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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你需要我安慰

  自打認識他之後,我還從未見過他露出這種神情。


  但是很明顯,他又像之前一樣,不想與我談論這個話題。片刻之後,他與我說話又變得沉穩、銳利,彷彿方才的迷惑完全從未有過:「你有心事?」


  我心中一驚,但我不想讓他為我擔心,便道:「在公司遇到了一點兒事兒,不過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你怎麼知道我心裡有事?我覺得我跟平常沒什麼兩樣啊。」


  「你今天一回來,滿臉都寫著『我有心事,需要你安慰』。」夜澤抱臂得意地說,我被他逗笑了:「你胡說,我臉上哪裡寫著需要你安慰?」


  「真的不需要?」他這次是認真問我的,我故作輕鬆道:「不、需、要。」


  關於微博之事,我還是有那麼點兒承受能力的。


  瞧著他潔白如雪的臉,我忽然冒出一個想法:「夜澤,我們一起來敷面膜吧?你雖然不用擔心自己老去,可是皮膚也要護理的。嗯?好吧?」


  我拿過一片面膜就要往他臉上貼,他擋住,我噘著嘴望著他,夜澤嘆了口氣,終是鬆口道:「這是你們活人的東西,我不能用,你要燒給我才行。」


  還要這樣?可我怎麼去給他燒個面膜啊?


  後來這個問題還是被我解決了,我照著面膜畫了一張熊貓面膜,放在盆中給他燒了過去。再轉身,夜澤手中已經多了個白白的東西。等我給他貼上,面前就出現了一隻「大熊貓」,我撲哧就笑了出來。夜澤黑著臉瞧我,動手要揭開,我連忙阻止了他:「我好不容易才給你畫好的,不許揭!」


  夜澤拿我沒辦法,他索性坐在了沙發底下,兩條大長腿蹺到了桌子上,繼續看他的電視。我瞧著他很舒服的樣子,便也坐在他身邊,學著他的樣子,把兩條腿抬到桌子上,可腿愣是比他短了一截兒,讓我羨慕嫉妒恨啊。我要是腿也那麼長,都能去做模特了!

  「燒給你,你就能用?什麼東西,我只要燒給你,你就都可以用?」我想起他所說的話,好奇地問道。


  「基本是這樣。」


  後來我越來越困,最後的記憶是我好像靠在夜澤肩膀上睡著了。早晨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心中又不禁升上幾個糖度,是他昨晚把我抱上床的?


  哎呀呀,說不定還是公主抱……想到這一點,我就把臉埋在被子里,像麵條君一樣全身抽顫起來。


  第二天,我就振作了不少,想要查到那條長微博到底是誰發的。我找到了最初發那條微博的微博號,註冊時間是一年前,微博上除了這條長微博再無其他。是有人故意在針對我,還是網上那些喜歡捕風捉影的人胡亂造謠呢?我不得而知。


  或許,如Adela姐所說,不去理會,也就沒人關注了?


  但這件事,顯然超乎我的意料。


  當我拿著水杯去接水時,正巧看到一幫五大三粗的男人氣勢洶洶地走過來,有同事出去,立刻嚇得貼在牆壁上,一動不敢動。為首的是個光頭,手臂上還有霸氣的文身,他堵著我們一個同事,凶神惡煞地問:「有個叫婁姿的女人,是不是你們公司的?」


