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7章
許淙並不覺得自己在胡鬧,所以理直氣壯,“爹你老是想著送我們回去,不想著同甘共苦,這樣不對!”
許明成:“……”
看著兒子倔強的小臉,他覺得自己的腦袋隱隱作痛。
這一場短暫的父子爭吵,以父子二人彼此誰也說服不了誰而結束,但第二天開始許淙就拒絕跟渣爹說話,以此表示自己堅決反對的態度。
王老夫人在飯桌上看得有些稀奇,“哎呦,你們父子倆這是又怎麽了?明成啊,你又是怎麽惹到淙哥兒了?”
“不會是又給淙哥兒加功課了吧?”
許明成的臉上並沒有多少笑意,搖頭道:“娘,並沒有。”
見從兒子這裏得不到回複,王老夫人又看向了兒媳婦,“慧娘,你知不知道啊?”
金氏苦笑,“娘,淙哥兒這是鬧別扭呢。”
鬧別扭?王老夫人覺得自幼聰慧的乖孫鬧別扭實在是稀奇,一年怕是都沒一回,於是便擺出了一副傾聽的架勢。
見狀金氏隻好解釋,“娘,老爺過些日子就要升官了。”
王老夫人點頭,這事她知道,昨日金氏就來告訴她了。
於是金氏便把昨晚父子兩人的爭執說了一遍,“娘,老爺想著恭州路遠,而且現在也不太平,所以就打算先讓人送我們回廬州省親,等他安頓下來後再接我們過去。”
“但淙哥兒不同意。”
“他說要一快兒去,不要回廬州。”
父子兩人夜晚的這場爭執,王老夫人是不知道的,如今聽到兒媳婦的轉述,她不由得沉默了下來。
“這樣啊……”
許淙放下碗筷,表示自己已經吃飽了,然後就對王老夫人道:“奶奶,爹是不是很過分?”
“他一遇到事情,就老想著拋下我們,這樣不對!”
“我們要一起去,不分開!”
“胡鬧!”許明成沉著臉,“你祖母年事已高,你妹妹還不會說話,就是你如今也才不過區區六歲。”
“你是能騎馬還是能射箭?到了恭州爹要忙於公務,沒時間守在家裏,到時遇到了什麽事,可如何是好?”
“不若先回廬州,等爹安頓下來再派人接你們過去,至多不過一年的時間,如此才兩全其美!”
許淙不服,“一年又一年,兩年又三年,若你在恭州遇到了難事,一年料理不完呢?那等你再回來的時候,我都已經考到進士,妹妹也不認識你了!”
“而且我不是三歲小孩,我長大了,我可以保護祖母,保護娘,保護妹妹!”
許明成看著才不過六歲的兒子站出來說他能夠保護家人,心中一熱的同時也氣笑了。
淙哥兒不過才豆丁大,真要遇到了什麽事,不哭鼻子就算不錯了,哪裏能指望他來挺身而出。
===第89節===
所以許明成堅決開口,“不行!你們先回廬州去。”
許淙:“哼!”
金氏無奈,“娘,您看就是這樣了,昨晚上他們父子兩個吵了一場,誰也說服不了誰。”
王老夫人的臉上沒有了樂嗬嗬的笑意,她老人家仔細想了想,然後對兒子道:“明成啊,娘覺得你說得有道理。”
許淙大驚:“奶奶!”
王老夫人又道:“不過呢,娘覺得淙哥兒的主意更好!”
許淙頓時高興起來,“奶奶你說得對!”
許明成無奈,“娘,嶽父說恭州此時很亂,兒子過兩日接到旨意後怕得馬上啟程。”
“倉促之間不但難以帶你們同去,你們去了之後也會有很長一段時日擔驚受怕,如此又有何益?”
“倒不如先回廬州。”
“娘你前些日子不是說今年雨多,也不知道家裏收成如何了嗎?正好這次可以回去看看,也給浵姐兒上族譜。”
王老夫人點頭,“你說得對,”但沒等許明成露出笑意,她又道:“但我覺得一家人還是待在一塊的好。”
“我還記得淙哥兒小的時候,有一陣子啊老是喊著要爹,說‘石頭都有爹,他爹還會給他騎大馬,為什麽我沒有啊?’”
