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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是他釀就春色(三)

  第82章 是他釀就春色(三)

  陳緣深在第二日踏入了這座小院。


  一進門, 他就看見了桌案上擺著的兩盤紅玉春餅,不由怔了一下。


  紅玉春餅是蓬山第七閣小有名氣的吃食,從前還在蓬山的時候, 陳緣深最愛吃這個, 隻是手裏的靈石不夠多, 總要攢在一起才能吃上一頓。


  反倒是現在手頭闊綽了,他卻竟有很多年不曾吃過了。


  “師姐為我準備的?”他笑了一下, 似是有許多憂愁, 但在踏入小院的那一瞬全都消解了,走到沈如晚邊上坐下, “我還記得第一次吃紅玉春餅,是沈晴諳師姐帶給你的,你分了兩塊給我, 我立時驚為天人, 從此再也難以忘懷。”


  那時候陳緣深才七八歲大。


  沈如晚半撐著額頭,聽到那個名字, 很淡地笑了一下,“沈晴諳在食之一道上的天賦確實很好的。”


  所以沈如晚一直都很有口福, 跟著沈晴諳認識了許多第七閣的師兄師姐, 嚐遍了第七閣有名無名的吃食,能挨個道出、如數家珍。


  “可惜我來了鍾神山,再沒吃過紅玉春餅,也找不到第七閣的同門能做了。”陳緣深目光微微一黯,“沒想到師姐還記得。”


  “確實沒找到有人賣這個,所以閑著沒事幹, 就自己做了兩盤, 手藝很粗糙, 將就吃吧。”沈如晚神色平平,仿佛沒把這當一回事,望著陳緣深,“你今天過來,是因為那邊商量出結果了?”


  陳緣深拈著一塊春餅,苦笑一聲,點了點頭,“他們會在五日後帶我進入靈女峰內部,再種一次七夜白。為防止師姐你壞了他們的事,翁拂打算讓我來騙你跟著我一起進入靈女峰,然後利用峰體內的陣法製住你,屆時對你出手,再催動殺陣,雙管齊下。”


  沈如晚不置可否。


  “之前他們讓你騙我滴血認下的殺陣,你是怎麽解決的?”她問陳緣深。


  她當然不可能再在殺陣上滴下自己的血,也絕不會再把命運懸在別人的掌心,所以陳緣深拿回去的還是空白的殺陣。


  陳緣深很含糊地說,“我想辦法把殺陣調換了,讓他們以為我成功了。”


  沈如晚深深望了他一眼。


  陳緣深連謊也不會說,對著最熟悉的師姐也支支吾吾,對上那些手裏沾過數不清鮮血的暴徒又是怎麽能敷衍過去的?


  ===第96節===

  或者說,他試圖敷衍隱瞞的到底是那些人,還是她?

  她用力閉了閉眼。


  “你現在對著我也不說實話了嗎?”她問。


  陳緣深的眉眼有一瞬間的驚慌失措,可是很快又強行掩蓋下來,很勉強地笑著,幾乎是用懇求的目光望著她,“師姐,我沒騙你,我說的都是真的。”


  沈如晚深吸了一口氣。


  “我不會害你的,師姐。”陳緣深低低地說著。


  沈如晚神色也淡了下來。


  她靜靜地望著陳緣深,明明並不嚴厲,卻有種讓人難以坦然直視的鋒芒,“是嗎?”


  陳緣深目光和她相對了一瞬,便又垂下眼瞼,“是真的,師姐。”


  沈如晚一把捏碎了手頭的春餅,發出一聲酥脆的輕響。


  陳緣深低著頭不說話。


  闊別多年的師姐弟在冰冷的庭院裏麵對麵坐著,誰也沒有看誰,隻剩下無聲的對峙。


  可過了很久,也沒人說話。


  “我知道了。”沈如晚終於說。


  她把那一塊春餅捏得粉碎,隻剩下金黃酥脆的粉屑,簌簌地從她指尖落下,她隻是輕輕揮了揮,便全都如金粉一般在靈氣中湮滅,就好似把最後的希冀與僥幸都碾碎一樣,半點也沒剩下。


  其實這才是她人生中的常態。


  接受不了也要接受。


  “……為什麽?”可她最終還是沒忍住。


  陳緣深飛快地抬頭看了她一眼,又像是怕被她盯住一樣低下頭,悶悶地說,“師姐,你信我一回。”


