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第338章


  “王爺還真是自信。”顧燕飛似自語般歎息道,又似是聽到什麽好笑至極的笑話般。


  坐在顧燕飛對麵的百裏胤微微傾過身子,那貪戀的目光在顧燕飛的臉上一寸寸地挪移著,恨不得以手代替自己的目光,去碰觸她細膩無瑕的肌膚。


  “錯了,是小美人你太過自信了。”


  “不過,本王就是喜歡你的自信,和別的女子完全不同。”


  “所以,你才會讓本王念念不忘啊。”


  百裏胤這番話不是討好,完全是由心而發。


  他自認閱遍百花,各種各樣的女子都見過,唯有顧燕飛是他生平罕見,與他曾經見過的那些個庸脂俗粉迥然不同。


  眼前這個小美人的心思實在是令人捉摸不透,頗有幾分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談笑自若,讓人看不透她到底在想什麽。


  明明她才剛剛及笄而已,這個十五歲的小姑娘實在驚才絕豔,讓他放不下,讓他忘不了。


  十五歲啊。


  百裏胤忍不住想起自己十五歲的時候。


  那時候的他青澀得緊,與顧燕飛簡直天差地別。


  他是尊貴的皇子,上有太子長兄庇護,年少時過得肆意自在,意氣風發,說是無所顧忌也不為過。


  可現在,曾經那種逍遙自在的日子遙遠得仿佛前世的事了。


  他十六歲那年,夏侯卿崛起了,扶搖直上地坐上了天圜司尊主的位置。


  聖人年老,寵信夏侯卿這佞臣,提防太子皇兄奪權,他們兄弟在越國的日子也變得越來越艱難,如履針氈。


  夏侯卿那張常年覆蓋著黑色麵具的麵容浮現在他腦海中。


  百裏胤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顫,後脖頸的汗毛瞬間豎起,仿佛被一雙雙看不見的眼眸盯上似的。


  下一刻就聽到顧燕飛略帶感慨的聲音似近還遠地鑽入耳中:“需要看卷宗啊。”


  什麽意思?百裏胤愣了愣。


  “百裏三皇子真是到現在都沒認清自己的處境啊,你這條命現在可是在我的手中。”顧燕飛淡淡地又道,喟然而歎。


  什麽意思?百裏胤輕輕蹙眉,神情更為不解。


  顧燕飛也沒打算跟他解釋太多,掀起窗簾,吩咐道:“給你們主子帶去吧。”


  她這一句顯然不是跟百裏胤說的,百裏胤又是一怔,這一次,心尖莫名一顫,不知為何,心中警鈴大作,有種不詳的預感。


  似乎有某件相當糟糕的事發生了,而他還不明所以。


  “是,顧姑娘。”窗外,一個少年相當愉快地應道,聲音傳自坐在車轅上的灰衣小廝。


  百裏胤下意識地循聲看了過去,透過四四方方的窗戶,可見那個一直低垂著頭的灰衣小廝抬起了頭,露出還算清秀的臉龐。


  他敏捷地從車轅上一躍而下,來到了車門外,臉上露出過分燦爛的笑容,笑得見牙不見眼。


  這張臉有點眼熟。


  百裏胤的瞳孔猛烈地收縮了一下,臉上的氣定神閑消失不見,如遭雷擊。


  不對,這個人是非常眼熟。


  百裏胤瞟見了小廝領口露出的一角黑色中衣上,他的眼眸幾乎瞪到了極致,驚詫的情緒完全難以掩飾。


  他想起來了,這個人是夏侯卿身邊的人,是天圜司的暗衛。


  “景山,你是景山。”


  百裏胤震驚地喃喃道,不敢置信,胸口劇烈地起伏不已,鼻息漸粗。


  顧燕飛與夏侯卿怎麽會攪合在一起?!


  百裏胤一會兒看顧燕飛,一會兒看少年景山,隻是轉瞬,眼白中就爬滿了蛛網般的血絲。


  百裏胤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天在天音閣見過的那個容貌絕色的紅衣青年夏公子。


  妖異如狐,傾國傾城。


  那是一種堪稱致命的美貌,既勾魂,又極具侵略性。


  那天,百裏胤就對那個所謂的夏公子無法釋懷,總覺得他很像夏侯卿,事後,他特意派人查了天音閣,也找了借口托康王查了天音閣的東家和裏頭的姚家班。


  說是那姚家班是東家從南方益州請來的戲班子,在益州久負盛名,至少有三十年的曆史了。


  無論是天音閣還是姚家班,都與越國、夏侯卿扯不上關係。


  他這邊查到的消息以及康王那邊查到的證據都證明了這一點。


  可就算是這樣,百裏胤也沒放心,匆匆給越國的太子皇兄那邊遞了八百裏加急的密信後,他輾轉難眠,反複思量,終究決定提前回國。


  這段日子,他一直在“那人是夏侯卿”以及“那不是夏侯卿”之間反複搖擺,躊躇未定。


  而現在,景山竟然出現在這裏。


  到了這一步,真相昭然若揭了——


  天音閣的那位夏公子就是夏侯卿!!

