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姚宅實在破敗,連會見客人的中堂都蛛網遍布,久未打掃,容衍的護衛便將人攔在了門口。
===第58節===
繞過影壁,寧長風額頭的孕痣又被他遮了去,再抬眼就看到在護衛看守下抄手站著的兩個人。
陳璟正打量四周,試圖向護衛塞銀子打探這是誰家府邸,林子榮則仰頭望著搖搖欲墜的“姚”府牌匾出神。
寧長風握拳抵唇輕咳一聲,打斷了陳璟孜孜不倦的“交易”。
他走出門去,還未說話就感覺方才被纏得煩透了的落十七扔來一個不友好的眼神……
寧長風:“……”
見到他,陳璟倒不糾結送銀子了。
他把銀子把袖裏一揣,滿是絡腮胡的臉上真心實意地露出笑容,上前打量了一會兒才道:“可算見著你了!若不是真真切切你指的這地兒,我就算路過八百次恐怕也想不到要上前敲一敲門。”
說著他拉過神思恍惚的林子榮:“我照著你說的地兒找來了這位姓林的軍爺,你兒子現在哪呢,用不用這位軍爺接回去?”
寧長風:“不必了,我已將他送回家中。”
昨晚形勢突然,他原本計劃叫人上門找容衍把娃接走,自己再好好周旋一番,怎知趙懷仁那老家夥滑不溜手,後來發生的事更是……
想到容衍身上斑駁密布的傷痕,寧長風暗暗掩去眼底湧起的血色。
陳璟舒了口氣,連說幾聲“那就好”,又道:“昨夜那幾個官老爺沒為難你吧,哎,怪我。”
他一臉懊喪之色,卻沒繼續往下說。
寧長風瞥他一眼,將目光放在始終垂著頭一言不發的林子榮身上,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
陳璟在盛京有宅子,與兩人同行一段路後便分道揚鑣。
自帶回那株珊瑚樹後,他便停下了滿世界找寶物的腳步,守著這株珊瑚樹謀求一個進宮的職位。隻是不知是針對他還是怎的,這盛京的官宦係統整一個鐵桶也似,牢牢將他擋在了宮牆外。
京城內寸土寸金,饒是他也隻能住在稍偏僻的北街外,陳璟下了馬車就看到自家府邸大門軒敞,一名老仆躬身站在門口。
“二少爺,主子托老奴帶個話,讓您瘋夠了就回去。”
“否則他就親自過來了。”
*
回到驛館,寧長風展開包袱,將自己的日用品一件一件清起來往裏麵疊。
林子榮站在門口,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半晌,他才開口問道:“今日那府上住的,是你什麽人?”
寧長風係好包袱結往後背一甩,直起腰坦然道:“是我很重要的人。”
林子榮平素沉默少言,極少為外物所動,聽到他這話卻當即來了火,指著他的鼻子質問道:“你說的很重要的人便是那個作惡多端,活該千刀萬剮的繡衣局頭子?你怎麽能跟他——”
寧長風輕輕一笑,接過他的話:“我怎麽不能跟他扯上關係?”
也許是他的語氣太過篤定,林子榮難得一怔,隨即又道:“他可是人人喊殺的大佞臣,死在他刀下的忠臣良將不知凡幾,連繈褓中的嬰兒都不放過,你竟然與他同流合汙——”
他眼珠轉動,視線落在寧長風背著的包袱上,似乎更加不可置信:“還要與他住到一塊兒去!”
寧長風臉上的神情逐漸淡去,眼神沉靜地看著他。
他走到林子榮麵前,用前所未有的嚴肅語氣道:“容衍是什麽人我自有判斷,你和林為若還把我當朋友便不要在我麵前詆毀他。”
話已說到頭了,林子榮隻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隨後側身讓出一步。
擦肩而過時,寧長風的聲音低而快速地傳進他耳內:“眼見耳聞均不一定為實,你們最好不要做傻事。”
……
才走出驛館便迎麵撞見了賀明章,這位禁軍統領許是才下了值,身著甲胄坐在馬上,衝寧長風打了個招呼。
寧長風略一抱拳,就要繞過他前行。
怎知被叫住了。
“年關將近,因著你押回來的那批要犯,近日朝中都吵翻了天,人人都想見一見你,寧旗長還是待在驛館,少走動為妙。”
寧長風笑道:“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與其畏首畏尾,不如看看這幫子人葫蘆裏賣的到底是什麽藥,你說對麽,賀統領?”