  我心中驀然一慌,那同事戰戰兢兢回頭看了我一眼,顫抖地搖著頭:「我,我不知道!」


  光頭一把將我同事撇開,用手指著我,兇狠地說:「你TMD就是婁姿吧?」


  我心下意識不妙,轉身就往回跑,只聽得光頭一聲大喝:「兄弟們,抓住她,她就是婁姿!」


  呼啦一聲,那群人就沖了進來,頓時引起一片尖叫,還有男同事的和罵聲:「你們幹什麼的!」


  我跑也沒跑掉,就被一個人抓住了頭髮,似要被撕裂了頭皮一樣,我嚇得大叫一聲:「啊!」


  我被人拖著往後走:「大哥,是不是這女人?」


  「你是不是叫婁姿?」光頭惡聲惡氣地問。


  我驚懼不已,感覺這事與吳丹露有關:「不是,我不是婁姿!」


  啪的一聲,我的臉上就挨了一巴掌,打得我耳朵發矇,全公司都靜寂一片,光頭叫囂道:「老子看你就是婁姿,就是你這個臭三八害死露露的!」


  「你們這是幹什麼?這裡是公司!」有男同事嚎了一嗓子,要衝過來,結果被小流氓打了一拳,光頭啐了一口:「TMD的來幹嗎?老子是來給我妹妹吳丹露報仇來的!老子今天就找這個女人!老子奉勸你們一句,和這事沒關係的,別過來插手,不然老子的拳頭可不客氣!」


  前面有男同事被打得流鼻血的「可怕後果」,公司里的人竟沒一個人敢吱聲了。這情景讓我心中發涼,我忍著臉上的痛為自己辯解說:「吳丹露不是我被害死的!你們這樣闖進來抓人,就不怕警察來逮你們!」


  啪,我又挨了一巴掌,光頭趾高氣揚地說:「你也不打聽打聽老子是幹什麼的!老子想整死個人是分分鐘的事兒!你跟我妹子做電梯,怎麼你就沒事,偏偏我妹子被門夾死了?!啊?!我妹子不止一次跟我說,她在這家破公司里總有個死三八跟她作對,那人就是你是不是?」


  我的臉火辣辣地疼,就在這時,我聽到一句調侃:「我真很想知道,這位先生,您是做什麼的?竟敢來這裡鬧事,你來這裡前就沒打聽打聽這裡是什麼地方?這裡的老闆又是做什麼的?」


  徐耀!


  我撇過眼,就瞧見徐耀如松一樣站在公司門口,體裁合身的西服,還有那玩世不恭的笑容,要多颯爽英姿就要多颯爽英姿!我像看到英雄一般,眼淚都流了出來。而他身後站著宋文美景,她瞧見我大叫道:「婁姿!」想要過來,卻被徐耀擋住了。


  光頭走過去,輕蔑地打量著徐耀:「你就是這裡的老闆?我妹子吳丹露的上司?看在露露生前喜歡你的份兒上,我可以放過你,但這個女人,你最好馬上炒她魷魚,不然,我天天帶著兄弟們來你這裡鬧,讓你這個破公司一天都開不下去!」


  光頭伸著手指向徐耀,剛指了一下,從徐耀身後出現一隻粗壯的手,嘎巴一聲,就把光頭的手給擰了過去,光頭嗷嗷直叫,剩下的小混混要撲過來。這時,又從徐耀身後衝進來許多保安,徐耀喊了一聲:「都鬧到家門口了,你們還要縮頭到什麼時候?誰抓住一個,我給誰五百塊!」


  「抓住這群流氓!」有人高喊了一聲,那些剛才還圍觀的同事立刻撲了過去。


  在混亂中,我被丟了開去,宋文美景扶住了我,她將我拉到了一邊,關切地問道:「婁姿,你還好吧?」


  我捂著臉,沒說話。


  「是我,他們打了你?!這群流氓,他們怎麼能動手啊!」宋文美景氣憤道。


  眼前亂糟糟的局面很快就得到了控制,因為警察來了。警察把光頭帶走了,我和幾個同事去做了筆錄,之後,在宋文美景的陪伴下,我們一起上了徐耀的車。


  徐耀啟動車子,道:「你今天先回家休息吧,你的事我會跟Adela說一聲。」


  「謝謝徐總。」我看向徐耀,他已經沒了昨天的頹唐,但他表現出來的是一種淡漠與陌生,我們之間的關係似乎又回到了只是上下級的關係,而沒有共同經歷過那些事。


  或許,這樣,對他、對夜澤都比較好。


  宋文美景握著我的手:「一群流氓,竟然還動手打人,決不能輕饒了他們!」


  我摸了摸臉:「也不完全是他們的錯,警察跟我說,他們也是看了那條微博,認為是我對吳丹露見死不救,才來找我麻煩的。罪魁禍首,都是那條微博搞得。」


  「什麼微博?」徐耀介面問,我感覺宋文美景驀然抓緊了我的手,大抵也是擔心我的吧,我把微博的事情大致和他們說了:「不知道是誰拿這件事情在微博上造謠,我要是知道了是誰,我一定把今天挨的巴掌雙倍還給他!呦呵……」


  我疼得呲牙咧嘴,卻不經意間看到宋文美景裸露的脖頸上有塊紅痕。等我下了車,和他們告別時,又發現徐耀脖子上也有一塊。


  雖然我沒吃過豬肉,但也看見了不少情色男女過——那就是吻痕吧?

