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以什麽名義
第85章 以什麽名義
請公主去議事營,看來是商議接下來有關公主的行程了。
秦慎看見小姑娘攥著帕子的手緊了緊,然後低聲問了一句。
“我這副樣子,會不會不太合適見人?”
就算是紅腫了一雙眼睛,她的樣貌也不會因此而不能見人,秦慎剛要安慰她一聲無妨,但心下一轉。
“不若戴上帷帽?”
秦恬來過肅正軍營,但以這樣的身份見人甚至議事,她從沒想過,方才聽到孫先生讓人傳的話,不免緊張了幾分,可對於她這個新身份而言,這僅僅隻是個開始而已,之後她還要去見其他起事軍的人,去見那些擁戴先太子遺孤的百姓,她不可能避開。
但若能戴上帷帽麵紗或者隔一層簾,令別人不能一眼就看到她臉上的神情,不能隔著帷帽猜測她的所思所想,這樣的緊張好像削減了一半一樣。
她向那位“大哥”看了過去,他亦看了過來,四目相對之間,所思所想瞬間連在了一起。
她眼睛還腫著,但些微映射的光亮落在親身眼中。
他目光不由自主地在她臉上定了定,又意識到什麽,轉頭叫了天冬蘇葉去準備帷帽。
平日裏青州民俗開放,不止青州,本朝對女子的管束並不嚴苛,這多半歸功於女皇時期對女子許多規矩的廢除。
秦恬的帷帽都沒怎麽帶過,眼下取來的幾頂都還是嶄新模樣,她挑了一個垂在肩下的戴在了頭上。
她隱隱能從帷帽之中看到外人,外人卻並不能輕易看到她。
秦恬心下大定,同秦慎一道吃過飯,就離開了營帳。
隻是剛出了營帳,就在帷帽內,隱隱看見身邊的大哥拿過一隻銀色麵具戴在了臉上。
那麵具幾乎將他整張臉都遮了起來,隻留下右側眉眼露在外。
濃眉如刀劍,深眸似夜空,在銀色麵具的映襯之下,他整個人都似九天之上的武神。
秦恬隻這樣隔著帷帽的細紗看了一眼,就看住了。
“怎麽?”
她稍有停頓,他就問了過來。
“沒什麽,”小姑娘連忙搖頭,“我就是在想,大哥同我都做了遮掩,從外麵可瞧不出什麽,若是哪日裏麵芯子換了人,都不知道呢。”
“那不至於。”秦慎輕輕笑了笑,瞧了她一眼。
她走路的姿態,說話的語調,便是戴了個從頭到腳的帷帽,秦慎都能認的出來。
隻是她能不能認出自己,就不得而知了,聽她這問法的意思,估計是認不出來。
念及此,一閃而過的怪異滋味掠了過去
秦慎低聲,“那你就,,不能好生認一認我?”
在她眼裏,他難道和隨便什麽人,並沒有什麽差別嗎?
秦恬當然能認出來大哥,就算他那銀色麵具沒有露出右側眉眼,秦恬隻要遠遠看過去,就能在千百人中將他認出來。
但這話說出來有點怪怪的,小姑娘道,“若是大哥也似薄荷一樣,周身有特殊的氣息,我一定能認得清楚。”
可人怎麽是薄荷?
難道秦慎還要每日采摘些薄荷戴在身上?虧她想得出這種認人的辦法。
秦慎有些好笑,她總有些奇思妙想。
隻是好笑之餘,又暗暗歎了口氣,他瞧了瞧身邊的小姑娘,一陣風恰吹了過來,掀起些許帷帽上的細紗,在風中露出她白皙小巧的下巴。
那純白的細紗在她臉龐上舞動,秦慎隻看了一眼就連忙收回了目光。
“好了,快走吧。”
,,
公主戴了帷帽,孫文敬等人都沒料到,但隻過了一息,孫文敬便撫掌道好。
張守元亦點了頭,“公主年少,若就直接去見那兩軍的首領,不免要被人打量,屆時稍有露怯,他們難免要生出些心思來。若是用帷帽或者麵紗,最好是隔了紗簾不許他們窺探,端出公主的架子來,就不怕他們胡亂猜想了。”
何老先生也道了一句,“公主也能自在一些。”
秦恬能察覺到這位老先生待自己的關心之意,她下意識就同老先生微微行禮示意,隻是剛一行禮,就被老先生連忙扶住了。
“公主怎麽能同老夫行禮?公主也不必為一點小事上心,我等護在公主左右,本也是本分。”
話是這麽說,但誰對她真切關心在意,秦恬是知道的。
不過她眼下身份不同了,有些事的確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隨意來做。
她輕聲道好,然後在眾人規矩行禮之下,向上首的太師椅走去。
秦慎的目光緊隨著她,看著她越過眾人,獨自一人在上首坐了下來。
她似還有些不自在,帷帽之下,交錯的雙手攥得有點緊。
秦慎默然。
這是個開始。
他就算想要幫她,也心有餘而力不足。
有些事情他永遠隻能陪同,不能代替。
眾人亦落了座,秦慎直接就方才的話題問了一句。
“要見廣速、南成兩軍之事,定好了?”
齊吉說定好了,“在三軍中間地帶的一處山莊裏,我親去看了那地方,確實不易被察覺,而且聯通山林,就算有事也能迅速藏匿。”
秦慎目光自上首的小姑娘身上掠過,“公主必得去?”