賀明章有些訝異地瞧他一眼,似乎是想不到一個小小旗長還有這膽魄。
他正色,語氣也肅然了幾分,規勸道:“話雖如此,你一農戶出身,在京裏到底勢單力薄,就當我多管閑事,勸你韜光養晦,不要硬碰硬的好。”
寧長風聞言腳步一停,竟然折返回來走到他馬下,盯著他問道:“賀統領為何對我如此關心?這可超出了您的職責範圍。”
許是沒想到他如此直言不諱,賀明章一愣,視線在他英俊深刻的五官上逡巡一番,旋即打馬走了。
寧長風:“……”
一個個都不正常。
他戴上兜帽,鑽進巷子裏,繞過幾條街就摸到了容衍的住處。
彼時已是傍晚,容衍坐在窗明幾淨的屋子裏,暖黃色的夕陽餘暉順著窗柩灑進來。他脫去了那身厚重的紅衣,穿了一件翠色月竹紋的寬袍,被映得蒼白如玉的臉上似乎也生了暖,墨色的眼底翻起層層煙波。
寧長風踏入房中的腳步一頓,呼吸也跟著靜了靜。
他永遠為這樣的容衍著迷。
“回來了。”一句不能再尋常的問候,寧長風心緒複雜地回神,在他對麵坐下。
桌上用爐火煨著一鍋雞湯,他順手給容衍打了一碗,問道:“等多久了?”
容衍:“你走後不久我便醒來了。”
那就是等了一下午。
寧長風沒說什麽,恰好飯菜端上來,他餓了一天,便開始幹飯。
末了還要盯著容衍把雞湯喝完。
以往和他在一起時,容衍的腸胃都沒有差成這樣,一點小小的湯食喝到最後竟然吐了。
寧長風麵色鐵青地攙著容衍,輸入異能安撫著他被長生蠱攪弄得不斷抽搐的五髒六腑。
“這蠱蟲不喜熟食,不吃便是了。”
容衍拍拍他手,撐著案桌一角站起,拒絕了落無心遞過來的玉露丹。
“我去管皇帝要解藥!”
寧長風抽出腿間匕首,這就要往外麵衝,被容衍雙臂攔住抱在懷裏,仍然氣得胸膛上下起伏不已。
“好了好了,不氣了,不氣了啊。”
容衍雙臂環抱著他拍了拍,低低哄道:“現下我感覺好多了。你不是不想打仗麽,皇帝要是突然出事天下要大亂的。”
寧長風驀地頓住:“你是因為這個才——”
一直隱忍至今?
容衍拍在他背上的手頓了頓,片刻後,他聽到寧長風艱澀的嗓音響起:“是因為我嗎?”
因為我讓你善良有軟肋,讓你多受了這麽多折磨痛苦。
本不至於此。
“不是。”
這次容衍回答得斬釘截鐵,他的手掌落在寧長風的後腦上,溫柔且堅定。
“不要胡思亂想,長風。我做的所有決定皆是心之所向,你無需有任何負擔。我生下來便生活在黑暗中,驟然遇見你,便猶如一束光照亮我的生活,我不敢奢求這束光永遠不離開我,可這束光當真沒有離開我……這就夠了。”
他歎息一聲,將臉埋進了寧長風的脖頸裏,溫熱的呼吸輕微顫抖。
寧長風任他抱著。
良久,他僵硬的身體才緩緩放鬆,回抱住了懷中的軀體。
落日餘暉緩緩西移,直到隱入地平線,夜幕漸漸落下,落無心輕悄悄掩了門,將在門口探頭探腦地景泰藍捂嘴抱走了。
“長生蠱是南越來的一種蠱蟲,最初源自越女之間流行給情郎中的一種情蠱,後經大祭司改良,變成了如今可致幻、可成癮、可控製人的一把利器。”
“此蠱以同類為食,若沒有同類蠱蟲相食,便會食人五髒六腑,直至食空而亡。”
“不可剝離,不可殺死,蠱蟲死則宿主亡。”
悠悠燭火下,寧長風握著他的手一緊:“我不會讓你死的。”
容衍輕輕一笑,翻身摟住他的背撫了撫:“除了最初那幾次,皇帝每次送來的蠱蟲都被我換掉了,他控製不了我的。”
寧長風深深看了他一眼,那該有多疼?
但他最終隻是輕輕“嗯”了一聲,道:“隴西營上下被趙陽帶著一幫子蛀蟲蛀成了個大篩子,羌族不進攻還好,隻要進攻必定潰不成軍,到時羌族取青川城南下,可直逼關內,盛京覆滅隻在股掌之間。”
容衍低聲與他分析:“朝中不太平,景越一介宮女所生,未入過太學一日,隻專心弄權,朝政之事半分不懂,朝中大臣個個苦不堪言。趙懷仁雖為戶部尚書,去歲就將女兒送進宮中做了皇妃,前段時日傳出有孕的消息,正是如日中天之時,難保他沒有些別的想法。”
寧長風目光一凝:“你是說他想造反?”
容衍搖頭:“孩子尚未生出來,說這些還為時尚早。但對某些人來說,有個名頭就足夠了。”
“比如趙懷仁的死對家,安國公韓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