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鄭玄的兩難
如今已是中平元年四月,從去年年末黃巾倉促起義,到如今已經快半年了,蘇辰從幽州一路南下,將幽州青州黃巾主力平定,剩下小股叛軍嘯聚山林,只有靠當地官府去慢慢與之周旋了。
青州事畢,他本意是想馳援董卓,抵抗來自張角大軍的壓力,未曾想青州的戰報送到洛陽之後,靈帝甚為高興,聽說右中郎將皇甫嵩被黃巾波才所敗而撤退,皇甫嵩唯有與朱儁一起進駐長社防守,被波才率大軍圍城,漢軍人少,士氣低落。又汝南黃巾軍在邵陵打敗太守趙謙,整個南方黃巾氣焰十分囂張。
劉宏得知皇甫嵩大敗之後,心情十分不悅,本欲調朝廷大軍增援,這時大將軍何進聲稱洛陽的安危更加重要,朝廷已經派不出多餘的官軍增援,提議讓蘇辰由青州南下,馳援皇甫嵩。
劉宏也覺得這個提議不錯,畢竟蘇辰出兵以來,屢屢打敗黃巾,斬殺敵首,雖然收攏俘虜似乎表現出不軌之心,但此時正是用人之際,即便大臣們再三彈劾,他也留中不發。
而何進的提議也正中劉宏下懷,調蘇辰南下,不僅能夠解掉皇甫嵩之圍,也能大幅度削減他的實力,不至於令其居功自傲,以至於將來對朝廷生出二心。
接到朝廷的調令,蘇辰也沒多想,當即調轉槍頭,南下,路過高密的時候,他卻是暫時停了下來,因為他要去拜訪一個人。
他要拜訪的不是別人,正是古文經學的扛鼎之人,北海高密鄭玄鄭康成。
鄭玄在士林中頗有威望,他治學以古文經學為主,兼采今文經說。他遍注儒家經典,算是集古今經學融為一體,不過卻是傾向於古文經學一邊。
鄭玄並不遵守此時經學中師法、家法那一套,他以自己淵博的學識遍注古文經,注中並不專用古文經學家的釋義,同時也採用了許多個今文經學家的解釋。即以古文為主,兼采今文,擇善而從。
鄭玄曾入太學攻《京氏易》、《公羊春秋》及《三統曆》、《九章算術》,又從張恭祖學《古文尚書》、《周禮》和《左傳》等,最後從馬融學古文經。遊學歸里之後,聚徒授課,弟子達數千人,家貧好學,終為大儒。黨錮之禍起,遭禁錮,杜門註疏,潛心著述。
蘇辰不知道的是,此時鄭玄正被何進的徵召弄得焦頭爛額,歸根到底,還是要說到黃巾叛亂。
黃巾叛亂后,朝廷被迫大赦黨人。解除黨禁后,朝廷當政者對鄭玄的大名已早有所聞,於是爭相聘請他入朝擔任要職。但鄭玄求名而不求官,羞與外戚閹寺為伍,絕不願涉足仕途,乃屢拒徵辟,一心一意從事著書講學的學術工作。
可這時,執掌朝廷權柄的外戚大將軍何進為了籠絡人心,首先徵辟鄭玄入朝為官。州郡官吏脅迫起行,鄭玄既不想入朝為官,又不敢不遵召令,尤其是州郡官吏天天來逼迫,搞得他苦不堪言,門可羅雀。
當蘇辰帶著隨從來到鄭玄家裡時,就正好看到了這一幕。
只見一個文吏打扮的官員,帶著幾個衙役,站在鄭玄的家門口,苦口婆心地勸說道:「康成公,您老就接受了何大將軍的召令吧,不然,倒霉的不僅是你,連帶著咱們縣令也都被牽連,大家都是鄉里鄉親的,縣令上官平日里對您也禮敬有加,要真是害得上官丟了官職,想必您老心裡也過意不去吧。」
蘇辰一身修為,聽力自然比普通人強,雖然隔得遠,可是那文吏的話還是一字不漏地傳到了他耳朵里。
「康成公,您老不想想自己,也得想想令郎不是,令郎益恩不是也到了舉孝廉的年紀了嗎,只要您答應大將軍的徵召,縣令上官說了,立馬就把益恩舉為孝廉,以您老在士林中的地位,益恩將來前途不可限量。」
鄭玄有一個獨子,名益,字益恩,此人在歷史上被北海相孔融舉為孝廉,後來孔融被黃巾圍困,鄭益恩赴難而死,死的時候其妻子正懷有身孕,生下一個遺腹子,鄭玄以其手文似己,名之曰小同。
這鄭小同自小得鄭玄撫養,在曹魏時官至侍中,封關內侯,曾教導過曹魏第四位皇帝東海定王曹霖之子曹髦尚書,後來被大將軍司馬昭殺害。
鄭家也是累世傳下來的大家族,只不過到鄭玄時有些沒落了,其祖父,父親都沒有出仕,鄭玄遠祖鄭國乃是孔子七十二賢人之一,後世追封朐山侯。八世祖鄭崇字子游。為高密大族,西漢哀帝時官至尚書僕射。
提到獨子益恩的時候,鄭玄眉毛挑了一下,不過仍然沒有說話。
那文吏將鄭玄就像那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不識抬舉,轉而勸說身旁一人,說道:「公祐,你也幫我勸勸你老師,不為他自己著想,也得為鄭家著想不是,要是得罪了大將軍,咱們有幾個頭夠砍的,牽連家族遭殃,何苦來哉?」
被稱作公祐的是鄭玄的學生孫乾,孫乾這個人蘇辰不陌生,一路跟著劉備,乃是其前期賴以信任的幕僚,自徐州跟隨劉備,多次作為劉備的使臣。劉備定益州后,拜孫乾為秉忠將軍,其待遇僅次於麋竺。
孫乾此人要說才能不上不下,稱不上多高,但夠忠心,辦事靠譜,可以說是個忠厚之人,這樣的人,即便不能身居高位,也能為上位者信任。
孫乾聞言苦笑著皺了皺眉頭,他知道恩師的性子,一旦決定了的事兒,那是九頭牛都拉不回來,更何況恩師一輩子只喜歡教導弟子,不喜歡混跡官場,所以他要是開口,那他就枉為其弟子了。
聽到這裡,蘇辰大概了解是怎麼回事兒了,也不再駐足,當即步行來到了鄭家門外。
見到蘇辰一行,那文吏驚訝了一下,畢竟看這一行人穿著應該是官軍,莫非是大將軍派來捉拿鄭玄的?