  看著那離去的車,我有點兒風中凌亂了,宋文美景和徐耀在一起了?


  這個發現,讓我對徐耀的那點兒愧疚也煙消雲散了。對徐耀這樣一個多情的人來說,果然深情是可以多次複製粘貼的。


  站在門前,我又像昨天一樣調整著情緒,只是推開門,看到他從玫瑰花里如一縷青煙般冒出來,出現在我面前時,一直壓抑的委屈和傷痛瞬間就斷了線,我撲進他懷裡,毫無形象的號啕大哭。


  我感覺到夜澤輕輕抱住了我,拍著我的背安慰我:「這是怎麼了?」


  我抬起臉來,就跟小狗一樣可憐巴巴地讓他看:「我被人打了……你看……嗚嗚……」


  夜澤修長的手撫上我的臉龐,臉色也倏地沉了下來:「是誰打的你?徐耀嗎?他來找你麻煩了,我去找他算賬!」


  我連忙拉住他:「不是他,你別去找他算賬了,今天還是他救了我!」


  「那是誰?!」


  「是一幫小混混啦,他們因為吳丹露的死遷怒到我身上,就來公司找我麻煩,現在已經被關進警察局了。」我本來想要享受一下「美男」的關心,但夜澤此時陰鷙的情緒,倒是讓我忐忑了,我小心地拽拽他的衣服,「我就被打了兩巴掌,別的地方倒也沒有受傷。他們敢來公司鬧,徐耀也不會輕易放過他們的。我現在臉好疼,你幫我消消腫好嗎?」


  夜澤拿來了涼毛巾,我覆在了臉上,見他依舊情緒不好,我有些自責,為毛不能剋制一下自己呢?讓他也跟著擔心自己。


  因為夜澤擔心會有別人還來找我麻煩,所以堅持讓我帶著他一起去上班。執拗不過他,我只好每天都帶著那束黑玫瑰去上班。因為擔心在坐車的途中把它壓扁、擠壞,我在淘寶里淘了半天,終於淘到一個木製的鏤空的盒子,既能保證它的安全,又能讓它透氣。


  當我打了計程車去上班時,夜澤跟我一起坐在後座。我跟他不時說著話,雖然感覺到了司機看我的恐怖眼神,可我當時還納悶兒,那個司機為什麼那麼恐怖地看著我?我還湊過去對夜澤低聲說,那司機好像有問題,不會是想劫財劫色吧?


  我話剛說完,車身明顯顫抖了一下。夜澤瞧了一眼司機,扭頭看向車窗外,可肩膀止不住抖了起來。


  等我們剛下了車,前面還是紅燈,可司機不管不顧,瘋了似的闖了過去。我再一想跟夜澤念叨,才發現他又消失不見,鑽進了玫瑰花里。


  然後,我才突然想起來,夜澤是鬼,是只有我才能看到的鬼!那個司機不是蛇精病,我才是!我瘋狂地搖著木盒:「你剛才一直看我笑話呢,是吧?我還特么地腦殘地說人家要劫色!夜澤,你個黑心鬼,你給我出來,我保證不打死你!」


  於是,我更變成了別人眼中的蛇精病。在一個小孩兒指著我說:「媽媽,快看,瘋子!」我嘴角抽搐,不敢再喊再罵了。我恨不得捏碎了木盒,揪下一片黑玫瑰花瓣,讓他也痛苦痛苦!


