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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端倪

  第34章 端倪


  圓石自昨夜就一直守在木樨閣外, 如今見自家主子出來了,這才暗鬆一口氣,隻是待瞧見他懷中捧著的盒子, 目光一凝,垂下視線來。


  齊敬堂走得很慢, 直到走到圓石麵前問他:“可都準備好了?”


  圓石點頭應是。


  “備車吧。”


  馬車一路行至京郊, 來到一處清雅幽靜的山頭, 齊敬堂下了馬車, 徒步往山上走去, 直至一路爬到後山腰處。


  此處林木蓊鬱, 即便是秋日, 仍有常青的鬆柏, 蟲鳥啾鳴,頗有野趣。


  圓石帶著侍衛隻在後麵遠遠地跟著,待見齊敬堂到了地方, 手臂一抬, 眾人止步不再上前。


  齊敬堂俯下身,將盒中的白壇取出,輕撫了撫,然後小心翼翼地放在棺木之中,而後將棺木合上,拿一旁的鐵鍬一點點將棺木掩埋, 將泥土壓實平整, 最後將石碑立起。


  他撫著石碑上的刻字, 有些愴然, 她自來到府後, 便被賜名“南枝”, 往她祖籍探尋,她是家生的婢子,不過是另個稱號罷了,隻知本名姓薑,因此其上隻刻了薑氏南枝,短短四字,不敢妄添修飾。


  他拿手指擦盡石碑上沾染的泥土:“我知你不是不喜這京城,隻是不喜這座府宅,又厭惡我,如今便將你留在這兒,這裏清幽寧靜,你定然喜歡……其實我也有私心,總舍不得將你葬回蘇州,離我那麽遠……”


  他吹燃火折子,將銅盆點燃,燒了些黃白之物,最後從懷中取出那張紙翻開給她看,正是她的賣身契,秋風將紙頁吹得簌簌,齊敬堂將那紙張丟進銅盆裏。


  很快那張紙被火舌舔舐吞盡,隻剩蒼白的一個角,被秋風一吹,不知道散在哪去了。


  齊敬堂撫著墓碑,低聲告訴她:“南枝,你自由了。”


  臨走前,他回頭看了一眼灰藍色的天際和蒼茫的山野,最後仍凝目於碑上的字跡,扯出一抹蒼白的笑來:“南枝,待你消了氣,記得來夢中看我。”


  ***

  春去秋來,轉眼已是第三年春,皇帝早已在前年病逝,太子繼位,穩定朝綱。這兩年間,新帝實行新政,破除沉屙,掃除這些年因黨爭遺留的積弊,朝堂氣象一新。


  齊敬堂在去年便被封了大都督,在朝堂上顯赫非常,原本齊敬堂與周家已定下了親事,隻是因著國喪,與周家的婚事因此耽擱了下來。


  隻是如今國喪一過,侯府與周家的親事仍毫無動靜,這讓京城不少世家動了嫁女的心思,然而侯府顯然沒有結親的意思。


  齊敬堂到如今二十有四,卻仍是孑然一身,這日正是休沐,午間大夫人派了丫鬟叫他過去一趟,大夫人對於南枝的事多少要知道一些,更何況後來還知道自家的外甥女給瑞王做了細作,更是後怕膽寒,愧疚不已。


  當年齊敬堂大病一場,剛好些,大夫人便生病了,自那以後,身子便大不如前,齊敬堂如今很少違逆她的意思,於是便停了手中的事,往母親所居的拂英堂而去。


  途經一水榭,忽聞有古琴聲,悠遠寧靜,正是他所鍾愛的廣陵散,他不禁往前走幾步靠近那水榭,正疑惑間,卻見母親身邊的婢女守在門前,見得他來並不出聲,隻屈膝行禮。


  齊敬堂推開水榭的門,打了簾子進去,那琴音的確空曠悠遠,他閉上眼,駐足聽了一會兒,直到一曲終了,放才踏入。


  繞過一架屏風,見母親端坐上首,而旁側坐著一位紫衣女子,齊敬堂眼一掃,認出是周念儀,心下頓時了然。


  大夫人見兒子來了,便笑道:“你來得正好,這些日子我孤寂得很,多虧你周家妹妹來陪,我才發現她這烹茶的手藝是一等一的好,如今茶水已沸,你恰好坐下來喝一盞。”


  齊敬堂看了一眼一旁被爐火煮沸的茶水,又見母親巴巴地瞧著自己,終究坐到了椅上。


  大夫人見兒子肯聽從。一時很是欣喜,隻覺得二人有戲,

  周念儀也依言站起身,持起剛煮沸的水,走到茶爐旁,挑揀著茶葉泡了起來。


  很快茶香四溢,一杯送到了大夫人手上,另一杯則遞到了齊敬堂跟前兒,齊敬堂並不抬眼看她,隻接過遞過來的茶水,隨意飲了一口,卻忽地眉頭微凝,又飲了幾口,心中的疑慮更深。


  再抬眼重新打量周念儀,發現她與平日打扮很是不同,從前也見過她幾麵,多愛著素色衣裳,而今日卻穿了一身紫,頭飾也選了耀眼的紅寶石,齊敬堂眉心蹙得更緊。


  而這幅場麵落在大夫人眼裏,卻是兒子終於起了興趣,心裏高興得很,一時想著給兩人些獨處空間,忙找了由頭,隻說園子裏桃花開得好,讓齊敬堂領著周家姑娘去逛逛。


  見兒子竟然應下,大夫人隻覺婚事將成,忙喜滋滋地催促兩人,麵上有了幾分光彩,她這兩年一直因為周姨娘的事心裏愧疚,覺得是因為自己才會害得兒子如此,失了摯愛又婚姻不順,因此總盼著他早日成婚,方得安心。


  待走出了水榭,周念儀端莊識禮地稍微落後幾步,兩人隔開了一些距離,卻又並不遠。


  待離水榭遠了些,齊敬堂卻駐足轉頭,看向周念儀:“我有些話想同姑娘討教,可否移步到亭中?”