  “是他,真的是他!”百裏胤輕聲自語,心髒猛然一縮,點點黃豆大的冷汗滲出額角。


  夏侯卿竟然沒有在越國監國,而是出現在景國,他的膽子也未免也太大了,他就不怕別人伺機奪權嗎?!

  ===第318節===

  這怎麽可能呢!

  夏侯卿生性高傲乖僻,不僅不近人情,而且自視甚高,除了聖人外,閑人入不了他的眼。


  夏侯卿怎麽會和顧燕飛合作呢?!

  百裏胤想說這是不可能的,但現實擺在眼前,根本就沒別的可能性,他的心一下子慌了,一團煩亂,像是有無數隻螞蟻在心頭亂爬。


  哪怕是方才看到周圍的越國侍衛們全都被殺,百裏胤也沒這麽慌過,這麽亂過,就像是心口受了致命一擊,渾身的血液近乎凝固。


  顧燕飛不敢殺他,可是夏侯卿敢。


  百裏胤簡直不敢想象自己落入夏侯卿手中會是什麽樣的下場。


  馬車外的景山目光癡癡地看著顧燕飛懷裏的長毛貓。


  “喵~”貓慵懶地打著哈欠,露出尖尖的小虎牙,要多可愛有多可愛。


  晴光真是太乖巧了!景山在心裏由衷歎道,好想喂貓吃點雞肉絲、羊奶什麽的。


  他雙眼緊緊地盯著小貓咪,仿佛百裏胤這堂堂越國三皇子在他眼裏還不及一隻貓。


  “你可以把人帶走了。”顧燕飛悠悠一笑,一手捂住貓臉,不僅捂住了貓眼,也捂住了貓嘴,貓掙紮地在她掌心發出不快的“嗚嗚”聲,蹭了她一身的貓毛。


  “放心。煮熟的鴨子跑不了。”景山笑嗬嗬道,冷冷地朝百裏胤斜了一眼,看向他時的眼神淡漠無情。


  就仿佛他們在討論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具任人擺布的屍體。


  頓了一下後,他仿佛是故意說給百裏胤聽似的,又道:“卷宗稍後會給姑娘送來的,保管天衣無縫。”


  “天衣無縫”這四個字他特意落了重音。


  景山賣乖地看著顧燕飛,想說的是,晚些他親自去給她送卷宗時,他可以跟晴光玩嗎?

  顧燕飛笑而不語,閑適地摸著懷中的三花貓的背,貓舒服得把雙眼眯了起來。


  對麵的百裏胤卻聽得心裏咯噔一下,臉色發白。


  有夏侯卿在,就意味著,顧燕飛無論想要什麽樣的越國卷宗,都可以!

  她想怎麽寫,就可以怎麽寫!

  “等等!”百裏胤繃緊了臉,兩頰因為牙齒咬得太用力而發酸發痛,明暗不明的視線迎上了顧燕飛。


  “顧二姑娘,難道你要的不是當年發生在令尊身上的真相,而僅僅隻是‘平反’嗎?”他語速飛快地問道。


  因為說得太快,他的慌亂顯露無疑,幾乎不敢再深思下去。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麽,夏侯卿確實能給顧燕飛她想要的所謂“卷宗”。


  這個認知令百裏胤如墜冰窖。


  夏侯卿。


  隻是想到這個名字,百裏胤心中一陣陣絕望,脫力之下,背軟軟地靠在了後方的車廂壁上。


  夏侯卿的本事,夏侯卿的心計,夏侯卿的野心,百裏胤最了解不過了。


  顧燕飛與楚翊竟然跟夏侯卿牽上了線,可想而知,夏侯卿必然所圖甚大,怕是會牽動整個越國的局勢,太子皇兄危矣。


  這一瞬,百裏胤感覺自己就像卑微的螻蟻,被人玩弄於鼓掌之間,對方隻是輕輕撥撥手指,就足以讓他遭遇覆滅之災。


  百裏胤臉色慘白,眼眸更是晦暗不明地閃爍不定,在極短的時間內就有了決定。


  “顧二……”百裏胤想說什麽,可他才開口說了一兩個字,他感覺後頸一陣劇透傳來,眼前發黑,一股讓他完全無法抵抗的黑暗洶湧襲來。


  他兩眼一翻,一下子失去了意識,那健碩的身軀軟軟地往車廂的地毯上倒去。


  景山抓住百裏胤的後領,粗魯地把昏迷的百裏胤像死豬似的從馬車裏拖了出來,又把人像沙袋似的扛在了左肩上。


  “那……我走了。”景山戀戀不舍地又看了一眼顧燕飛懷裏的小貓咪,把人扛走了。


  這才一點點時間,外麵的地麵上已經幹幹淨淨,那些地上的越國侍衛以及他們的坐騎已經不見,連前方攔路的那棵大樹也憑空消失了。


  隻餘下地上的些許血跡在提醒著馬車裏的人方才發生了什麽。


  卷碧咽了咽口水,又把馬車的車門關上了,顧燕飛也放下了窗簾,一切歸於平靜。


  “走吧。”