  沈如晚沒有說話。


  她莫名地向後一仰,靠在寬大的椅背上,腦海裏一片空白,什麽也沒去想,什麽也不願去想。


  “師姐,你還記得嗎?”陳緣深卻像是緩過來了,沒事人一樣笑著和她說,“從前在師門的時候,你和沈晴諳關係最好,總去第七閣找她,有時還順手把我也帶去蹭飯。有一次我要去參道堂上課,散課了才來百味塔,結果到那才發現你們都已經吃完了,半點沒給我剩下,差點把我給氣哭了。”


  沈如晚思緒也漫遊,懶洋洋地徜徉著捕捉住和這事有關的回憶,一瞬便記起。


  她沉默了片刻,終究還是應了,“是有這麽一回事。”


  陳緣深見她還記得,唇邊的微笑也擴大了,像是心滿意足,又生出更多的不滿足來,搜腸刮肚地找尋更多記憶來陳列,“後來我就學聰明了,每次看見師姐你去百味塔的時候就跟著你,能蹭上一次是一次,等你來找我一同去,還不知道得是猴年馬月。”


  那時候陳緣深就像是她的小尾巴,甩也甩不掉。


  沈如晚既有點煩他,又沒那麽煩他,十次裏總歸也有三四次允許他跟著。


  “說起來,我又想起一件事。”陳緣深忽而振奮起來,義憤填膺般望著沈如晚,“師姐,你還記得那個童照辛嗎?就是在你緝殺了長孫寒後,一直針對你的那個人。我想起來了,我以前在百味塔等你,看見過他好幾次,拿著食盒,路過很多空位也不坐,每次都故意坐在你附近的位置。”


  沈如晚一愕。


  “什麽?”她沒聽明白,每個字都聽清了,可組合在一起,她既不懂陳緣深的意思,也想不通童照辛到底是想做什麽。


  “我覺得他肯定是早就想針對你了。”陳緣深很認真地說,“長孫寒的事不過是個引子罷了,師姐,你這是遇見小人了。”


  沈如晚又仰靠回椅背上去了。


  她命裏犯煞,天生招惹小人,這又不是什麽稀奇事。


  “我當時就覺得他不對勁,隻是沒想到。”陳緣深憤憤地說,“我還以為……”


  他沒說下去,那時他比誰都敏感,師姐周遭有哪些異常的人他都能第一時間發現,早早便盯上了童照辛,他還以為這人是想和他搶師姐的。


  沈如晚的心思根本不在他的話裏。


  她仍是疲倦地倚靠在椅背上,又重新陷入漫長的出神中。


  陳緣深看著她,眼神也慢慢黯淡下去。


  “師姐,五日後,你會來嗎?”他問她。


  沈如晚定定地望了他一眼。


  “會去的。”她淡淡地說,“我當然要跟著一起去。”


  於是陳緣深微微笑了。


  他長舒一口氣,站起身來,“不打擾師姐了,我回山莊去,再探探情況,五日後在山莊等你。”


  “你到底在想什麽?我真是不明白。”沈如晚驀然頂著他的話尾開口,每個字都成了刻骨之痛,“我已經沒有多少故人了,陳緣深,你別讓我再少一個。”


  陳緣深嘴唇顫了顫。


  他仿佛沒聽見沈如晚的話一般,走到門邊,在拉開門前的須臾間,他回過頭問,“師姐,你很信任那個曲不詢嗎?”


  沈如晚怔了一下。


  她不明白陳緣深的話題為什麽會變得這麽快,一轉眼又問起了曲不詢。


  上次陳緣深也問過她和曲不詢是什麽關係,那時在她眼裏,曲不詢隻是曲不詢。


  可如今呢?


  陳緣深又是出於什麽目的,向她問起這個問題?

  陳緣深沒等到她的答案,又追問她,“他很強嗎?可靠嗎?你相信他嗎?”


