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三章 局中人
洛川的確是有很多問題想問，但話到嘴邊，卻不知該從何問起。
他也不知道楊天笑最後會允許自己問幾個問題，所以他必須挑最重要的那個開始問。
這麼一來，其他所有事情都不再重要，除了一件事。
洛川從懷中掏出了白知舟給他的藥方，非常恭敬地遞給了楊天笑。
楊天笑微微一愣，似乎對於洛川的反應有些意外。
或者說，洛川所提出的這個問題讓楊天笑加深了對此子的認知。
「想要根治饕餮曼陀羅？」
洛川點了點頭。
「方子是白知舟開出來的？」
這一次，卻是輪到洛川感到驚訝了，他哪裡會想到，傳說中的丹鼎大帝在丹道上的造詣竟然已經神乎其神到了這種程度，只是看上一眼，連藥方是誰開的都能猜到！
這也太玄乎了吧！
但實際上，每一位被星殿登記在冊的丹道大師，其煉丹的手法、開方的思路與習慣、甚至於對於丹道的理解，都是獨一無二的。
這就像是那些知名的劍道高手，哪怕他們使用的是同一種劍法，在行家眼中，仍舊有著天淵之別。
星殿中有不少司職驗屍的高手，便往往能夠通過一處劍傷，推測出行兇之人的身份。
更何況，解除饕餮曼陀羅之毒的這種藥方，註定不會是爛大街的。
好比在青州境內，一旦有人使出了畫地為牢，哪怕他蒙著面，別人也知道他是凌劍宗的馮笑。
所以楊天笑能猜到丹方是白知舟所寫，倒不是那麼驚世駭俗。
相反，更加值得深究的，卻是白知舟在丹道上的造詣，竟然已經引起了楊天笑的注意這件事！
要知道，現如今的白知舟，還只是一位中階丹師啊！
只是有些可惜，現如今的白家，包括白知舟在內，已經是大梁的敵人了……
當然，不管白知舟在丹道一途上有著多麼驚才艷艷的天賦，現在對洛川而言都不重要了，他更關心的是，這張方子在楊天笑的眼中到底可不可行？
有沒有可以值得修改更正的地方？
或者說，楊天笑有沒有更好的可以拔除饕餮曼陀羅之毒的辦法？
即便沒有，如果能從對方手裡面撈到幾味煉藥的主材，這也是極好的啊！
然而，楊天笑的回答卻讓洛川大感意外。
「你既然學過長生書，也見過無字碑，難道自己看不出來？」
洛川頓時愣了，然後露出了一副虛心求教的樣子，開口道：「雖是學了，也見了，但大多是紙上談兵，空有理論而無實際，固不敢妄言。」
楊天笑接受了洛川的這個解釋，點點頭道：「那麼以你現在對丹道的認知，能看出哪些問題？」
不知道為什麼，洛川莫名從楊天笑的這番話中聽出了一些考校的意思，再聯想到之前這位丹鼎大帝手把手教自己煉製九星逆轉乾坤丹的一幕幕，洛川不禁心尖兒一抖。
「我覺得最大的問題在於，饕餮曼陀羅本身是否具有靈智，是否會被騙過，這是此丹煉成一個最重要的前提，如果此前提失效，那麼一切都是無用功。」
楊天笑聽著洛川的分析，不置可否，繼續問道：「還有呢？」
「還有就是九尾花與月見草之間的平衡問題很難把握，飛精膽與瓊石之間的聯繫太過鬆散，以及伏水苓對於星力的腐蝕作用不好解決。」
聞言，楊天笑的目色中閃過一絲欣慰，淡笑道：「能看出這些問題，說明你的眼界已經不比白知舟差了，不過也正如你自己所說，你的實踐經驗太少，所以只能看到一些表面。」
洛川點點頭：「願聞君道。」
洛川以為接下來楊天笑會對自己展開一番長篇大論，關於丹藥大道，關於實踐出真知，或者關於撰寫丹方的思路。
但楊天笑卻只是乾脆利落地一抬手。
於是丹方上的幾味主材被劃去，又添上了新的名字。
楊天笑直接把答案給了洛川。
卻沒有告訴他為什麼。
洛川看著丹方上新出現的幾味草藥，默默在心中演算了一遍，隨後疑聲道：「克制？」
楊天笑微笑著點點頭：「欺騙與剋制並不衝突，雙管齊下，相輔相成，才是良方。」
洛川絲毫不會懷疑楊天笑的寥寥數筆有多大的價值，所以他小心謹慎地將丹方收回到了懷中，起身行禮道：「多謝楊大帝。」
楊天笑擺擺手：「下一個問題。」
楊天笑的乾脆利落令洛川肅然起敬，雖然改良丹方這種事情於對方而言只是隨手施為，但對於洛川來說，卻是天大的恩情。
當然，相比起口頭上的謝意與表忠，洛川是一個更喜歡用實際行動來做出回報的人。
