解釋,“校場就是跑馬的地方,我祖父說君子需學六藝,縣學的校場就是建來跑馬的,還有射箭等等,不過好多人家買不起馬,縣學的校場就長草了。”
===第65節===
“君子六藝!”
這個許淙聽說過,於是又興致勃勃地問:“爹,君子六藝是什麽啊?你會不會?是不是六個都會啊?有沒有不會的?”
許明成好脾氣地解釋,“君子六藝,是禮、樂、射、禦、書、數,爹隻會其中的幾個,你若是想學,爹以後教你。”
許淙重重點頭,“好!”
君子六藝啊,聽起來就很好玩的樣子。
學成之後,許小淙會不會變成‘君子淙’?
‘君子淙’耶,一聽就很厲害。
想到自己以後會變得很厲害,許淙對這次的縣學之行也充滿了期待,就連下車之後發現縣學的校場還沒記憶裏的學校操場大,他也不失望。
因為許明成這次是來講課,而不是來逛的,所以到了門口之後,他就跟來迎接的孫教諭等人進去了。留下的許淙三人以及駕車的家丁和青木,被交給了縣學的一個夫子,接下來的幾個時辰,就由對方安排。
那位夫子先詢問了他們想要去什麽地方,聽到三個小豆丁都說想聽許縣令講《孟子》,他便笑了起來,帶著他們往前走。
“許縣令他們就在前麵。”
“你們進去之後,可別吵鬧。”
許淙三人都乖乖點頭,紛紛表示自己會聽話的。
轉眼間,幾人就來到了一間大房子處,這還真是一間很大很大的房子,如果說其他的房子能裝二十人,這間便能裝五十人。
真的是很大了。
不過即便是這麽大,屋裏也顯得有些擁擠,因為許淙一眼望去就看到了很多人,有的他還很眼熟,好像是縣衙裏麵的。
啊這……
難道渣爹講課,也要拉人頭?
許淙被自己的這個想法囧到了,他按照夫子的指點,找了個位置坐下,然後和其他兩個小夥伴一起,等待講課的開始。
許明成講的是《孟子》。
《孟子》一共有七篇,分別是《梁惠王》、《公孫醜》、《滕文公》、《離婁》、《萬章》、《告子》及《盡心》。
今天講的是最開始的那章《梁惠王》。
這篇許淙已經聽過了,但他還是端端正正坐著,沒有走神,就聽到許明成在念:“孟子見梁惠王,王曰:‘叟,不遠千裏而來,亦將有以利吾國乎?’”
慢慢地,許淙覺得自己有了新的感悟,沉入到了文章之中。
等一堂課聽完,他才回過神來。
有想不明白的趕緊記下來,等回去再問。
“許淙許淙,”同樣剛剛回神的趙誠小聲說道:“你爹好厲害啊,我都聽懂了,以前我祖父跟我講過,但我有些聽不懂。”
“我聽不懂。”
王瑜撓著頭,“字好多,記不住。”
他現在才剛剛開始學《論語》,裏麵的句子短小精湛,讀起來朗朗上口,的確和《孟子》裏麵的長篇大論很不一樣。
許淙安慰他,“聽不懂也不要緊,以後夫子會給我們講的。”
王瑜這才鬆了口氣。
不過王瑜沒聽懂,趙誠和許淙卻是聽懂了的。尤其是許淙,第二次聽的他還有了別的感悟,於是回去的路上等送完其他兩人,許淙就沒忍住掏出小本本,問出了自己的疑惑,得到解答後他還問道。
“爹,以後我能跟著你來縣學嗎?”
“縣學比私塾好!”
倒不是許淙對私塾有什麽不滿,而是私塾早上講的都是他已經學過了的內容,少聽一遍和多聽一遍並沒有什麽區別。
有這個時間還不如來縣學蹭渣爹的課,畢竟《孟子》這本書的字數這麽多,多聽一遍也能加深理解。
許明成對他的這個提議沒有發表什麽反對意見,隻是說了一句:“你拿定了主意便好,讀書是很辛苦的一件事,你可不能中途喊累。”
許淙拍著小胸脯保證,“爹,你就放心吧。”
他可沒有忘記自己打算努力學習,早早地考到功名的。這樣萬一佟姨娘年底真的生了個弟弟,而不巧那個弟弟又是主角。那有功名的許小淙,肯定比沒有功名的許小淙更能掌握自己的命運。
於是接下來的近一個月,許淙都緊緊地跟在許明成身後,積極地去縣學蹭課。蹭到後來他還認識了一些比他大上許多的大朋友。
比如說孫秀才。
也是在這個時候,許淙才知道原來孫秀才真的是趙秀才的學生,而且還是第一批,跟在趙秀才門下學習了超過十年時間。
或許也是因為這個緣故,當趙秀才找上門來的時候,家境貧寒的孫秀才並沒有拒絕。
所以現在孫秀才一邊在縣學這裏上課,一邊又在趙家的私塾代課。另外僅有的空餘時間,他還要到街麵上幫人代寫書信,掙一些銀錢來養家活口。好好的一個人硬生生的分成了三瓣,真的很辛苦了。
不過雖然如此,但孫秀才並沒有自怨自艾,而是抓緊了每一次機會讀書。
許淙每次在縣學看到他的時候,都能見他的本子裏寫著許許多多的疑問,不單單是《孟子》一書,還有些許淙根本看不懂的。許明成若是被他撞上了,定是要問個一兩刻鍾的,有時候更是高達半個時辰。
許淙覺得每次遇到孫秀才,自己都要等到肚子扁扁。
“爹,孫秀才這麽努力,怎麽還沒有考中舉人啊?”
