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章 狡兔死,走狗烹
終於熬到了出院,北悅脫下病號服,大大地舒展了一下筋骨,在醫院呆這麼久,頭頂都快長草了。
一個溫柔軟糯的聲音突然在背後響起,「請問,您是北悅嗎?」
北悅轉回頭去,見是一個長相可愛的女孩,乍一看很熟悉,像是在哪兒見過似的。
「我是北悅,你是?」
女孩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腳步輕快地走過來拉住她的手,「小舅媽好。」
「小舅媽?」
北悅傻了,嘴角抽了一抽,她可不記得自己從哪兒冒出來這麼大的外甥女。
等等,外甥女……
北悅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眼睛眯了一眯,「你舅舅,該不會是季南霆吧?」
正說著,季南霆辦完出院手續從外面走進來,看見女孩愣了一愣,詫異道:「朵兒,你怎麼來了?」
「我替太爺爺來拿體檢報告,順便來看一下你的神秘女友。」
女孩說起話來有些台灣腔,很自然地挽上季南霆的胳膊,笑道:「看看是什麼樣的大美女讓你三魂丟了七魄,把太爺爺都忘了。」
這樣的調侃,讓季南霆神色有些不自然,北悅卻是氣定神閑,那六歲不是白長的,臉皮也比他們小年輕要厚些。
這年輕漂亮的小姑娘叫鄧朵兒,年方十六。
雖然她一口一個「舅舅」、「舅媽」叫的十分香甜,但北悅還是不厚道地在心裡扒拉著手指頭算了一下。
沒記錯的話,季南霆的母親鄧文薔上頭只有一個大哥,也就是現在省公安廳廳長鄧文昊,鄧廳長雖然快到了退休的年齡,但也遠遠沒到六十歲,他的婚姻生活北悅並不清楚,鄧朵兒既喚季南霆一聲「舅舅」,說明他有一個女兒,且得在很年輕的時候生下朵兒。
我國婚姻法定年齡女人不少於二十周歲,那季南霆那位表姐,結婚生孩子都夠早的啊,可謂早生早育的一波了。
北悅想到自己這麼大年紀了還沒嫁出去,便覺扎心,再聽朵兒叫她「小舅媽」,就怎麼聽怎麼順耳。
雖說同性相斥,但她比朵兒大了一旬,拿她當個孩子,且始終記著第一次見人家時還把人當成「情敵」的囧事,一定要請人吃飯。
朵兒也不客氣,樂樂呵呵地去了,鄧家教養良好,朵兒天真爛漫卻不任性驕橫,北悅對她印象很好。
吃完飯,一輛掛著軍牌的車過來接朵兒。
朵兒捂著嘴小聲告訴他們:「舅舅舅媽,你們可做好心理準備,太爺爺很快就要召見你們了。」
北悅眉睫一顫,季南霆劍眉一挑,面露喜色,「此話當真?」
「當真。我這次來,就是來通風報信的。」
季南霆摸摸她的腦袋,笑道:「舅舅沒白疼你。老爺子那有什麼風吹草動,你及時告訴我。」
「明白。那我走了,舅舅舅媽再見。」
朵兒揮揮手走了,北悅看著那輛熟悉的軍牌越野車,雙拳不由攥緊,眼底漸漸浮起冷冽的寒潮,記憶彷彿回到那年冬天。
她追著車一直跑,一直跑,喊著、嚎著,要給父親討還一個公道,可車上的人甩給她的,不過是一張冷臉,還有渾濁的尾氣……
「小北,小北……」
北悅回過神來,慢慢收斂了寒意,放鬆了拳頭。
季南霆端詳著她蒼白的面容,眉頭緊鎖,「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是不是太熱了,有些中暑啊,要不要再回醫院看看?」
他伸手去探北悅的額頭,北悅拉下他的手,扯了扯嘴角,「我沒事,就是想到很快要見老爺子,有點害怕。」
「怕什麼,他又不會吃了你。」
季南霆忍俊不禁,一邊拉著她的手往前走一邊笑道:「我外公雖然嚴肅,但一向最疼我,我看上的人,他也一定會喜歡的。」
北悅看著他堅定而篤信的笑容,覺得心口一疼,咧開一個蒼白的笑容,「是嗎?你這麼肯定?」
「那當然。」
