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第152章


  裕王心中大恨。


  雖然已經過去了很多年,但他依然還記得。


  當父皇還是東宮太子的時候,他隻是東宮的二殿下,上麵的嫡兄文武雙全,他是一點爭奪的心思都沒起的。而且當時先貴妃一係勢大,壓得東宮上下都有些喘不過氣來,所以他從來沒有想過要爭奪那個位置。


  但後來,嫡兄死了,父皇登基為帝。


  沒有嫡子,且他為長。


  父皇登基的第一個月,當時的太傅,也就是首輔劉大人便率領文武百官第一次上書請立太子,其提議的人選便是已經成為父皇長子的自己。


  那一次,父皇以要為先帝守孝為由,沒有答應。


  他當時還在讀書,得到這個消息後惶恐不安,覺得自己是處處比不上嫡兄。而且太子這個位置也不是一般人可以坐的,父皇之前不就被逼得焦頭爛額?


  然後是第二次、第三次……


  母妃臉上的笑容、宮人們的恭敬表情,給他們這些上課的朝臣甚至閣老們的和顏悅色,多次示好,以及弟妹們恭敬又帶著害怕的目光……


  他慢慢地覺得,做太子也不錯。


  但好景不長,皇後居然又生了一個嫡子!

  而且沒等這個嫡子長大,在又一次朝臣上書請立太子的時候,父皇就答應了下來,並且讓朝臣們討論,應該要將誰立為太子。


  立長還是立嫡!


  那是他距離那個位置最近的一次,算上首輔劉大人之外,整整有三位閣老支持自己,可父皇居然把太子之位給了一個路都走不穩的三歲小兒!

  就因為他是嫡子!!!

  不但如此,父皇還借著‘寵妾滅妻’之名,將支持自己的那些朝臣們奪官、貶謫了大半。並且說出了‘庶者,賤也’這樣的話,害得母妃抑鬱而終。


  從此以後,他的地位是一落千丈,人人避而遠之。


  這讓他如何能不恨?!

  他恨到了極點!


  所以裕王眼睛都紅了,他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先生,事到如今本王也不打算留什麽退路了,這是本王的機會,也是你們的機會。”


  “父皇今日說,讓欽天監擇個良辰吉日,再讓文武百官們見證,正式將小十一記入皇後名下,讓她撫養。”


  “良辰吉日啊……”


  他的目光望向了窗外,語氣唏噓,“既然是良辰吉日,那顯然就是上上大吉,前所未有的好日子了,擇日不如撞日,就那一日吧。”


  “讓城外的人都進來,準備了這麽多年,也是時候了。”


  老先生沉默半響,緩緩點頭。


  的確,事到如今已經沒有什麽退路可言了。


  倒不如拚死一搏!

  ……


  在裕王等人下定決心的時候,京城的其他人也沒有閑著。


  太子受傷後的那段時間,之所以沒有人提新太子的事,那是顧及到現任太子還躺在床上生死未卜,而且這件事發生得太快了,快到所有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所以另立太子的事也就無從談起,大部分人都在等待。


  但如今既然陛下主動提及,那麽有的人心思就活絡了起來。


  陛下棄已經成年的三位皇子不用,反而選中了一個才五歲的幼兒,實在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畢竟‘主少國疑’是所有讀過史書的人都明白的道理,一時間所有得知這個消息的人都驚訝不已,短短的幾個時辰,就連翰林院這種清貴地方,都心思浮動。


  許淙也屬於疑惑不解的人員之一。


  所以這天一到下衙時間,他就不顧其他人的挽留,從翰林院出來了,然後找到了停在門口的自家馬車。


  “青木,走,我們馬上去吏部,我有要緊的事要跟我爹商量。”


  青木點頭答應,“是,少爺,您坐穩了。”


  許淙三兩步上了馬車,然後靠在車廂壁上閉目沉思。


  吏部很快就到了。


  但許淙卻沒有等到人,因為許明成被吏部尚書也就是雲閣老留住了,直到吏部的人走得所剩無幾,他才神色凝重地出來。


  許淙掀開簾子朝他招手,“爹!”


  許明成抬頭看到許淙,神色一緩,“等急了吧。”


  許淙的確是等急了,所以等車門一關,馬車開始行駛的時候,他就忍不住湊過去小聲問道:“爹,你有沒有打探到什麽消息?怎麽突然又冒出了個十一皇子,難道我們的猜測是錯誤的,實際上太子和湘王真的出事了?”


  許明成同樣小聲地回答:“應該不會。”


  “剛才雲閣老跟我說了一些早上在宮裏的事,他說沒有看到十一皇子,是陛下說他聰慧過人,並且極為孝順,所以欲立他為新太子。”


  許明成搖頭低語,“但這一切都太過倉促了些。”


  “這個消息不但幾位閣老和尚書都非常震驚,就連三位王爺也不例外。而且當時陛下的這番話說完,三位王爺的臉色就變了。裕王殿下更是憤怒之下說了一些不敬的話,結果被陛下訓斥了一頓,說他不孝不悌。”


  許淙想了想,問道:“那這又是一次引蛇出洞嗎?”