  我站在斑馬線前,人依舊來來往往,可我卻再也沒有看到那個站在斑馬線中間的水鬼——自他那日消失后,我就沒有再看見過他。


  「怎麼不走了?」夜澤的聲音傳來。


  我低頭道:「前兩天我曾在這裡遇到一個落水鬼,他好像有話對我說,本來,我想帶他去見你,可之後我再也沒有看見過他了。今天他也沒在。」


  夜澤未語,我抱著木盒子穿過斑馬線,再次轉身,已經變得空蕩蕩斑馬線上,依然沒有任何鬼影。


  我買了不少水果,用來感謝那天出手幫我的同事,尤其是被揍得流鼻血的同事。一些人看到我露出了歉意。對別人的冷眼旁觀,我無力指責,因為如今社會就是這樣。換做是我,也許我不敢強出頭。這樣一想,我也就從憤憤不平變得不再那麼耿耿於懷。但經過這一遭,也許,我會變得和他們一樣冷漠。


  ————


  一個月後,一切風平浪靜。


  在我被打了之後的幾天,微博上的帖子便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光頭男還親自來向我道歉,當時他完全沒了之前威風凜凜的氣勢,而是像出洞覓食的老鼠一般,臉色蒼白,神情慌亂,他賠給我一筆錢后,哭著求我,別再讓他爺爺去找他了,他錯了,他真的錯了,不該冒犯大神兒。


  這事吧,我一開始聽著迷糊,他爺爺去找他嘮叨,關我P事,後來我想通了其中的關鍵。我問夜澤是不是他去嚇唬了光頭,他老人家正在玩兒開心消消樂,已經過了300多級,他毫不在意地說,他只是湊巧認識光頭死去的爺爺,就讓他爺爺去夢裡教訓他。我又問怎麼個教訓法兒,夜澤回憶說,當時老爺子聽了他的話后氣得鬍子都顫抖,就拎著狼牙棒氣撅撅地去了……


  狼牙棒……


  眼看著他又過了一關,我的真是羨慕嫉妒恨啊,這跟「連連看」是同一類遊戲,可我如今才將將玩兒到了100多關,而且級數越大,難度也越大,現在每一關我都要重新玩個幾遍才能過。可他倒好,我只看到他的手指唰唰一動,級數就蹭蹭地往上漲,滿樹的紅燈籠燦爛綻放,看得我這個眼饞。


  微博事件平息后,我的生活也就恢復了正常。而自從我知道宋文美景與徐耀的「特殊關係」后,我與宋文美景的關係似乎就疏遠了很多。她比往常更加漂亮了,形容她讓人神魂顛倒絲毫不為過。而且,也許是因為有了愛情的滋潤,她也比以往更加快樂、開朗,我好幾次碰到她和徐耀在一起的情景,兩個人手挽手的模樣讓人覺得幸福感十足。不過,那幾次他們都沒有發現我,而我一看到他們就躲了起來。


  宋文美景至今沒有對我說過,她和徐耀戀愛的事情。或許,她是不想讓別人知道,所以我也不想當面拆穿他們。


  天氣進入六月,越發地炎熱,我從超市出來。路過附近了一個水果超市時,只多瞧了一眼,卻如雷劈了一般站在那兒不動了。


  因為,我又看到了那個落水鬼。


  他如我在斑馬線上看到他時一般,渾身都滴答著水,頭髮猶如草繩子一般長,水珠從他頭髮上滴落到地上,很快又凝聚成一片。


  他怎麼在這裡!


  他一動不動地朝著一個方向看著,我順著他的目光循去,有個女人正在水果超市裡挑水果。那女人三十多歲的樣子,梳著一個辮子,眉心有顆美人痣,面容並不是特別美艷,但一看就是能幹的婦女。


  我能肯定他是在看著那個女人,難道這個女人和他有關係嗎?

