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出塔
洛川選擇了紅豆作為自己的藥師徽記，這是一件非常理所當然的事情。
因為那是他在當下最先想到的事情。
或者更準確地說，當他拿到屬於自己的藥師令牌的那一刻，他的心中只有一個人。
紅豆。
他在八歲的時候便與她相依為命了。
她的命就是他的命。
就連紅豆這個名字都是他取的。
雖然如今的洛川並沒有親自經歷那段人生，但那是他最刻骨銘心的記憶，幾乎已經印刻在了他的靈魂中。
與現在的他融為了一體。
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他同樣不曾體會過五年前洛川剛入凌劍宗的風光，因此當他成為洛川的時候，他與她依舊是相依為命。
他穿的衣服是她親手縫的。
他吃的飯菜是她親手燒的。
他睡得床鋪是她親手鋪的。
他不知道這算不算青梅竹馬，兩廂情悅，也不知道自己與紅豆之間算愛情還是親情，但無疑，不管在任何情況下，不管是歡喜還是悲傷，不管是貧窮還是富貴，他心中首先想到的，都是她。
在他決定刻下自己作為藥師的專屬徽記之時，亦是如此。
所以他勾勒了一枚紅豆。
對於洛川來說，這件事情並不用刻意為之，而是非常自然，非常下意識的舉動。
待畫好那專屬於自己的藥師徽記之後，洛川便起了身，然後有些猶豫地看向通往藥王塔三層樓的長階。
「還是不要太過急於求成，反正以後時間多的是，現在的我只是在草木理論方面有些心得，於實踐部分則欠缺太多，一口氣吃不成個大胖子，待我成功配出那饕餮曼陀羅的解藥之後，再來闖此塔！」
心中有了決定，洛川也不再糾結了，直接轉身向一層樓走去。
然而他沒想到的是，自己還沒走到一層樓，便看到在那長階的盡頭處，竟圍滿了密密麻麻的人群，正是之前見證他與孫興昌比斗的那眾多藥師們。
那與孫興昌齊名的王藥師站在最當頭的位置，看到洛川后頓時露出了激動之色。
「洛師弟，先前那道金光……」
洛川一愣：「金光？什麼金光？」
王藥師隨即恍然大悟道：「是了，是了，我記得當初老孫在破了記錄后也說，他沒有看到藥王塔的異象，想來是二層樓的陣法起了作用。」
洛川有些莫名其妙地看著王藥師，然後又將目光掃向其他藥師，發現這些人臉上的震撼竟然比他戰勝孫興昌時更加濃烈了。
然後他才猛地察覺到，自己並沒有看到孫興昌。
於是洛川輕輕皺起了眉頭，將手中的石牌高舉到眾人眼前，沉聲道：「孫興昌呢？我如他所願，去把這藥師的名號取了，我現在倒想聽聽看，他還有什麼手段！」
此言一出，眾人的眼中立刻浮出了難堪之色。
王藥師輕咳一聲，說道：「那個……老孫頭兒這次受了不小的打擊，之前說的都是胡話，還希望洛師弟不要怪罪……」
不等王藥師說完，洛川當即冷哼了一聲：「胡話？我看他明明清醒得很嘛，你叫他出來，我想看看他還能耍什麼威風！」
王藥師滿臉的尷尬，當即躬身而道：「洛師弟剛才打破了老孫頭兒的記錄，已經比殺了他還解氣了，何不大人不記小人過，就此放過他吧。」
聞言，洛川這才知道，先前王藥師說的金光是怎麼回事。
也終於明白了這些藥師為何會對自己如此恭敬。
「原來我已經打破記錄了嗎？怎麼也沒人通知我啊……看來破個記錄也不是件什麼了不起的大事兒嘛。」
這番想法若是被那神秘聲音的主人知曉，一定會大翻白眼。
這事兒還用通知？
等你出了門兒見到塔身上印刻的紅豆徽記不就知道了么！
還要怎麼了不起？剛才那層金光已經把凌劍宗的高層全都驚動了，而且就在洛川破紀錄的同時，藥王塔已經將這個消息傳到了大梁國每一位藥師的令牌中！
如無意外的話，從這一刻開始，那枚紅豆徽記將會成為大梁國所有藥師討論的熱門話題。
何愁天下不識君？
而洛川之所以能有這樣的待遇，其實並不僅僅因為他破了孫興昌的記錄。
要知道在十多年前，孫興昌剛剛把自己的祥雲徽記印刻在二層塔身上的時候，除了金光昭告之外，別的可是什麼都沒有的。
這一次洛川之所以如此特別，是因為他所破的，並不止孫興昌一個人的記錄，而是大梁國所有藥王塔二層樓的記錄！
換句話來說，現如今的洛川，便是整個大梁國草木辨識最強的藥師。
沒有之一！
而現在的他才十五歲，他對於《百草洗鍊錄》的研習才用了七天，假以時日，他將達成何等恐怖的成就？