“舉人真的這麽難嗎?”
“不知真經,不能算努力,”許明成說了一句有點深奧,許淙不太明白的話,然後轉移了話題,“餓了嗎?爹已經跟孫秀才說好了,以後他每旬可以去縣衙問我一次,往後你就不用餓著肚子等了。”
“咱們家也不是吃不起,怎麽餓了也不知道跟爹說?”
許淙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兩聲,他這不是被孫秀才求知若渴的那個模樣打動了嘛,所以不太好意思打斷,而且人家孫秀才也是很有分寸的,一到正午就會告辭,還給他帶過自家做的羊肉餅,味道好好的。
說起羊肉餅,許淙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爹,我聽王瑜說,有一個叫做‘張家羊肉館’的地方,他們家賣的羊肉湯、羊肉餅都好好吃,王瑜說他爹王員外每隔幾天就要去。”
“爹,你知道在什麽地方嗎?”
許明成點頭,“知道,就在縣衙不遠,爹還去吃過。”
許淙瞪大了眼睛,“那我怎麽不知道?”
他也是經常出來逛的,並且每天四次高頻率地往返著這段路,他怎麽不知道縣衙附近有一家很好吃的羊肉館子?
而且剛剛渣爹還說了什麽?
他吃過!!!
許淙頓時控訴地望著他,“爹,你偷吃好吃的,不帶我!”
“那是以前吃的,”許明成好笑地摸著他的頭,“而且你以前年紀小,都還沒人家的桌高呢,你娘也不同意你在外麵吃東西。”
但這不是渣爹不帶他去吃的理由!
許淙鼓起臉,“我也要去!”
他還拿出了上個月生日的時候,許明成說的話做證據,“而且爹你說了,我今年四歲,若是按虛歲算都五歲了。”
“我也要去吃羊肉湯,還有好吃的羊肉餅!”
許明成一一應下,“好,明日爹就帶你去。不過我們今天還是得回去吃,你娘她們估計都等急了。”
許淙並無二話。
第二天,正好是個沐休日。
因為王老夫人和金氏都說了不去,所以隻有父子二人出門。
許淙起了個大早,站在門口催,“爹,快點快點。”
許明成穿了一身樣式和許淙身上的那件差不多的袍子,悠閑地從屋裏走出來,他望著天邊剛剛升起的太陽道。
“急什麽?還早著呢。”
但許淙覺得一點都不早,太晚去了萬一好東西都被人挑走了怎麽辦?而且早早地吃完早飯,他們還可以去別的地方逛啊。
渣爹就是渣爹,一點都不著急。
難道他其實是不舍得掏私房錢請客?
許淙頓時就懷疑地看著他。
許明成無視了兒子的目光,他走下台階,還順手摸了摸許淙的頭。
“走吧。”
這還差不多,許淙滿意了。
他走在前麵帶路,一邊走還一邊催促,“爹,你走快一點。我們今天要先去用早膳,喝好喝的羊肉湯,還有好吃的羊肉餅子。“
“爹,你帶錢了嗎?”
“帶了,放心吧。”許明成好笑地回應著,父子兩人一矮一高,一前一後地走出門去。
許府的大門外,青木和許淙很久沒見的許橋等在了此處。
許淙看見許橋頓時眼前一亮,他興致勃勃地衝過去,仰著頭道:“橋叔你回來啦!”
接著他上下打量,然後誠實地評價:“你瘦了好多哦。”
許橋哈哈大笑。
不過在看到跟在許淙後麵的許明成後,他臉上的笑意就收斂了許多。等人走到了麵前,他便用正經的表情說道。
“林哥,佟家的事已經辦妥了,我昨晚上剛剛回來,正要找你說這事。”
許明成拍了拍他的肩膀,“這事下午再說,我要帶淙哥兒去張家羊肉館子用早膳,你先回去休息吧。”
佟家?
旁邊站著的許淙想了一下,然後想起來他們說的這個佟家,就是佟姨娘的娘家,前幾個月上門的時候,給他們家送過很好看的布料的。
當時許明成好像說過,要給他們家幫一個什麽忙,還說事情不複雜。然後就把許橋叔派出去了,到現在才回來。
聽橋叔剛才的語氣,好像事情還辦得不錯?
不過不管事情辦得怎麽樣,都和現在急著出門的許淙沒有什麽關係銥嬅。他高興地和準備回家的橋叔告別,然後帶著青木,拉著渣爹,一直朝著繁華的市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