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89章


  許明成板著臉進屋。


  然後就看到金氏端坐在桌前,手裏緊緊地拽著帕子,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連他進來了都沒有發現。


  他回了回神,然後掃了眼桌上的兩盞殘茶,便問:“剛剛是誰來過了?”


  “啊?老爺你回來了。”


  金氏連忙站了起來,然後喊門外的丫鬟進來收拾,等人走了之後她才小聲道:“剛剛大嫂來過了,說適才花園裏淙哥兒和二姐家的三兒子鬧了一場。她聽說後覺得不對,於是就找過來了,老爺,鄒三郎他說……”


  “說淙哥兒是庶子。”


  許明成沒等她說完,就道:“這件事我已經知道了,不但我知道了,你爹還有你的那些兄弟們也都知道了。”


  金氏啊了一聲,忙問:“那,那淙哥兒……”


  “就是那小子來告狀的時候說的!”


  想到剛才兒子那句‘孤獨終老’,許明成就覺得血往頭上湧,他簡單地把剛才在前院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然後道:“你也不用愁要怎麽告訴他身世的事了,他早就知道了但一直瞞著我們呢,不像話。”


  金氏呆住了,喃喃道:“……他是怎麽知道的?”


  “誰知道呢,”許明成沒好氣道:“那小子鬼精鬼精的,誰知道他是怎麽知道的,沒準一落地就知道了也不稀奇。”


  “我也沒細問,隨他吧,這已是最好的結果了。”


  說完後,許明成自己也笑了起來。


  “淙哥兒這孩子,以前我還覺得他太過跳脫,有些沉不住氣,還想著以後要找機會磨一磨他的性子。但沒想到這等要緊的事他竟然能夠瞞得滴水不漏,我們都沒看出來,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麽時候發現的。”


  “我剛才詐出來的時候,還有些驚訝。”


  “不錯不錯。”


  “老爺!”


  金氏見他居然還笑得出來,頓時氣急。“那淙哥兒現在在哪兒啊?你真的把他的身世都一五一十地告訴他了?”


  “那他聽完之後有沒有說什麽?”


  “全都說了,”許明成點頭,“這也沒有什麽好隱瞞的,以前不告訴他那是因為他年紀還小,性子不定,擔心他知道得太多反而不好。”


  “但如今他已經有了功名,算是半個大人了,若是還一直瞞著反倒不好,倒顯得這件事有什麽貓膩一般。”


  “你這麽驚訝做什麽?”


  “這不是我們早就商量好了的事嗎?”


  金氏臉都漲紅了。


  她提高了音量怒道:“你,你就這麽說了?和盤托出,一點兒轉圜都沒有地說了?你你你,淙哥兒他人呢,你怎麽沒把他帶回來?”


  許明成猶豫了一下道:“……我讓他回房抄書去了。”


  ===第110節===

  淙哥兒竟然敢讓他這個做爹的‘孤獨終老’,那當然是要懲戒一二的。


  金氏倒吸了一口涼氣,“你竟然還讓他抄書?!”


  “好你個許明成!”


  金氏氣得臉色都變了,不但不喊老爺,還直接喊了名字,“淙哥兒雖說已經考了小三元,但他今年也就不過十歲,還隻是個孩子。”


  “你前腳就告訴他身世,後腳就罰他抄書?!”


  “有你這麽做爹的嗎?”


  “萬一他想不開怎麽辦?!”


  許明成一頓,剛想說自己不是因為身世的事情罰淙哥兒抄書的,完全是因為那小子目無尊長,所以才小懲一二。而且那本書也不厚,他一晚上就能抄完,正好讓他今天晚上把時間放在抄書上,不要胡思亂想。


  但沒等他開口,金氏就怒氣衝衝地走了。


  許明成:“……”


  ……


  許淙沒有在抄書,雖然剛剛從書房出來的時候,渣爹讓他把孝經抄一遍,但許淙覺得今天還是做個‘不孝子’比較好!


  抄什麽抄?


  不抄!


  所以他現在在畫畫。


  《竹精傳記》這本畫冊,之前已經畫到了第五冊 。


  第五冊 講到閉關出來恢複了一頭濃密頭發的麻竹看到金竹在練習袖裏乾坤,於是就好奇地對兒子說:‘你試試把爹裝到袖子裏,讓爹看看你厲不厲害。’


  於是金竹就努力了一下,結果真的把麻竹裝進了袖子,但他會裝不會放,於是嚇得舉著動來動去的袖子大喊師傅。


  許淙現在畫的,就是接下來的場景。


  話說金竹把麻竹裝到了袖子裏後,被嚇了一跳,於是跌跌撞撞,啊,不對,聰明伶俐機智過人勤勞勇敢的金竹走路怎麽會跌跌撞撞呢,於是他下意識使出了師傅教導的另外一門法術,咻地一下出現在了竹精前輩的麵前。