所以他也沒有在這件事情上多做糾纏，很快就問出了第二個問題。
「您為何會出現在觀星樓？又為何會受傷？」
這一次，楊天笑倒是不覺得那麼意外了，雲淡風輕地回答道：「之前蘇有銘追擊白夜行而負傷的事情你應該有所耳聞吧？」
洛川點點頭，這是月影秘境一役的後續，他當然知道。
「但你恐怕並不知道，蘇有銘是怎麼受的傷，又是怎麼活著回來的。」
洛川不知道兩者之間有什麼聯繫，但既然楊天笑這麼說了，就自有他的道理，洛川唯一能做的，就是洗耳恭聽。
楊天笑也沒有賣關子，而是直接說出了真相。
「以白夜行的修為，當然是不可能傷到蘇有銘半根頭髮的，蘇有銘之所以會受傷，是因為中了埋伏。」
「牧哲？」
洛川的猜測當然是極有道理的，因為放眼整個大燕，似乎有實力能讓蘇先生受傷的，也只有這位大燕第一神將了。
但楊天笑卻搖了搖頭。
「不止，還有天機殿的那個老東西。」
聞言，洛川悚然而驚，因為楊天笑的這番話透露了兩個重要信息。
一是天機殿裡面也有恆星境強者！
二是天機殿竟然對星殿出手了！
為什麼！
天機殿不是一直在三國紛爭中保持著中立的立場嗎！
然而，還不等洛川想明白天機殿的意圖，楊天笑便再次拋出了一個令洛川心驚不已的事實。
「此番蘇有銘能夠逃脫生天，全靠了魁星閣的凌瞾出手相助，不過那女人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我收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所以只能在大唐邊境與她交了次手。」
至此，楊天笑終於解釋了自己受傷的原因。
竟是與世人公認的五大恆星境強者之一，大唐魁星閣閣主凌瞾交手而至的！
傳說大梁與大唐不是世代交好嗎？
楊天笑為何要與凌瞾交手？
傳說中星殿與魁星閣不是勢同水火嗎？
凌瞾又為什麼要救蘇先生？
聽完楊天笑一席話，洛川只覺得心中的疑問非但沒有減少，反而變得更多了。
當然，原本以他現在的層次，是沒有資格接觸到這麼重要的隱秘的，但偏偏，楊天笑就像是沒把他當外人一樣，毫不猶豫地就都給他講了。
而洛川也不是個蠢人，他知道，自己若是知道了太多不應該知道的隱秘，或許對自己而言絕對是百害而無一利，所以他非常聰明地結束了這一話題。
轉而問道：「那我之前所煉製的那些丹藥，再加上這朵雪蓮，作用大嗎？」
一位堂堂恆星境強者受傷，想要單靠星級大丹來治療，不論怎麼想，洛川都覺得這件事不是很靠譜。
果然，楊天笑搖了搖頭：「不是很大，但這已經是現階段最好的辦法了。」
看著洛川滿臉的憂色，楊天笑復又笑道：「不過我受的傷本來就不算重，比起蘇有銘來說更是好太多了，所以你不必太過擔心。」
聞言，洛川這才暗暗鬆了口氣，他隨即發現，楊天笑只回答了自己的後面一個問題，關於對方為何出現在觀星樓，卻始終並沒有解釋。
楊天笑也沒有繼續說話的樣子，而是似笑非笑地看著洛川，好像是等著洛川自己去領悟這其中的關聯。
平心而論，洛川在大局觀，在對人心的判斷上，不如紅豆，甚至不如夏馨月，如果是在正常情況下，他恐怕還真的想不明白這個問題，但在冥冥之中，洛川的腦海里卻浮現了自己與白羽的那場意外的重逢。
然後他慢慢瞪大了雙眼。
「您是在等大燕的人自投羅網！」
話音落下，楊天笑臉上的欣慰之意立刻變得濃郁了三分。
他當然不會想到洛川已經與燕國的人接觸過了，並且早就知道了白夜行即將入境的消息，他還以為這一切都是洛川自己推測出來的。
「不錯，蘇有銘的受傷雖然是一個意外，卻在某種程度上，讓那些心懷叵測的燕賊看到了我大梁的破綻，所以此番觀星大會，他們一定會有所動作，而我，就在這裡等著把他們埋葬在我大梁的厚土之下！」
聞言，洛川突然從這位不拘小節的溫良書生身上，感受到了一種睥睨天下的霸氣，以及足以令眾生萬物顫抖的凶煞！
一時間，洛川彷彿終於明白了，為什麼直到此時此刻，也沒看到燕國人動手的跡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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