  女人看似買了不少水果,正在櫃檯結賬。而我這時,正好與那個水鬼先生的視線相碰,我剛張了張嘴,就聽到後面有人按喇叭,我急忙退到一邊。待電三輪過去之後,我再看向那邊時,他又不見了。那個女人也不見了。


  我跑了過去,仍是沒有找到那個女人的身影。


  之前,我帶夜澤上班的時候,每天都特意在斑馬線上等一等,但那之後,再也沒有看到過他。如今,我竟在這裡看到了他。


  我拎著購物袋若有所思地往回走,又看到了我意想不到的一幕。


  就在我眼前,一個個子極高、胸極大的女人挽著徐耀的手臂,兩個人親親熱熱地走了出來,兩人有說有笑,又是幸福無比。


  我直勾勾地看著他們,我擦,徐耀,你丫的換妹子也換得太勤快了!


  徐耀也看到了我,他只腳步一停略了我一眼,他身邊的「奶牛」也瞅了我一眼,卻不在意地問:「怎麼啦?」


  「沒事,走吧。」徐耀當不認識我一般,與那美女一起走了。


  我氣得握緊了袋子,很想質問他把宋文美景當成了什麼!可我卻眼睜睜地看著他開車帶著美女離開,那「奶牛」還湊過去狠狠嘬了他臉一口。


  我呸,他真應該換個名字叫「種.馬」!這次找的這個波兒倒是更大,這是要養奶牛產奶還是墊著睡覺舒服啊?

  ————


  知道徐耀現在又換了一個女人,我很是擔心宋文美景。她是和BOSS談戀愛啊,這要是談崩了,她還在這個公司待下去嗎?可我去找宋文美景,卻發現她沒來公司,此時,我才知道她已經一周沒來公司了。


  她和徐耀分手了嗎?所以才一直沒來上班?

  我心中又氣上徐耀幾分。


  我對徐耀的感情很複雜,他幫助過我,我感激他,但他對夜澤的不良企圖,又讓我對他很硌硬。如今,他又玩弄宋文美景的感情,又讓我氣得牙痒痒。


  我有些擔心宋文美景,可打她電話又沒有人接。我只好去她的住處找她,進樓的時候,我不小心和一個人撞到了,將她撞倒在地了。我連忙過去扶那人,這才發現她穿著一件長到半膝的風衣,露出一雙長腿和白皙的皮膚,可當我扶起她時,卻看到一張滿是皺紋的臉。那張臉老得不能再老了,皺紋層層疊疊,偏偏她的頭髮如綢緞一般光滑順直,簡直比年輕女子的頭髮還要好。


  我當即嚇了一跳,這就是背影殺手?

