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螭龍
中年男子移步走開幾步,矮子身後緊緊隨著,他忽地停下回頭道:「今後莫再叫我宗主。」
矮子道:「是,宗……,哦,不,師……師父。」
他叫得尷尬,似乎極為拗口。
中年男子又一凝眉道:「方才那兩人極有來頭,你去看看吧。」
矮子想說什麼又不便說什麼,硬生生地將要說的話咽了下去,瓮聲瓮氣地答道:「是,師父。」
中年男子不再說什麼,衣袖一甩,自顧自的向前而去。
眾道士將無柄趙正兩人送下山去,扔在一邊,隨後便懶懶散散地迴轉了山上來。
趙正見這些道士管抓不管放,竟不理會捆綁自己和無柄身上的繩索,慌得連連大叫,眾道士卻並不理會。
道士們熟視無睹,陸陸續續又沿山路而回。
趙正氣憤的一屁股坐在地上,看一眼無柄,無柄直愣愣地站著,目光獃滯,似有所思,彷彿一切都與自己無關。
趙正搖搖被死綁著的雙手,看一眼道士們遠去的身影,想不明白為什麼善地門宗師下令擒獲他,卻又沒有片言隻語又將他與無柄釋放,反而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將他倆釋放,不知何故?
趙正想不出來便索性不想了,不管怎樣,這是非之地還是早點離開的好,這一日里發生的事情,什麼七件法寶,什麼無名子沈燦若,什麼善地門宗師,統統不想了,趙正現在只有一個心思,馬上離開這是非之地。
然而正在這時,一個身影卻陰森森地笑著從山石後面轉了出來。
卻不是沈燦若是誰?
沈燦若面帶笑容,似乎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作揖笑道:「兩位兄台安好。」
趙正此時再見到沈燦若,心中無恨卻有怒,這一個背師遁走的弟子,自己平生最恨對師長不尊重的人了,他當即便仰頭大呼,希望眾道士轉回擒獲沈燦若,沈燦若微笑不語,待趙正喊累了,卻毫無影響時,才微笑著又道:「趙正歇歇再喊。」說著自顧自地將身子斜靠在一株矮樹之上,愜意無比。
趙正不知是道士們走得快,還是根本聽到了也無動於衷,心內灰心之餘,想這沈燦若也真是膽大之至,明明知道山上之人要擒他,卻又這般明目張胆地在山下徘徊。
心想,我不如在這拖住他,時間長了,自然會有上山或下山的道士,那時擒獲沈燦若可不是功德一件嗎?
他為有這樣的心思而自豪,只不知會否實現?
當下緊張的心情放鬆了一些,臉上擠出一點違心的笑意,道:「沈兄……」
趙正叫出口后,才發覺是違心之語這般的拗口和不自在。
沈燦若卻沒注意這些,道:「趙正有何良言賜告小弟。」
趙正咳嗽兩聲道:「這個……這個……。」
說實在的,他心裡實在無話可說。
卻是一直不發一語的葉無柄此時忽然開口道:「沈兄不知要去何處,是否與我弟兄兩人同路?」
冷不防,葉無柄會說出這麼一句話來,沈燦若趙正同時如遭雷擊。
趙正心道:「我什麼時候和你成兄弟了,不久前你不是還想將我置於死地嗎?」
沈燦若心道:「他們果真是一夥的妖人,我先前還猶豫呢,現在從妖人口中親自說出,可算是證實了。」
沈燦若打個呵呵道:「此處而下,只有大道一條,我想兩位光明正大之人,定不會走山野小徑吧。」
葉無柄被綁著的身子直立著,道:「當然。」
沈燦若又一笑道:「那咱們是不想同路也不行了,呵呵。」
趙正心道:「走大路正好被你同門拿獲,何樂而不為呢。」