好在這個時候的洛川並不知道這一些，反而還覺得這並不是一件多麼大不了的事情。
面對王藥師那已經帶著哀求的態度，洛川在沉吟了片刻之後，終於還是點了頭：「我可以大人不記小人過，但之前比斗的約定，我希望他能如數遵守！」
倒不是洛川突然變得好說話了，只是他知道，那孫興昌可是把塔身上的祥雲徽記看得比命還重要的，此番自己將其徹底抹去，已經算是給了孫興昌一個天大的教訓。
正應了王藥師的那句話，當真是比殺了他還難受。
更何況，自己剛剛入主藥房，日後在煉藥方面少不了向在場的這些藥師請教，關係鬧得太僵終究不是個好事。
既要立威，也要服眾！
果不其然，便在洛川這句話落下的同一時間，一片片溢美之詞接踵而至。
「洛師兄果然是醫者仁心啊！」
「要不怎麼說人比人得死呢，看看剛才那孫興昌，再看看現在的洛師兄，做人的差距就是這麼大！」
「洛師兄，日後在草木理論方面的問題，我們可就得向你多多請教了。」
……
除了王藥師之外，其餘眾人全都改口稱洛川為「師兄」了，雖然他們比洛川先入門，接觸葯道也更早，但草藥一道與修行一樣，都是奉行強者為尊的！
王藥師位及五品，自然有他的驕傲，但其他人就沒這麼多拘束了，一個比一個熱絡。
洛川也不拿捏，依依笑著回應。
「師弟可千萬別這麼說，真是折煞我也……」
「放心，日後若有草木理論的問題，但凡洛某知道的，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倒是在實際煉藥方面，還得靠諸位多多教導了……」
一時間，場中的氣氛異常的和諧。
洛川也終於從眾人口中得知，原來那孫興昌早在看到二層樓的金光后，便如喪考妣般離開了，臨走前又吐了兩口血，差點兒就把命都丟在這裡了。
又與大傢伙兒簡單地聊了幾句之後，洛川便在眾星捧月之下，邁步向藥王塔外走去。
推開門，洛川立刻就看到了一大片黑壓壓的人群，以及在人群最前面的那個小丫頭。
「紅豆？你怎麼來了？」
洛川幾乎問出了與謝長京一模一樣的話，但紅豆的回應卻截然不同。
這一次紅豆沒有一把撲到洛川懷裡，而是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嗔怪道：「少爺，你看這天都黑啦！見你不回去，我還以為你走丟了呢！」
洛川抬頭看著空中皎潔的星月，隨即哈哈一笑：「原來已經耽擱了這麼久了么？」
說著，洛川走上前去，旁若無人般輕輕地摟著紅豆的肩膀，笑道：「丫頭你猜，今兒少爺又幹了什麼大事？」
紅豆把眼睛都彎成了天上的月牙兒，笑道：「我知道！少爺考上藥師啦！」
洛川一愣，隨即想到了之前王藥師提及的金光，不禁撇了撇嘴：「一點兒驚喜都沒了……」
洛川就這麼跟紅豆在大庭廣眾之下調笑著，顯然沒有考慮過其他人的感受。
謝長京乾咳了一聲，正準備提醒兩句，卻正看到王藥師等人慢步從大門內走了出來。
於是謝長京立刻就警惕了起來，他招呼身邊的守堂弟子將洛川護在身後，面色不善地看著這群糟老頭子。
然而，接下來讓他意想不到的一幕發生了。
只見那王藥師來到洛川身前，笑著拱了拱手：「洛師弟，下次來藥房，可一定要到師兄那裡去坐坐啊！」
謝長京一愣，用力地眨了眨小眼睛，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中了那傳說中的幻術。
緊接著，又有一位位聲名在外的藥師走上前來，對洛川行禮。
「洛師兄，那我們就先走了，下次再來聽你講授草木藥理啊！」
「洛師兄，關於沉木香的藥方改進，就拜託你了！」
……
謝長京目瞪口呆地看著那一個個平時眼高於頂的藥師都擺出了討好的笑容，依次上前與洛川見了禮，這才慢步離開，更有幾個年輕的藥師舉起了胳膊，大聲嚷嚷道：「百草洛川，霸氣凜然！威風八面，名震河山！」
一時間，別說是謝長京，就連其他守堂弟子都看得一愣一愣的。
落在人群最後面的李大壯和聶老三更是冷汗淋漓，尤其再看到洛川與紅豆如此親昵的樣子，紛紛在心中升起了一絲劫後餘生的慶幸。
「這洛師兄，惹不得！那紅豆姑娘，更惹不得啊！」
「長京兄弟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