季南霆給她繫上安全帶,順帶吃了一口豆腐,笑得自信自豪,「醜媳婦總要見公婆,更何況,你從來不是醜媳婦。」
他笑得燦爛。
北悅的心,卻亂了。
……
七月份,暑氣襲來。
這個時候是學生的寒暑假,不少應屆生會到公司求職,靳氏集團是全國五百強的建築公司,每年都是學生實習的熱門。
北悅剛剛出院,回到公司就撞見不少新鮮面孔,一個個寫滿稚嫩卻又年輕的臉。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
源源不斷的新人進來,給公司注入新鮮血液的同時,也在長江後浪推前浪,北悅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不停地學習,才能站穩腳跟。
她不是學建築出身,算是半路出家,即便在靳氏是從基層做起,一步一步升到副總的位置,但不少人是不服她的。
北悅從來不願跟人多費唇舌,一向憑實力說話。
事實證明,從她坐上副總之後,每年都會給靳氏拉來數十億的大項目,輔佐靳喻言將靳氏做到國內首屈一指的建築公司。
現在她在建築界也算是一號人物了,靳喻言也給予她充足的信任,盡量放權給她,她現在在靳氏也算是如魚得水,一人之下。
北悅在感情上有著小女孩的羞澀,但在工作中一向是昂然自信的。
一襲精幹的職業裝,利索齊肩的短髮,她邁著鏗鏘有力的步伐朝辦公室走去,一路有人跟她問好,可看她的眼神,都有些異樣。
北悅一團霧水,不知發生了什麼,路過公關部,突然一隻大手伸出來,將她拽進了經理辦公室。
「怎麼了?幾天不見,這是想我了?」
北悅在老闆椅上坐下,十分不見外地喝著陳怡泡的咖啡,笑著調侃道。
不似她的氣定神閑,陳怡一臉焦灼,兩道秀眉都皺成了「八」字,「你這幾天住院,沒聽說公司發生的事嗎?」
北悅還真是沒聽說,見她神色如此凝重,也不由變了臉色,「公司出什麼事了?」
「公司倒是沒出事,但是你出事了。」
陳怡告訴北悅,「這幾天你不在,董事長來了一趟,進了總裁辦公室,後來兩個人吵了起來,好像是……為了你的事情。」
北悅聽了半天也沒聽出個關鍵,不耐煩道:「我說,你能幹脆點嗎?什麼叫做好像,什麼叫為了我,到底什麼事,直說行嗎?」
「具體的我也沒聽到,只是這幾天公司上上下下都在傳,董事長好像是想……找個人,取代你。」
北悅一口咖啡差點噴出來,「找個人,取代我?」
陳怡拉過一把椅子,湊到她面前低聲道:「小道消息哈,我打聽到董事長好像是被什麼人施壓,一定要讓你離開公司不可。總裁當場回絕了,兩個人這才吵起來的,好像是跟你這次受傷住院有關。你還沒告訴我呢,你是被誰傷的?你該不會得罪什麼人了吧?」
聽到這裡,北悅就全明白了。
難怪她一踏進公司氣氛就如此微妙,她一早便知季董不會善罷甘休,卻沒想到他竟然會拿工作的事情跟她施壓,要她離開季南霆。
北悅唇角挑起若有若無的笑意,「那董事長,打算讓什麼人來取代我的位置啊?」
「這我還沒打聽到。」陳怡道:「你也別太擔心,就算董事長糊塗,靳總也會全力保你的。」
北悅放下咖啡,站起身來,往外走去。
陳怡:「你幹嘛去啊?」
「工作咯。」北悅淡淡道:「這段時間積壓了不少工作,再不趕緊處理,估計又得連著幾晚加班了。」
陳怡眼睛都快瞪直了,「現在你還有心情工作呢,我真是服了你了。」
「多工作一天,就多掙一天的錢唄。」
北悅笑得不惱不怒,可笑容卻涼薄至極,「狡兔死,走狗烹。作為一枚棋子,不是得任勞任怨地榨乾最後一點價值嗎?」
可是他們似乎搞錯了,她終究不是棋子,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想趕她走,沒那麼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