  顧燕飛的聲音從馬車裏飄出。


  四海立即應聲,他已經重新換了一身簇新的青色短打,又戴上了鬥笠,再次上了馬車。


  鞭子一揮,拉車的兩匹馬就繼續往前飛馳而去。


  馬車一路疾馳,這一次,再也沒有停下,一路順暢地來到了翠微山腳。


  顧淵他們比顧燕飛早到了半個多時辰,就在翠微山腳的翠微湖畔遊玩。


  這個時節是杜鵑花開的季節,滿山遍野的大紅杜鵑花開得如火如荼,灼如朝陽,豔似紅霞。


  他們有的人在沿湖奔馬,有的人在湖上泛舟釣魚,有的人在射柳,有的人在采杜鵑花,玩得不亦樂乎。


  “燕飛,你可算來了!”路芩遠遠地就對著顧燕飛大力揮手。


  她身旁的樊慕雙穿了一件顏色極為鮮豔的橙紅色衣裙,鮮豔奪目。


  兩人的鬢角戴著幾朵剛摘的杜鵑花,紫紅色的花瓣在風中顫顫巍巍。


  顧燕飛下了馬車,沒見韋嬌娘,就問道:“嬌娘呢?”


  “她和嶽姑娘、費姑娘她們跑馬去了。”路芩指著湖對麵正在策馬的四五人道,“你看,我四哥和你大哥他們租了小舟,在湖上比試釣魚呢。”


  “嶽五哥他們在比賽百步穿楊。”


  “燕飛,他們的勝負心實在太強了,我和慕雙不想跟他們玩,就去摘杜鵑花了,是不是很好看?”


  “好看。”顧燕飛微微頷首。


  “我也給你簪一朵吧。”路芩從鬢角取下一朵杜鵑花,熱情地給顧燕飛簪上了,嬌嫩的花瓣上有細細的露珠滾動,愈發襯得她頭發烏黑,眉眼嬌豔。


  路芩滿意地說道:“人比花嬌,真漂亮!”


  “不過,好像還缺了點啥。”樊慕雙湊了過來,若有所思地摸著小巧精致的下巴。


  “對了!”她眼睛一亮,撫掌道,“要是眉心貼個花鈿,肯定更好看!”


  “可惜了,我今天沒戴花鈿。”路芩深以為然地直點頭,指著山腰那片如火如荼的杜鵑花道,“我們再去摘些杜鵑花吧,那裏的花開得比這裏更好。”


  “我也去!”


  後方傳來了韋嬌娘清脆響亮的聲音,伴著急促的馬蹄聲。


  顧燕飛幾人循聲一看,就見跑了一圈馬的韋嬌娘等幾位姑娘策馬過來了。


  韋嬌娘騎在了最前方,在距離她們不到兩丈的地方勒住了馬,噘著小嘴對著顧燕飛抱怨道:“燕飛,你去哪兒了,怎麽才來啊?”


  “我去給李雲嫆添妝了。”顧燕飛也沒打算隱瞞,直言道。


  添妝?韋嬌娘的神情瞬間變得很古怪,飛身下了馬,英姿颯爽。


  麵對顧燕飛,韋嬌娘心直口快地問道:“你不討厭她了?”燕飛明明不喜歡李雲嫆啊。


  “討厭啊。”顧燕飛一派坦然地說道,沒有絲毫的掩飾,更不怕旁人聽到。


  韋嬌娘樂不可支地笑了,理直氣壯地附和道:“就是,我也討厭她。”


  韋嬌娘就是喜歡顧燕飛這種直率的性子,哪像那個李雲嫆,說話總是學那些個世家女說半句藏半句,還要讓人猜,煩死了。


  跟這些人說話往來,實在心累。


  韋嬌娘親昵地挽著顧燕飛的胳膊,一起往翠微山方向走。


  與韋嬌娘一起賽馬的嶽家姑娘以及費家姑娘們也策馬趕了過來,都打算一起去摘杜鵑花。


  翠微山一帶常有京城人來此踏青遊玩,山間開辟了一條小道蜿蜒向上,山腰上還修建了幾座涼亭供遊客休息。


  姑娘們丟下了那些公子哥,沿著山間小道拾級而上。


  後方,顧淵與路似也追了過來,緊隨其後地給妹妹們當護花使者。


  路芩是個嘴巴閑不下來的,一邊爬山,一邊興致勃勃地與大夥兒說八卦:“明天就是李雲嫆與康王大婚了吧。”


  “聽說,那些世家都退了康王府的婚帖,明天不打算去康王府赴婚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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