  ‘師傅師傅,爹被我裝到袖子裏去了嗚嗚嗚……’


  正在和好友喝茶的竹精前輩看到金竹那動來動去的袖子,直接愣住了。


  竹精前輩的好友,正是那時去救人順便把麻竹打了一頓的那位,後來金竹得知他的本體是一株蘭花,但因為長在火山上,所以偶爾會性情暴躁。


  但蘭花精今天心情不錯,他看了看雖然年幼,但已經能把人裝到袖子裏去的金竹,覺得他的天賦不錯,於是就高興地指點了幾句,讓金竹把麻竹放了出來。


  可惜金竹雖然天賦高,但經驗不足,尤其是從來沒有釋放過活物,所以麻竹被放出來的時候在地上連滾了十八個圈!


  許淙:哈哈哈哈哈!


  在地上滾得渾身草屑的麻竹怒氣衝衝地站了起來,他當然不會責怪年幼的兒子,於是就把苗頭對準了蘭花精,向對方提出了挑戰。


  新仇舊恨,他要一並清算!

  然後放了狠話的麻竹,就被蘭花精打得滿頭包。打鬥的過程許淙略過了,準備以後再補充,他現在正在畫最好玩的部分。


  那就是麻竹滿頭烏黑亮麗的頭發隨著一次次法術的釋放,逐漸變得稀疏起來……


  一、二、三……


  最後許淙在他光禿禿的腦門上,畫上了三撮頭發。


  這三撮頭發與眾不同,它們橫穿了頭頂,覆蓋了另一隻耳朵的同時,還營造了麻竹不禿,其實頭頂還有頭發的假象。


  但風一吹,就露餡了!


  打著打著發現對手禿了的蘭花精捂著肚子:哈哈哈不打了不打了哈哈哈哈哈哈……


  被麻竹新出現的奇葩發型驚到了的竹精前輩:……噗嗤。


  緊張地看著麻竹跟人打鬥,時不時還喊一聲‘爹加油’的金竹:……爹,你怎麽又禿了?

  許淙:“哈哈哈禿了禿了,活該!讓你看不起我兩個娘,哼!”


  “淙哥兒——”


  聽到金氏的聲音從門外傳來,許淙嚇了一跳,連忙把桌上四散的畫紙收好。


  金氏雖然不阻止他畫畫,但對於把渣爹畫醜這件事還是頗有微詞的,總覺得這種事被人發現了會對他有影響,所以一聽到她的聲音,許淙就下意識地把畫紙收了起來。


  “娘,我在這兒!”


  “淙哥兒……


  金氏三步並作兩步地走了進來,她先是上下打量了許淙幾眼,重點看他的眼睛有沒有哭過之後的紅腫,發現一切正常之後才鬆了口氣。


  “你爹也真是的,好端端的罰你抄什麽書。”


  “可抄了不曾?若是沒抄那就不要抄了,你爹若是不答應,你就讓他來找我理論,我倒要看看他還能說出什麽樣的糊塗話來。”


  許淙搖頭,“沒抄,我都會背了!”


  《孝經》才那麽短短兩千多字,他早就背出來了。


  “沒抄就好,沒抄就好。”


  金氏也沒問是什麽書,平時她是不管許明成怎麽教育兒子的,因為男子與女子不同,讀書科舉,接人待物這種事得做爹的教才好。但今天這樣的日子,哪裏能讓淙哥兒在屋子裏抄書呢,定是不能的。


  想到這裏,金氏一時語塞,接下來的話就不知道怎麽說出口了。


  過了許久,在許淙疑惑的目光下,她才略帶小心地問道:“你爹,你爹剛剛跟我說,他今天跟你說過你身世的事了?”


  許淙點頭,“說了。”


  雖然渣爹說的是外部的大環境,但結合他記憶裏的原書內容,許淙已經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和經過。就像他一歲時猜測的那樣,許金兩家因為各種原因,決定將他記在金氏的名下,從此由庶子變為嫡子。


  然後為了方便他和金氏培養感情,還將他的生母常白芷送到了莊子上,按照原書的記錄他們原本打算過幾年就把常白芷接回來的,但機緣巧合之下‘他’和常白芷這個親娘卻十幾年後都沒有見過麵。


  對於這件事,許淙已經有了猜測。


  或許許明成最開始的打算,是他在勉縣待六年,然後換地方的時候順便回鄉,把親娘以及妻兒、妾室等人接上,再去下一個地方赴任。


  但計劃趕不上變化,


  他沒有待滿六年,就去了更危險的恭州,於是接人的事情不了了之。而等他處理完恭州的事情,親娘王老夫人又去世了。


  或許原書裏,他奶奶王老夫人正是因為外出的時候摔了一跤,但當時年幼的浵姐兒還在恭州,而沒有孫女的提醒,所以她老人家那次不是崴腳,而是就這麽一頭撞到了石頭上,施救不及就此仙去。