  ===第32節===

  周念儀俯身應是,其實若是從前,以她的心性,斷做不來這樣上趕著的姿態,隻是她如今年歲漸長,又實在拖不得了。


  一方麵和侯府有婚約,另一方麵,侯府卻拖著不肯履行,女子韶華易逝,她又如何能不急,便福身應好。


  待到了亭裏,齊敬堂撩袍而坐,卻並不請周念儀坐,而是抬眼,眉目沉冷地看向她:“廣陵散、雀舌茶、紫衣、紅寶石頭麵、甘鬆香……姑娘對某的喜好,可謂是了如指掌。”


  周念儀臉色一白,隻覺那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如有實質,頓時額角便生了層細汗,好在她還算鎮定,隻道:“是小女唐突,怕惹侯爺生厭,因此提前同夫人討教了一些,若侯爺覺得冒犯,小女往後不敢再做。”


  她說完,半晌不聞那人回答,便壯著膽子微微抬起頭,想要探尋他的臉色,卻被他寒霜般的臉色嚇得臉色一白,慌忙跪下身來。


  齊敬堂慣常居高位,又多年掌著刑獄,自有一股上位者的威壓與淩厲,即便周念儀心性高於普通女子,此時卻也挨不住。


  周念儀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隻垂頭道:“侯爺恕罪。”


  齊敬堂撚動著手上的扳指,卻並不願與她多做糾纏,單刀直入:“姑娘是聰明人,該明白我既上了心,便不會不了了之。”


  “姑娘將此事推到家母身上,並非明智之舉,其他或可不論,可這泡出的茶水,溫度濃淡,竟皆與我平時喜好所差無幾,非近身伺候之人所不能知。”


  他起了身,垂眸掃向跪在地上的人:“姑娘若不肯說,我亦不會逼就,隻是此事我會徹查,嚴查。周府能否經受得起?姑娘不若回去好好想想。”


  他說完,抬步欲走,周念儀卻在一瞬間抬首叫住他:“侯爺!”


  周念儀捏緊手中的帕子,深吸了幾口氣,終於下定了決心,問他:“小女敢問一句,這婚約可還作數?念儀雖低微,攀上侯府是三生之幸,可也容不得蹉跎,如今隻盼侯爺給個準話。”


  齊敬堂沉默,他其實也想過這個問題,起初他隻是覺得周念儀是最適合的人,後來沒了南枝,他更對婚姻之事不甚在意,可每逢婚事是要推進,他總覺得心口處像是壓了什麽,一日沉過一日。


  到後來一年的國喪,他其實是鬆了口氣,如今國喪已滿,他也想過,如今他位極人臣,不合適再聯姻豪門貴族,娶了周念儀反而最穩妥,她仍是最合適的那個。


  可隻要一想到,十裏紅妝洞房花燭都要賦予另一個女子,這座府邸會有新的主母,而他與南枝的這些過往,會一點點消寂掩埋,心口處就仿佛空了一塊。


  “此時是我對不住姑娘,我會出麵解除婚約,亦會說明責任在我侯府,與姑娘無幹,隻是此事到底有損姑娘清譽,侯府可以出麵,替姑娘尋一門上好的親事,亦算我欠姑娘一個人情,周府日後但有需要,侯府不會推辭。”


  “隻是一事歸一事,此事我仍會嚴查。”


  聽到結果,周念儀有些失落,卻好像也沒有多意外,從她聽說南枝沒了的時候,她就隱隱有這種預感,隻是這幾月以來,國喪已過,侯府卻遲遲沒有動靜,她備受煎熬,如今能有個結果,且有了侯府的保證,也算有了個了結。


  隻是她也聽出了齊敬堂的意思,他是懷疑自己與他貼身伺候的人有所勾連,高位之人最忌諱身邊之人與外人有所勾連,這樣的罪名她周府萬萬承擔不起。


  周念儀下定決心,直起身看向齊敬堂:“侯爺明鑒,小女今日來此,並非是執意要糾纏侯爺,隻是小女在家中艱難,父親偏袒,繼母不慈,不願見我嫁入高門,眼見侯府遲遲推延婚事,便生了心思,想要謀劃將我嫁給年近四十的安遠伯爺做填房。“


  “家醜本不該外揚,隻是小女再無路可走,若侯爺肯庇護一二,替小女謀個前程,小女願俱實以告,隻望侯爺寬恕小女隱瞞之罪。”


  “允。”


  她身前高山般的人物終於出了聲,周念儀望著他高大的背影,終於明白,這是她永遠無法企及的人物,在心底深深歎了口氣,緩緩道來:“侯爺的這些喜好,曾是在兩年前,南枝姑娘親自告與我的。”


  “那時南枝姑娘與我做過一筆交易,她替我爭得侯府主母的位置,並將侯爺的喜好告知於我,而我,則需要給她提供一份戶籍和路引。”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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