“我當時聽著啊,心裏酸溜溜的,隻好安慰他說你爹還沒回來呢,等你爹回來了,也讓他給你騎大馬。後來淙哥兒兩歲之後,漸漸地就不再說這話了。”
“但我是沒忘的。”
許明成難得地沉默下來。
王老夫人又道:“如今家裏添了個浵姐兒,她今年啊也是一歲多,前些日子還會喊娘了,想來再過不久就會喊爹,喊奶奶。”
“這回再一家人分開,又是一年半載,或是三年五載地見不著,就真的要跟淙哥兒說的那樣,見了都要不認識了。”
“你小的時候啊,見你爹有一回從外麵服徭役回來,不但瘦得沒了個人形,背上還被曬脫了皮。當時你就說你要讀書,要考上功名,從此一家人不用過苦日子。”
“怎麽臨了卻想不明白呢?”
王老夫人語重心長地說道:“咱們一家人在一塊啊,不管是吃大白飯還是稀粥,那都是過一樣的日子。分開了就能過成不一樣了,我們就能過成神仙了?”
“都一樣的!”
“而且分開了,想著你在恭州受苦,那麽我們在廬州就能吃得香甜,不會日日擔驚受怕,憂心你有沒有個好歹?”
“沒這樣的道理!”
許明成的神色鬆動了些許。
見狀許淙都想要給王老夫人鼓掌了,沒錯就是這樣!
人家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看他奶奶多厲害,一說就說中了渣爹的軟肋。渣爹老說他們跟過去後會受苦,也不想想不跟過去,他們就不會受苦了嗎?
隻會受更多苦!
所以許淙狂點頭,“奶奶說得對,爹,我們不怕苦!”
淙淙不怕苦,隻怕不明不白就沒有了性命!
金氏猶豫了一下,也開口了,“是啊老爺,別的不說,家裏的夫子是及不上勉縣的。”
“恭州雖然不知道如何,但想來不會比勉縣更差。淙哥兒如今已經開始讀四書五經了,再過些年就要下場,若突然給他換個不知底細的夫子,誤了前程怎麽辦?我和娘都是婦道人家,淙哥兒學不明白的東西,我們也是不明白的。”
“去年孫教諭把孫大郎接來,你還讚他做得好呢,說孫大郎雖然考中了童生,但根基還是不紮實,得好?婲好地補一補。”
“若淙哥兒將來也如此,那豈不是一輩子都毀了?”
“老爺,你再好好想想吧。”
許明成扶額,“我再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
許明成這一想,就想到了聖旨到了的這一日。
許淙也沒有催他,反正他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去的,如今有了王老夫人的支持,而且他娘也是樂見其成,所以許淙一點都不怕。
大不了他們就自己去!
他許小淙如今可是有差不多兩百兩銀子的人,再攢一攢就能比渣爹的俸祿還高,就不信這麽多的銀子還找不到人送他們去恭州!
不存在的!
所以許淙信心滿滿。
但相對於許淙的自信來說,許明成的顧慮就更多了。
他開始頻頻與人商議,當然不一定是商量要不要帶家人一起去恭州的事,而是其他的比如衙門裏的手尾等等,這也是金侍郎特地提前通知他的原因之一。
等收到聖旨的那一日,知道的不知道的,都激動起來。
許縣令要升官了!
而且還是連升三品,成為了知州大人!
聽說宣讀旨意的那位大人讓他三日內啟程,那什麽州那邊正等著他過去呢。這麽急,這個官肯定很重要!