文吏這麼一想,心中十分害怕,誠惶誠恐地湊了上去,問道:「敢問將軍貴姓?從何處來?為的是何事?」
其實不只是文吏,就連鄭玄也吃了一驚,心想何進的人來的如此之快嗎?他接到召令不到一月,何進就派人前來捉拿他了。
至於孫乾,則是十分擔憂,不管如何,他勢必與恩師共同進退。
聽到這文吏的話,蘇辰有些鬱悶,心說這節奏怎麼覺得自己成了那取經人了,連帶著對這小吏也沒什麼好感:「沒你的事兒,一邊兒去。」
他一發話,兩個身強體壯的虎衛直接就把他叉到了旁邊,那些衙役見了,一個個把頭低下,就好像不認識對方一般。
看到來人動作如此粗魯,孫乾眉頭一皺,似乎來者不善啊!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那為首的年輕將軍,來到鄭玄面前之後,竟然恭恭敬敬地俯身行了一個大禮:「五原蘇辰拜見康成公!」
「五原蘇辰?」聽到這個名字,孫乾立即在腦海里浮現出一個人名,正想說話,可是想到對方的身份,下意識地把目光轉向了鄭玄。
鄭玄也沒想到來人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北中郎將蘇破虜,見他以晚輩之禮拜見,鄭玄也沒有拿架子,答道:「原來是蘇將軍當面,老朽有禮了。」
「不敢,不敢!」蘇辰急忙側過身子,沒有受鄭玄的禮,趕緊答道:「康成公折煞小子了,在太行書院的時候,岳父時常提到康成公之名,後來小子路過平原王公住處,又屢屢聽聞康成公的大名,今日冒昧前來,實在是希望能當面聆聽康成公的教誨。」
蘇辰給足了對方面子,絲毫沒有拿腔拿調,只以晚輩的身份拜謁,而且話里話外不無示好之意。
鄭玄雖然久居陋室,可也不是什麼風都沒有收到,蘇辰剛剛平定青州黃巾,能來他這裡,顯然不是隨意而來,不過以對方的身份也不可能是何進的探子,而他方才又提起了太行書院和蔡邕的名字,其意不言自明。
「將軍裡面請!」鄭玄請他進屋,隨即又對著孫乾吩咐道:「公祐,快給將軍煮茶。」
「是,老師!」
鄭玄的住處和王烈的茅草屋差不到哪裡去,可就是這麼個地方,昔日竟然聚集了上前學子聽課,真是難以想象。
兩人坐下以後,互相寒暄,說起了黃巾之禍,又談到如今的朝政,二人的意見比較契合,等孫乾把茶端上來后,蘇辰開門見山道:「鄭師,學生之前從那小吏口中聽到,大將軍要徵辟鄭師,若鄭師覺得為難,不如往太行書院一行,一來可以避亂,而來可以回了大將軍的召令,三來太行書院的學子若知道鄭師去講學,想來會十分高興,如今太行書院有家岳,王師,管寧先生三人講學,鄭師一去,也有諸多同伴,眾人共同治學,豈不是十分愜意之事?」
「哈哈哈哈,你這小滑頭,原來大的是這個算盤。」兩人熟悉之後,鄭玄也把他當成了學生一般,笑罵道:「只要你能擺平大將軍的召令,老夫去太行書院講學也未嘗不可。」
「鄭師此言當真?」他沒想到,對方竟然這麼爽快就答應了他。
「你看老夫像是開玩笑嘛?」鄭玄無比認真地說道:「其實仔細說來,還得感謝星宇你幫老夫解圍,臨走之前,老夫準備向你舉薦一人,你以為如何?」
說罷他就把目光看向了端茶的孫乾,蘇辰見此,趕緊答應道:「那學生就多謝老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