“那是自然。”張守元一直在三軍之間奔走聯絡此事,“那兩軍首領並非先太子擁戴之臣,更多是想自己稱王稱霸,若非是被朝廷軍擊打受挫,此番還不肯紆尊降貴。”
張守元低哼一聲,“如果公主不出麵,隻怕連表麵聯合都做不到,他們也少不了提出些無禮要求。但公主去了就不一樣了,他們雖不擁戴先太子殿下,但太子殿下仁善愛民,世人皆知,兩軍手下的軍民總是期盼的。”
提起先太子,秦慎聽見師父語氣和緩了許多。
“有太子殿下的名聲,公主現身必然能促成三軍聯手,肅正軍不再單打獨鬥,大事就能更進一步了。”
秦慎聽到此言,已知公主不可能不去了。
孫文敬趁此還同上首的小姑娘道了一句,“臣一定在那為公主隔開一道紗簾,公主不必擔心,就像今日這般即可。”
小姑娘沒有異議地點了頭。
秦慎默然看著,突然想起什麽問了一句。
“此番都有誰去?”
張道長作為合縱連橫第一人,必然是要去的,而孫先生作為肅正軍的“首領”,自然也要到場,齊吉要留下來替孫先生辦事。
何老先生猶豫著,“若是軍中尚安,老夫倒願意隨侍公主身側。”
三人,沒有一個是她熟悉的人。
可小姑娘一個字都沒有多言,秦慎卻開了口。
“老先生不必去了,我去。”
此話一出,眾人皆反對。
孫文敬急急忙忙勸秦慎不要擔心,“我已備好了人手,軍中不可一日無人,你我之間總得留一人在。”
而這種談聯合之事,孫文敬顯然比秦慎更有立場。
張守元沒有勸,隻是看了秦慎一眼。
秦慎抿了抿唇,正欲同眾人再細論一下此事,就聽見上首的人開了口。
“將軍還得鎮守大營,就不要去了。”
秦慎一怔,目光定在她被細紗遮住的臉上,半晌,沒再多言。
*
返回秦恬營帳的時候,兩人都沒有說話,直到秦慎將秦恬送到了公主的營帳門口,秦恬才開了口。
“將軍留步。”
秦慎看過去,沉聲。
“公主有何吩咐?”
秦恬咬了咬唇,遣了身邊的人,轉身往帳中走去,眼角瞧見他亦跟了進來,摘下帷帽開了口。
“大哥,,”
她隻這麽一聲,秦慎低沉的臉色就沉不下去了。
“你怎麽也不讓我跟著?你不害怕?”
沒有熟悉的人陪同,用這樣突如其來的身份,去跟未曾謀麵的反軍談判,會有怎樣的危險完全未知。
“可是孫先生他們說得都對,肅正軍中不能沒有將領。”
此間隻有一位肅正軍的銀麵將軍,不可能再分出一個人來了。
秦恬一步上前,“大哥擔心我,我知道,可大哥不能時時刻刻在我身邊,我雖然還不適應,但總會適應的,總會做好的。”
她仰頭看著他,消了腫的眼睛裏還有微紅的血絲。
之前在獵風山房的時候,他從未在她眼睛裏看見過血絲,,
秦慎抿了抿嘴,她就站在他身前極近的距離,近到就像那晚他於曠野中奔來,將她抱進懷中時一樣。
這一刻,秦慎也想將人就這麽攬進懷中。
所有的風霜雪雨都由他來擋,所有的危機恐懼都由他來擔。
可他以什麽名義?
大哥嗎?
在她眼裏,他隻是大哥吧,,
秦慎心裏忽然有些五味雜陳,他強行壓下心中滋味。
“你都不知道,那廣訴軍和南成軍的將領,是什麽樣的人。”
秦恬確實不知道,但她揚起了頭來。
“大哥告訴我就是,我會仔細聽的,仔細思量的。”
秦慎沉默地看著她,半晌,終是長長出了口氣,轉頭叫了人將自己帳中的輿圖拿來,然後攤開在了秦恬的書案上。
“這邊是廣訴軍,最初的首領姓鄭,可惜剛占領了這片地盤沒多久,就受傷染病沒了,現今的首領是從前鄭氏手下的軍師,喚作朱思位,在廣訴軍中頗得人心,與他的獨子一道統領如今的廣訴軍,,”
“從此處向南,這一片地帶則是南成軍的地盤,南成軍將領蔣山是個武夫,其膝下三子皆是武人,帳中還有不少有名有姓的武將,比我手下將領隻多不少,但蔣山沒讀過什麽書,行事頗為魯莽,這次本以為自己兵多將廣能同朝廷分庭抗禮,結果被朝廷重挫,損失兩員大將,,”
帳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雨,雨滴打在營帳之上砰砰作響。
而除了雨聲,就隻有眼前的大哥,點著手下的輿圖,一樁一樁細細講解天下局勢、與這亂世中人的聲音。
他的嗓音並不清亮,就像雨滴打在帳篷上一樣,有力中帶著些微悶聲。
秦恬一直在認真聽他言語,隻在他仰頭喝水的時候,才悄然看了他一眼。
之前那個有點冷清、有點奇怪、有點讓人摸不著頭腦的大哥,好像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沉穩有力、永遠令她安心的他。
思緒一閃而過,他就看了過來。
秦恬在他看來之前,迅速地收回了目光,迅速到甚至為何這麽快點避開,她都不知道。
可能隻是下意識地,不想讓他發現,她在看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