  沈如晚靜默了片刻。


  “他是我如今在這世上最信任的人。”她平靜地說,“無論從哪一個方麵都是。”


  陳緣深的動作似乎也因為她的話語而微微一頓。


  他沉默了一會兒,匆匆地笑了一笑,什麽也沒有說,伸手拉開了門,然後便是一怔。


  門外,曲不詢還保持著叩門的姿勢,一動不動地佇立在那裏。


  明明眼前就是陳緣深,可曲不詢的目光卻徑直越過前者,落在隻露出半邊剪影的沈如晚身上,眼神幽邃。


  陳緣深又回過頭望了一眼。


  沈如晚僵在那裏。


  庭院的大門上設有隔絕陣法,除非時刻將神識探出門外,否則根本察覺不到有人靠近這座小院。她根本想不到曲不詢竟然就在門外——他不是和陳獻一起去找進入靈女峰內的辦法了嗎?怎麽現在就回來了?


  早不回來,晚不回來,怎麽偏偏就是這個時候回來?

  她身姿僵硬地坐在那裏,半點也沒動一下,仿佛連睫毛顫了一下都會招致什麽可怕的後果一樣,像一尊沉默而秀麗的雕塑。


  陳緣深唇邊不由泛起一點苦澀笑意。


  他什麽話也沒說,踉蹌了一下,從曲不詢邊上走出大門,肩膀撞了後者一下,撞得骨頭也生疼,他卻像是沒有知覺一般,自顧自走遠了。


  曲不詢也沒去管。


  他隻是倚在門邊上,看了她半晌,像是兩尊靠沉默來較勁的雕像。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忽然挑了挑眉,仿佛不經意地開口,“哦,原來在你心裏,我地位還挺重要的。”


  沈如晚像是終於被觸發了機關的木偶人,驟然抬起頭,惱怒地望著他,“你不要自作多情——”


  “他是我如今在這世上最信任的人,無論從哪一個方麵都是。”曲不詢抑揚頓挫地重複,定定地望著她,“那我說的話,你是信、還是不信?”


  沈如晚抿著唇從位置上站起來。


  她匆匆地要離開,不想再聽他把她無意中的話重複給她、平添羞惱。


  可曲不詢像是提前預料到了她的反應一般,三兩步走到她身側,堵住她去路。


  “不管你信還是不信,接下來的話都給我聽好了,最好能記在心裏,一個字都別忘。”他垂著頭,目光沉沉地望著她,像是深吸一口氣,“我不是為了利用你,也不需要為了利用或者報複你做到這一步,我沒必要搭上我自己。”


  “從見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對你神魂顛倒。”他說,“沈如晚,你說你在這世上最信我,那這話你是信,還是不信?”


  沈如晚大腦一片空白。


  她僵硬地站在原地,像是同時被兩個截然相反的力道扯得四分五裂,超乎了她從韶年時便暗暗期許的最大想象,美得不像是真的。


  “我……”她怔怔地望著曲不詢的臉,唇瓣微微顫動著,驚愕一陣一陣地湧上來,像是急促的浪濤將她一次又一次淹沒,她幾乎有種站不穩的感覺,頭重腳輕,總覺得在做夢,本能地排斥這美夢的感覺,可又恨不得一頭墜入其中,“我……”


  曲不詢緊緊盯著她。


  “我……愛信不信!”


  她憋出幾個字,落荒而逃。


  曲不詢始料未及。


  他伸手去拉她,可沈如晚走得太急了,隻有衣袂擦過他的指尖,一拂即逝,什麽也沒留住。


  他無言地望著她纖瘦筆挺背影轉瞬消失在門後。


  半晌,竟氣笑了。


  愛信不信,那究竟是信還是不信啊?

  沈如晚的腦袋瓜裏究竟是怎麽能想出這些稀奇古怪又模棱兩可的回答,他真是想也想不通。


  他沒好氣地低下頭,望見桌上那幾乎未動多少的紅玉春餅。


  不必多說,自然是她為她那個好師弟殷勤準備的——都是十年未見的故人,怎就隻有他總被橫眉冷對?

  曲不詢越想越煩躁。


  他一抿唇,伸手朝那盤子裏拈了過去,不過三兩下全都吃光,半個也沒剩下。


  再抬起頭時,唇齒間隻剩下淺淡的清甜。


  其實這春餅是很美味的,可或許是他魔怔了,又或許他從前的克己自持都是裝的、實際上心裏藏著一匹貪得無厭的惡狼,他忽而默不作聲地想,他已嚐過這世上最銷魂奪魄的滋味。


  從此往後,他隻想夜夜攀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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