  不然沒辦法解釋啊。


  或許上一次的引蛇出洞,也就是太子和湘王遇刺沒有看到想要的效果,所以陛下就又來了一次。畢竟不管是誰想要害太子,目的都是皇位。


  那他這次就把皇位拿出來當誘餌。


  在這一瞬間,許淙仿佛看見了一個目光犀利的老人,坐在高高的龍椅上道:‘你不是想要皇位嗎,那我就把它給一個孩子。’


  ‘哪怕他還沒開始上學,哪怕他身後一個支持的人也沒有,哪怕他同樣是一個庶子,哪怕他比你小二三十歲。’


  ‘你想要的皇位,我給一個五歲的孩子也不給你,你待如何?’


  想到這裏,許淙覺得心中發寒。他站了起來,彎腰走到許明成身邊坐下,然後低喃了一句,“爹,陛下到底想要些什麽?”


  許明成沉默了許久,然後道:“這事回去再說,為父還有些地方不明白。你外祖父今晚會過來,我們到時候再商議一番。”


  他敲了敲車廂,讓青木快一些。


  而家裏,早已有人在等待。


  老了許多,眉間有深刻紋路,並且頭發還有些灰白的金侍郎背著雙手,在書房來回轉悠,而大舅舅金康時則有些緊張地站在一邊。


  見到他們兩人進來,金康時鬆了一口氣。


  “爹,明成和淙哥兒回來了!”


  許淙輩分最小,當即先行了一禮,“見過外公、大舅舅。”


  金侍郎擺手,“不用多禮。”


  “明成啊,你可算回來了。”金侍郎看著許明成,有些緊張地問道:“今天這事,雲閣老有說些什麽嗎?”


  這是他來許家的目的。


  太子和湘王可能沒事的消息,他是知情人之一。因為早在出事的當天,許明成便把事情跟他和盤托出了,所以之前他還穩得住。


  但今天這事太突然了,他得問個清楚。至於為什麽不是直接去雲家而是來了許家,當然是因為雲家自從刺殺的事情之後,就一直閉門謝客,去了也毫無意義。相反許明成乃吏部侍郎,能夠在衙門裏見到雲閣老。


  許明成沒讓他失望。。


  落座之後,他便把從雲閣老那邊得到的消息說了出來。


  “……嶽父,事情就是這樣了。”


  “雲閣老說他們由此至終都未曾見到十一皇子,而且十一皇子的生母不顯,這幾年來也沒有什麽名聲傳出,所以陛下說完之後不但幾位閣老、尚書們非常震驚,就連三位王爺也不敢相信。裕王殿下憤怒之下更是說了一些不敬的話,被陛下訓斥不孝不悌。”


  金侍郎緩緩點頭,“我記得十一皇子的生母,乃是一個民女,聽說很是貌美。這樣的身份,也不怪諸位大人詫異。”


  “對了,雲閣老怎麽說?”


  許明成道:“雲閣老說‘靜觀其變’。”


  “靜觀其變……”


  金侍郎咀嚼著這個詞,然後產生了和許淙同樣的疑惑,“陛下到底想要些什麽呢,十一皇子這事,不合理啊。”


  許明成沒有回答,而是道:“嶽父,我有幾件事不明。”


  金侍郎回過神來,道:“何事?”


  許明成顯然已經思考許久,表情嚴肅地問道:“我想知道,當年陛下剛剛登基的時候,是如何處置先貴妃一係的。”


  “先貴妃?”


  這件事實在是過去太久了,金侍郎想了一會兒才猶豫著回答:“當年我尚未入京,所以也不是很清楚。隻知道當年陛下登基之後,就將先貴妃母子送去守皇陵了,然後沒過多久便有他們兩人的死訊傳來。”


  “至於朝堂上支持他們的人,那段時間也被貶謫,罷官,甚至丟了性命。也就是那次京中出現了許多空缺,所以我才有機會入京的。”


  “這都有二十多年了,你問這個做什麽?”


  ===第168節===

  許明成突然笑了起來,“隻是確認一件事而已。”


  “嶽父,您不覺得很眼熟嗎?”


  “二十多年前,陛下處置了先貴妃一係,然後朝堂上空出了許多位置,像您這樣的外官被提拔入京。當時的閣老、六部尚書以及諸位侍郎們,顯然是有變化的吧?”


  許淙心中一動,隱隱明白他要說什麽了。


  果然,許明成繼續說道:“而近二十年前,又發生了假狀元以及立太子的事。朝臣們分作兩派相互攻訐,那一次又空出了許多位置。我記得因為立長還是立嫡的事,便有三位閣老受到了波及,連當時的首輔劉大人事後都請辭了。”


  “雲閣老後來能入閣,是沾了此事的光的。”


  “然後就是這一次,太子遇刺。”


  許明成突然歎息,搖了搖頭道:“我之前還很疑惑,陛下既然早就知道有人會對太子不利,怎麽事情還會鬧得這麽大?”


  “一次引蛇出洞不夠,還來了第二次。”


  聽到這裏,許淙豁然開朗,急道:“爹,你的意思是陛下是故意的嗎?故意拋出一個十一皇子,是想要朝臣們分作兩派,然後再來一次清洗?!”


  這也太可怕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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