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殊死
「咔嚓。」骨頭斷裂的聲音。
我，已經死了嗎？
李墨游闔上雙眼。
不知道為何，他忽然回想起一首歌來，或許將死之人總是這麼奇怪？
那首歌是誰唱的，怎麼唱的來著？
哦。
昨天已經去得很遠。
我的窗前模糊一片。
大風聲，像沒發生，太多的記憶。
又怎樣放開我的手。
怕你說，那些被風吹起的日子。
在夢裡收緊我的心。
「哎，我真特么是個詩人。」說著，李墨游吐出一口濃痰，痰裡帶著赤色的血絲。
渾身都是燃燒一般的灼熱。
似乎因為傷勢太重，反而感覺不到疼痛了。
「咕嘰！」
哎？李墨游猛地睜開眼。
這一睜眼差點把他嚇得再次閉上眼嗝屁了。一雙堪稱燈泡的大眼珠子，正直攘攘地盯著他。
「咕嘰。」看到李墨游並沒有死，小怪物欣慰的叫出了聲。
那小怪物雙手發出火焰一般的光芒，此時正貼在李墨游的胸口，而他的傷口也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萌發出肉芽，並漸愈融合。
想來，那種燃燒一樣的灼熱感，正是源於這火光的因素。
「你們？」李墨游半屈起身體，看著身前的三個小怪物。
「咕嘰。」那個正給自己療傷的小怪物做出喝水的動作，接著笑著看了李墨游一眼。
這一刻，李墨游覺得自己看懂了對方的語言。
那就是——滴水之恩，必當以命相報。
是的，他看到了。
另外兩隻小怪物，正揮舞著他們粗陋的骨質武器，與那隻龐大的巨蛆搏鬥。
「我。」李墨游覺得自己哽咽了。
他說不出話來，嗓子眼裡，即是有血，也是有淚吧。
「我的槍。」李墨游看向身邊的手槍，咬著牙關，左手用力一頂，活生生的把脫臼的右胳膊接了上去。
笑著看了給自己療傷的小怪物一眼，李墨遊說道：「你們不是它的對手的，別管我了，快走吧。」
「你們的心意，我領了。」
「謝謝。真的謝謝了。」
說著，李墨游就要爬起身來。
「咕嘰。」按下李墨游半屈的身子，那正給他療傷的小怪物搖了搖頭。
「你們這是何苦呢。」李墨游無奈的推開小怪物，只是重傷之下，他這一推並沒有多大力氣。
「咕嘰！」正當此時，一聲慘叫響起。
李墨游抬頭看去，一隻小怪物被那巨蛆攔腰咬斷，整個人都在巨蛆的嘴裡掙扎，手裡還不斷揮舞著那並不鋒利的骨刀。
「你給我滾開啊！」李墨游飆出一行血淚，掙扎著從地上爬了起來，舉起手槍大吼道：「你們走啊走啊！」
「咕嘰。」似乎釋放火光為李墨游療傷極為耗費體力，那小怪物已經累得滿頭大汗，仍使勁的拽著李墨游，示意他躺下。
而另一隻小怪物，夥伴的慘死並沒有讓他退縮，反而激發了他的凶性，矗起手中的骨質長槍，朝著巨蛆鼻頭的位置，猛地插了過去。
「嗡！」吃痛之下，巨蛆嚎叫一聲，鼻子上插著一桿斷了的骨槍，在地上瘋狂打滾。
眼見巨蛆已經重傷，那原本持槍的小怪物並沒有乘勝追擊，而是喘著粗氣跑到李墨游跟前。
「咕嘰？」
「咕嘰！」
兩個小怪物語速飛快的交談一番，接著不由分說，一人一個胳膊，把李墨游抬了起來，往與巨蛆相反的方向逃去。
「別這樣。」李墨游第一次覺得，活著比死了還要難受。
「那是你們的同伴吧，為了救我這麼個廢柴，值得么？」
「放我下來吧，帶著我這麼個累贅是跑不快的。」
「聽到沒有，你們別管我了，走啊！」
兩個小怪物根本聽不懂李墨游在說什麼，只是用力的扛著他的胳膊，往前蹣跚。
「嗡。」
地表，突出熟悉的隆起，並以極快的速度朝李墨游三人襲來。
「謝謝你們，但是。」
李墨游深呼一口氣，用盡全身的力氣，擺脫了二人的手臂，朝著地面隆起土包的方向倒了下去。
於此同時，手中的槍，瞄準土包，瘋狂扣動扳機。
煙塵繚繞。
渾身再次劇痛，身體似乎又在地上翻滾了幾個來回，被石頭刮出了更多傷口。
待李墨游再次睜開眼時。
躺在他前面的，是一具還有餘溫的屍體，血，從他的嘴巴、耳朵、鼻子、眼睛……是剛才那隻用骨槍的小怪物的屍體。
「啊啊啊！」
李墨游嚎啕大哭。
我們是陌生人，不，甚至是異族。
不過是一杯水，一杯水。
「為什麼！」
李墨游用盡全力爬到那具屍體面前，那隻小怪物的半截身子已經被巨蛆咬掉，此時灑了一地腸子。
他抱起那猶如人類兒童高矮的屍體，渾身顫抖。
僅存的那隻小怪物，走到李墨游面前，抓住他的胳膊，似乎要把他拉起來。
「咕嘰。」小怪物伸出手，將屍體的眼睛闔上，接著朝李墨游搖搖頭，露出堅定的神色。
「你是說，不讓我去白白送死么？」
「咕嘰。」
「你們為什麼要做到這份上。」
大地，再次顫動。
李墨游抹去淚水，道：「跑不掉的。」
他看著已經沒有子彈的手槍，冷冷一笑，從腳邊抓起一塊長條形的石頭來。
「你走，我不能再讓你也死掉了。」李墨游一隻手抱著那半邊還淌血的屍體，一隻手推開僅存的那隻小怪物。
「咕嘰。」
「咕嘰咕嘰，咕嘰你麻痹，你們這種族，是不是就因為你們這助人為樂的法子，結果滅絕的只剩三個人了。」李墨游扭頭大罵道。
「我告訴你們，我們人類的生存之道。」
「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怒吼一聲，李墨游抓著石頭，撲向地底迎來的巨蛆。
他從未想過，自己會這般絕命一搏。
我啊，說起來是個懦夫呢。李墨游狠狠的拽緊石頭，朝著隆起的土包戳去。
上學的時候，無論是回答問題，還是競選班級幹部，我都躲在最後面。胸口傳來一股巨力，李墨游胃裡一陣翻倒，嘴裡吐出一片白沫。
喜歡的女孩，不敢表白。眼睛已經睜不開了啊，李墨游松下手裡的石塊，癱倒在地。
公司精選優秀員工，不敢上台發言。墨婷，爸爸，媽媽，對不起。
別人說我這是傲氣。還有那三隻小怪物，謝謝你們。
傲氣什麼啊，我只是……
只是……
膽小罷了。
耳邊，又想起那首歌。
想起來了，是她唱的啊。
多久了呢，嘿，有好幾年了吧。
高中？大概是高二吧。
不知道，你現在過得還好嗎……
永別了。
昨天已經去得很遠。
我的窗前模糊一片。
大風聲，像沒發生，太多的記憶。
又怎樣放開我的手。
怕你說，那些被風吹起的日子。
在夢裡收緊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