  而許明成恐怕會覺得親娘的死,是因為作為兒媳婦的金氏照顧不周,不但就此與她有了隔閡,悲痛欲絕的他也顧不得處理長子的身世問題了。


  許淙覺得,這個猜測是比較合理的。


  所以現在金氏問起,許淙便坦然回答:“娘,爹都跟我說了,他說當年因為外麵的原因,所以他決定外放。而把我記成嫡子的事,是你們成親之前就定下了的。”


  “他還說讓我不要怪你們。”


  唔……


  怪是不怪的,許淙能感覺到金氏是很關心、愛護自己的,而且從她之前並不阻止自己和常白芷見麵,就能看出她對此很坦然,沒做虧心事。


  但對於親娘常白芷,許淙的心情就有些複雜了。


  他沒有忘記自己三歲的時候,金氏曾經派人詢問對方,要不要一起去勉縣,但她拒絕了,說自己現在在學習醫術,而且也收了幾個弟子,走不開。而且剛剛渣爹也說他考中小三元的時候,也曾派人詢問對方要不要回來,但她依然拒絕。


  許淙倒沒有認為對方生下了自己,就一定要把自己當成手中寶、眼中珠,要拋下所有的東西全心全意地圍繞在自己身邊。


  就是覺得有些難過吧。


  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麽,金氏將許淙摟在了懷裏,還拍了拍他的背脊安撫,“……你別怪你姨娘,她之前懷你的那段時間,經常有人嚇唬她,還說什麽你若是托胎到我的肚子裏,必好百倍千倍這些話。”


  “那段時間我們兩個都猶如驚弓之鳥。”


  “她更是把保胎藥當飯吃,整個人都瘦得不成人形。許是那時候落下的毛病,她覺得不見你才是對你好的。”


  許淙:“……啊?”


  於是接下來許淙,就從金氏這裏聽到了故事的另外一個版本。


  金氏因為很小的時候,大夫就斷定她不能懷孕,於是金家的人就給她準備起來了。比如培養幾個忠心的丫鬟,待她嫁人之後就會抬舉為妾室。


  常白芷便是因為這個原因被買進來的,她原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兒,但因為家道中落,所以被親爹賣了。還因為長得清秀,所以如果當時金氏沒有選她的話,她估計會落到不堪的境地,所以成為了金氏的丫鬟後,她非常盡心。


  但金氏成親之後沒有多久,金夫人鄒氏突然說不要讓丫鬟做妾了,這樣不體麵,不如娶一個二房吧,她提出的人選是借住在金家的一位姑娘,自己的遠方侄女。


  這個選擇題,傻子也知道怎麽選!

  真的娶了二房,那大房也該退位讓賢了。


  不過金氏沒有仔細提這個,而是道:“母親那些日子,總是以想我為由,派人將我們接回去,每每話裏都提及此事。”


  “那時我剛嫁給你爹,因為擔憂所以也不敢跟他多說。後來白芷有了你,她老人家更是直接賜下了秋霜,對了,秋霜就是霜姨娘。那些什麽你若是托生到我肚子裏的話,也是她老人家讓人背著我跟白芷說的。”


  金氏苦笑,“估計是想嚇跑了你,好讓你爹真的娶個二房吧。”


  許淙忙問:“那我爹呢?”


  兩個娘受欺負了,渣爹在哪裏?


  渣爹不會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就這麽渣的吧?!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他就要把渣爹畫成禿頭,每一本都畫!

  金氏這回露出了笑容,“你爹後來發現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那樣生氣,我們還以為他要打人呢,嚇得不行。”


  “好在他隻是把自己關在書房,生了一宿的悶氣。第二天一早,他就去找了你外祖父,然後你外祖母就再也沒說過那樣的話了,而且那位表小姐也很快回鄉嫁人。”


  許淙嘀咕,“這還差不多。”


  渣爹也沒渣到底,還是有那麽一點點精華的。


  送走了不斷安慰他的金氏,並且承諾自己不會責怪親娘之後,許淙想了想又打開了剛剛藏起來的畫紙,他準備往第六冊 上添一些內容。


  比如,畫一瓶生發水!


  這瓶生發水,是哈哈大笑著的蘭花精拿出來的,還說這是他早年打劫了一個人類修士之後得到的東西,塗抹後馬上就能長出新頭發。但因為自己不禿,所以一直派不上用場,現在看到麻竹這麽慘,就把生發水扔給他了。


  生發水!

  這正是麻竹功法大成之後心心念念的東西,所以他接過之後馬上就迫不及待地倒出了一些,往自己的頭頂上一抹。


  轉息之間,他的頭發就長了出來!


  ===第11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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