  「您有沒有摔傷?對不起,我剛才不小心把您撞倒了。」我連忙道歉。


  但誰知道這老太太看到我忽然變得驚恐無比,她用手捂著臉,不斷地往後退:「別看我,別看我,別看我……」


  總不是遇到神經病了吧?我將她丟在地上的帽子撿起來,遞給她:「阿姨,這是您的帽子,對不起……」


  老太太的手一哆嗦,我還忐忑地望著她,遲疑道:「阿姨……」


  她搶過帽子忽然就落荒而逃,跑出去的時候還連著撞了好幾個人。我聽到進來的人嘀咕道:「那老太太有病吧?見人就撞,不知道誰家跑出來的瘋子。」


  等我到了宋文美景租住的房子前,敲了半天也沒人回應,再打電話,也是一直無人接通的狀態。


  我失望地走出來,去公交的途中,路過一家修理廠時,我的步子又停了下來。


  這次,我看到了那個女人——在水鬼超市時,那個水鬼一直注視的女人。


  女人正在洗車,忽而有人喊了一聲:「嫂子,張哥在叫你呢!」


  「哎,我這就來。」女人將洗車的活兒交給別人,隨便拿起一塊布擦了擦手,就朝修理廠裡面走去,和一個男人說著話。


  之後,我果然又看到了他。他就站在修理廠里,一動不動,望著那個女人和男人。


  然後,他又慢慢轉頭,望向我。


  自從遇到夜澤后,我就遇到了很多鬼,一次次驚險遭遇告訴我,千萬不要插手那個世界的事,否則就會麻煩不斷、危險不斷,那是我一個活人無法承受的。


  我微微攥緊手心,這件事與我無關,更不是我能管的。


  也許是我站在這兒太久了,惹得修理廠的人都看向我,連那女人和男人也瞅向我。當我看清那男人的長相時,心中砰的一跳——這個人我好像在哪裡見到過。


  我轉身跑掉了,可是那個水鬼孤獨地站在斑馬線上向我求助的情景一次次浮現在我的腦海里。同時,浮現的,還有夜澤那寂寞的神情。


  當我帶著夜澤(黑玫瑰)又出現在修理廠附近時,夜澤也出現在我旁邊。


  「他應該就在這裡,我看到他一直跟著那個女人。」我四處尋覓,夜澤握住我的手:「不用找了,他來了。」


  我一回頭,果然,水鬼就站在了我們面前。


  路旁,即使有陰影,我也撐起了傘,遮在了夜澤頭上,他轉臉望著我,眉色又柔和了下來。


  我們同時看向此時站在我們面前的水鬼。他依如我之前見到的樣子,就像從深海地獄中爬出的怪物,水滴又在他腳下匯聚成一片,宛若小溪一樣。他殘缺不全的手指動了動,又「呃、啊」了幾聲。


  夜澤深深地凝視著他,我拉拉他的手臂:「你能聽清他在說什麼嗎?」


  「他在乞求我們的幫忙。」


  水鬼立刻顫抖地點點頭。


  果然是同類才能交談啊。


  夜澤「聽完」水鬼的徐叔,告訴我,原來他叫孫盛,是一個修理自行車的車攤的攤主。妻子阿芳是環衛工。兩個人是外鄉人。雖然日子過得稱不上很富裕,但他和妻子很是恩愛,小日子也可以算得上幸福有加。


  我想起了看到的那個女人:「她就是你妻子嗎?」


  水鬼點點頭。


  「可是,你沒看到么?她已經和別的男人在一起了。」剛剛過來的時候,我還看到那叫阿芳的女子正拿著毛巾給昨天看到的雀斑男人擦臉,兩個人有說有笑,一看就是真愛啊。


  水鬼發著抖,水流得更多了,我連忙拽著夜澤後退。


  「他說,他知道阿芳又嫁人了,他只是想來看看她過得好不好,那個男人對她好不好。她過得好,他才能放心。」夜澤沉聲說。


  我心中一緊,莫名一疼,我又想起了文文和遲默。


  不管是浪漫的愛情,還是平實的愛情,我遇到的文文和孫盛,這兩個不同生活、不同經歷的鬼,他們守在愛人身邊的意願卻始終如一——希望對方在失去他們之後,依然可以碰到他們愛的人,依然可以過上幸福的生活。


  「可是,你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我滿腹疑惑,如果是正常死亡的人,多半兒已經去閻王爺那裡報道輪迴轉生了。而只有非正常死亡的人,如自殺,才會變成世間的遺魂。


  夜澤聽后,略沉默,片刻才說:「他說他並不知曉自己為何變成了這種模樣,他只記得自己一直在開車,醒來后就便成了那副模樣。」


  「那你找我,是想要我幫你做什麼?」


  水鬼又嘰里呱啦地說了一通,夜澤臉色更加凝重:「人死後講究入土為安,若閻王殿找不到他的屍身,則無法入六道輪迴。他想入地府……」


  「必須讓他的屍身入土?!」


  夜澤點頭。


  這下可犯難了,先不說,他是怎麼死的,車禍或者謀殺都有可能,就說去哪裡找他的屍體都是問題。


  「你看他的樣子,他的屍身肯定是在水裡,可咱們又怎麼知道在哪片水裡!」我皺著眉說,忽而想起了那個女人,只是我剛要說話,就被夜澤制止了,他對水鬼道:「你的事,還是去找黑白無常解決,恕我們無能為力。」


