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長憐出逃，一切水落石出（二）

  千尋想到還沒有搬到小樓軒的時候，曾經和小草兒到東宮去給皇後和繽兒送過一次梅花糕。當時長憐情緒焦躁，滿院子亂跑，雖然也是髒兮兮的，但好歹有個人形。不似現在，簡直分不出是人是鬼。千尋本來不敢上前，但想到武長憐如今被娘家拋棄，又被自己的貼身侍女虐待，心中燃起了憐憫之情，反而並不覺得長憐可怕。瘦的如同細影的樣子，就算是真發狂，也沒有什麽力氣吧。煤油燈的光亮一點點靠近長憐，千尋才看見她已經畫了好幾副畫。“唉，我隻顧了難過，都不知道你跑過來多久……鳳鸞殿的人，估計現在還正在找你呢。”長憐看她一眼，眼神冷靜，還有些好奇，仿佛看她是個前世認識的人。千尋眼神溫柔無害，長憐那畏懼的姿勢也正了正，繼續她的畫作。千尋起身，到銅盆裏洗了一把絹布，沾著一點薔薇枝子的精油，有些提神的香味，走到長憐跟前，擦著她那張本來俊秀非常的臉龐。長憐停筆，似乎很享受絹布柔軟而濕潤的感覺，竟然很聽話地讓千尋給她擦拭。“皇後娘娘怎麽弄成了今天這幅樣子。”一盆水頃刻間變成墨水了。千尋給長憐洗了洗頭發，用幾層絹布擰幹，幫她換了自己的襦衣，這才看上去有了幾分人樣。還是那麽雍容的美貌，隻是這段時間的折磨，清瘦滄桑了幾分。“這皇宮真是讓人變成鬼。”長憐微微皺著眉頭，在昏黃的燈影裏看著千尋，不一會兒就簌簌落下淚水來，然後抱著千尋哭出了聲音。千尋本來也為小草莫名的身故而難過，長憐的傷慟喚起了她的哀傷，竟然抱著她也小聲嗚咽起來。歸根到底，她們都是被這個深宮害得沒有人形的女子。“紛兒……紛兒……”長憐的口中含混著吐出這幾個字。千尋心頭一驚，原來這個神誌不清的女人，把自己當成了她最貼心的侍女紛兒。千尋痛失小草兒，又想起紛兒當日對小草兒出於憐憫手下留情的種種，也不免懷念死於哲哲人刀下的那個女子。現在關於小草兒的一切都能讓千尋痛心不已。但是……千尋猛一個激靈，放下虛弱而哭泣著的長憐，走到書桌前，看著長憐的畫。這畫裏，似乎透漏著什麽。畫中的內容，竟然是紛兒的死和小草兒的死。長憐畫著紛兒的樣子，然後站在紛兒身前，是一個跋扈的女人，看著也有幾分麵熟，而小草兒則是死於侍衛的屠刀，畫上也一清二楚。第三幅畫，則是第一幅畫裏那個跋扈的女人在指點兩個侍衛。“皇後娘娘，你是說……紛兒和小草兒，都是死於繽兒之手？”千尋搖著長憐孱弱的身體，長憐的喉嚨裏根本發不出一點聲音，隻是呆呆而無神地看著千尋。千尋瞬間明白了……原來那兩個侍衛害死小草兒，並不是簡單的謀財害命，而是為了讓自己失去唯一的依靠和生存下去的信念，以便進一步斬草除根。而紛兒根本不是被哲哲人所殺，是在逃亡途中因為知道了繽兒的秘密，所以才被繽兒害死……千尋覺得後背發涼。原來，在武長憐失心瘋之後，繽兒常常一個人去看她落魄狼狽的慘狀，一邊看，一邊還會對武長憐講述自己的陰謀，是如何一步步取代了她皇後的地位，甚至連武家人都把繽兒當成了武長憐在後宮裏的替身。但是繽兒卻沒有想到，武長憐失心瘋的同時，還保持著一些清醒時的認知。這些畫就是她今日要來告訴千尋的關於繽兒的內幕。千尋淚眼婆娑，若不是自己步步敗退，一心隻有魯王李熾，也不會落得被繽兒暗算的結局，而小草，就更不會平白無故地死。小草兒，小草兒，小草兒……死得如此冤枉，千尋垂著自己的胸膛，心碎成灰。那淚眼中忽而閃過的是一種從來沒有在千尋眼中燃起的東西，狠辣，執著……“繽兒貴妃，我一定要為小草兒報仇！”次日，茯陵的儀仗離開了鳳鸞宮，紫嫣才哆哆嗦嗦將武長憐不見了的事情報告給了繽兒。“奴才已經讓幾個靠得住的心腹滿宮苑去找了，而各宮裏的眼線看到她，也一定立刻來報的，求娘娘饒命……”紫嫣早已經見識過繽兒的陰鷙狠毒，所以磕頭如搗蒜。沒想到繽兒卻極為淡定，昨夜皇上對她寵愛有加，謀害小草的事情又進展的如此順利，她春風得意，已經放下了警惕，全部的心意都隻在順利生產。“怕什麽……無非是個瘋子，口中含煤，也嗚咽不出什麽料。今天天一亮，無論哪個宮裏撿到，都會送來的。你怕什麽？”紫嫣沒有想到繽兒如此淡定，選了一夜的心終於落地。正在此時，隻見外麵小太監通報，“小樓軒燕淑媛求見貴妃娘娘……”“什麽？怎麽會是她？傳！”繽兒起身，看到外麵千尋一身藏青色衣衫，點綴一顆南陽潔白的大珠子領口，麵容縞素，款步進來。而她身後還跟著一個穿著襦衣，神色慘淡瘦削的女子，正是武長憐沒錯了。“這！”繽兒眼神慌張間，千尋已經進入了殿內。“給貴妃娘娘請安，我是來送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