原來沈燦若從山上逃脫,卻記起自己捆綁趙正的捆仙繩還未拿回,知道趙正這妖人有點能耐,故此在山下守株待兔,不但等來了他,反而又等來了與他同夥的妖人,見他們全身被捆綁著,卻又這般從容下山,看來這兩妖人能耐匪夷所思,是以不敢輕舉妄動,待一有時機,便一擊成功。
沈燦若看看天色,正是日下斜陽,道:「兩位兄台,咱們也該趕路了,可不要等的黑燈瞎火,沒處住宿。」
葉無柄望了趙正一眼,那眼神彷彿是在說共患難之際,應該齊心協力同病相憐,趙正猶豫了片刻,腦子裡空空的,總覺得有什麼不妥,但是點了點頭,葉無柄這才將目光移開。
三個人各懷心思,只是都不知該如何動手,更糟的是葉無柄和趙正還雙手被緊緊縛著。
一路之上,沈燦若侃侃而談,都是一些江湖上的奇聞異事,聽得趙正好幾次都感覺自己是井底之蛙,葉無柄初開始還不屑,漸漸地被沈燦若活靈活現栩栩如生的描述吸引了住,反而聚精會神地聽了起來。
沈燦若一張嘴如銀河落九天,說的天花亂墜。
葉無柄趙正都聽的有些魂不守舍,意欲去他所講的傳聞中一游。
三人就這樣寒暄著,邊行邊聊,一時竟如友人一般了。
天色一點一點地黑了下來,路徑漸漸模糊,沈燦若依然不知疲倦地口舌不休。
沈燦若又講起他去年在東島螭龍口中取珠一事。
「那螭龍,這麼大,這麼長,」沈燦若伸開雙臂比劃著,「不過臉長得卻是很俊的,長眉細眼,見了人痴痴獃呆的,老愛朝人看……說實在的,我當時挺想將它抓捕回來家養,但想到這東西太耗水,又愛動,又食量大,帶回來種種不便,於是我就發了慈悲,只取了珠子,便將它放生,可沒想到它入海不多久,便又探出頭來,在我小船上戀戀不忍去,它個頭太大,頭顱一觸我小船,小船便在海中如地動山搖一樣地搖晃起來,那可是東洋大海啊,海中精怪極多,覆舟的話有死無生,當時我急中生智,雙腿騰空踢出,我本意是想震懾一下螭龍,沒想到踢出時鞋子鬆了,一隻鞋子不偏不倚便掛在了螭龍角上,這螭龍卻也是有情有義,以為我送給了它離別的禮物,當下便點了點頭,就此隱入海中不見了。」
沈燦若說到這裡,重重地嘆了口氣。
葉無柄趙正正聽得神乎其神,不知他為何嘆氣,都凝神而聽。
沈燦若順勢在一大土堆上坐下,手挖了一把土,隨手一揚,塵土在空中簌簌而落,他笑一聲道:「不久之後,我便見黑沉沉的海水中波濤大起,水下暗流涌動,四面急急的有什麼東西向著方才螭龍入水處疾奔而去,我微一詫異,心內立即大叫不好,原來這珠子便如螭龍身家性命一般重要,螭龍失了珠子,不啻於失了護衛生命的屏障,一時之間,海內精怪紛紛向它而來,要取他性命。
我大驚之下,可惜小舟已始開數丈之遠,頃刻之間,根本來不及救助,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一物從海水中翻出,那時天也正當陰沉,海面漆黑,那物翻出水面,懸在海水上空,卻是散出淡淡光輝來,直映照在漆黑的海面,直透徹到海水之中,海水中物便如水晶般透徹出來,只見螭龍蜷縮在垓心,四圍是不知名的身形怪異的海獸,螭龍在垓心屢屢退縮,黑黝黝的海獸步步緊逼,不時地拿爪子撩撥它的身體,然而就在這時,那物事的光透徹入了海水之中,雖淡淡一點,卻凝重無比,那些海獸被這光照之下,如受電擊,爭先恐後狼狽而退,片刻之間,便遁得一個也無。只剩下螭龍在水中目瞪口呆,不一會,那物事也啪地落回水中,黏在了螭龍頭頂。」
葉無柄趙正正聽得玄妙,沈燦若卻忽地停住了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