  水鬼往前走了兩步,夜澤就呵斥道:「還不退下!」


  水鬼被他嚇得渾身顫抖,瞬間不見了。我驚詫地望著夜澤:「為什麼你要把他趕走?阿芳是他的妻子,只要我問問她,說不定就能知道他是怎麼死的,還能幫他找到屍身。」


  「你可知道其中的危險?」夜澤凝色問我。


  我心中的感動泡沫又開始突突突往外冒,我一下摟住了他窄窄的腰,貼在他胸前,仰頭,甜甜地、柔柔地問道:「你是擔心我會遇到危險么?」


  他的身體真的好結實、好挺拔,除了冰冷以外,抱著他的手感還挺好的。


  顯然,我這一「反常」動作,弄得夜澤一愣。他獃獃地望著我半晌,似是害羞,他慢慢撇過頭去,發出了一個「嗯」音。


  完了,我覺得自己的心臟又開始撲通撲通亂跳了。


  「不是有你在嗎?」我抱著他不鬆手,夜澤又低頭望著我:「這不是有我在、沒有我在的問題,知道嗎?我們並不知曉他是怎麼死的,如果他就是被他妻子殺死的……」


  「你是說……」


  「只是有可能。」


  我渾身一冷,只顧著聽水鬼說他和他老婆如何恩愛,卻沒想過就有可能是他老婆殺了他。若我貿貿然前去,真是他老婆殺了他的話,我豈不是陷入了危險?

  路過修理廠時,那叫阿芳的女人似是要出去,她男人忽然叫住她,從兜里掏出一個首飾盒。男人從首飾盒裡拿出一條項鏈,周圍的修理工都高聲交好。女人推了男人一下,滿臉害羞的笑容,等男人給她戴上項鏈,又在女人臉上嘬了一口,女人的臉徹底紅了,扭頭拋開了。周圍又是一片大笑。


  我靜靜地看著這一幕,只覺得心中酸酸的。那個水鬼看到這一幕又是如何想的?看到自己的愛人與其他男人恩愛的情景,而他卻是孤魂野鬼地飄蕩,無今生,無來世,他心中又是否真的能做到祝福他們?

  就在這時,我接到了宋文美景的電話,她想約我見見面。


  星巴克。


  我在裡面最暗的一個位置找到了宋文美景。許久未見,我感覺她更加漂亮了。那張臉簡直無可挑剔,肌膚白皙如雪,精緻的五官鑲嵌在那美人臉上,讓人都移不開目光,宛若是畫師一筆一筆勾勒出來一般。她的手也更加白嫩了,握著小勺的手指纖細而白,如同電視上那些手模特的手指。


  「你怎麼請假了?我打你電話你也不接,去你家找你,也沒人。你最近到底怎麼了?」我嘮叨著,卻還是沒有揭穿她和徐耀的事情。


  宋文美景卻單刀直入地問:「你看見過徐耀嗎?他現在在幹什麼?」


  我與她相望片刻,低頭攪著咖啡:「你也知道我不過是Adela的一個小助理,我怎麼可能總是看見咱們老闆啊。」


  「你和他關係不是很好嗎?」宋文美景的聲音都顫抖了,「你不要再裝了,你早就知道了我和徐耀的事情。」


  我抬眸望著她,語重心長道:「對,我是知道,你們那天一起送我回家時,我就知道你們在一起了。我覺得你不想讓我知道,所以我一直沒有和你提過這件事。美景,你聽我一句勸,徐耀他不是什麼好男人,他太花心了,他不可能對一個人動真心,並且愛她一輩子。美景,你現在這麼漂亮,哪裡找不到比徐耀更好的男人?我勸你還是和他分手吧,不然受傷的就是你。」


  「分手?」宋文美景捂住頭,身體在顫抖著,聲音也在顫抖著,「不,不,我不要和他分手!婁姿,你知不知道,我變成這樣全都是因為他,全都是因為他!我是為了他才變成現在這副鬼樣子!你卻要我和他分手!不可能,這不可能,這絕不可能!」


  宋文美景情緒激動起來,齜目欲裂,她那副瘋狂的模樣可我要嚇死了,我拉住她試圖讓她平靜下來:「美景,你冷靜點兒,你冷靜點兒!」


  宋文美景卻甩開我的手:「我知道你是嫉妒我,你嫉妒我那麼容易地就和徐耀在一起了,我還和他上了床,可你呢,和他在一起那麼久,他還是甩了你!你現在讓我跟他分手,是你想從我身邊奪走他,你想跟他複合!可你別做夢了,他根本不會喜歡你這種長得跟豬一樣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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