一時間,除了那些私底下酸溜溜的,勉縣上下的人都與有榮焉。這可是他們勉縣的縣令啊,許縣令這般受朝廷重視,那肯定是因為他做官做得好啊,他們勉縣的人有福。不過仔細想想,許縣令來了之後,勉縣還真是好了許多。
作奸犯科的少了,開鋪子的人家安心了,就是那些孤寡也得到了妥善安置,據說他們現在跟縣令母親學會了在冬日裏種菜,都能自個兒養活自個兒了。
尤其是最近兩年,隨著縣學的變化,考上功名的人增多,所有家裏有讀書人的人家,都好像是有了主心骨。
所以他們對帶來這一切的許明成,感恩戴德。
在這人人歡喜的時候,卻有些人犯愁,比如求知若渴的孫秀才。
他覺得自己正是苦讀的時候,因為許縣令希望勉縣出一個舉人,所以對他們這些秀才還算用心,平時在縣學遇見的時候也會給他們解答經義上的疑惑。他們中的幾個人甚至還被允許在沐休的時候前往許家拜訪。
孫秀才覺得這一兩年收獲良多,隻要再過幾年,自己肯定能夠在科舉上有所成就。
但許縣令就要調任了!
新來的縣令也不知如何,即便願意給他們機會,那麽他也會是翰林出身,即便是做了官依然沒有放下經義,每每一句話便能讓他們受益良多嗎?
被許家人通知縣令大人召見的孫秀才,直到踏入許家書房的時候,依然表情凝重,不過等他行完禮,又變得恭敬起來。
“學生恭喜大人!”
接著他提起了手中的包裹道:“聽聞大人要去恭州赴任,家母亦很歡喜,所以昨日就做了幾雙鞋,想要送給大人。家母做的鞋雖然其貌不揚,但卻很適合走遠路。學生這些年趕考的時候,穿的都是家母做的鞋,還望大人莫要嫌棄。”
許明成緩緩點頭,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令慈有心了。”
雖然說的是孫母,但孫秀才也不蠢,知道許大人想說的是他的感激自己知道了。
聞言孫秀才鬆了口氣。
自從知道許大人不日就要離去的時候,他就在想要怎麽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
原本打算要不要做一些幹糧比如淙少爺很喜歡的羊肉餅送給大人一家,但後來想想這些東西許家人應該會自己準備。而別的貴重東西,不說許大人會不會收,就是哪怕掏空了孫家的家底,恐怕也買不起什麽。
最後就想到了鞋。
許大人要遠赴恭州,此去不知要走多遠的路,那有一雙走遠路穿的好鞋就很合適了。好在自己以前不熟悉許大人的時候,每次向他請教都不敢直視,對許大人腳上的鞋反而印象深刻。
因此昨日孫秀才就請母親和娘子連夜趕製了四雙,今日匆匆就提過來了。
許明成對他的識趣也是很滿意的。
就像孫秀才顧慮的那樣,孫家若真的要送他許明成看得上的東西,那別說掏空全家家底,就是把孫秀才賣了,恐怕也送不起。
畢竟許明成今年單單收到祥雲書坊送來的分潤,就有幾百兩,以後隨著淙哥兒畫得越來越多,恐怕一千兩都打不住。
所以孫家若真的給他送什麽難得的貴重東西,反而會讓許明成重新思考起自己的決定來。
現在見孫秀才識趣,許明成便和顏悅色,“其實我今日找你,還有另一樁事。”
“我兒許淙,想必你也不陌生,他此番會和我一起去恭州。但他年紀還小,正是應該讀書的時候,所以我打算銥嬅給他尋一個家塾先生,不知你意下如何?”
孫秀才一怔,忙問道:“大人您的意思是?”
許明成笑道:“我看你於經義上基礎牢靠,缺的無非是些許點撥。你若隨我同去恭州,做淙哥兒的夫子,那麽我閑暇之時,便會順勢教導你一二,也免得你苦讀多年,最後止步於舉人,甚至是秀才。”
孫秀才瞬間激動得臉色漲紅,就要答應下來!
但許明成卻抬手製止了他,站了起來道:“此事不急,你回去好生想想吧,明日一早再來尋我便是。”
“他們應該也到了,隨我出去見見吧。”
孫秀才深吸了一口氣,按耐下激動的心情,恭敬地跟在了許明成身後。
“是,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