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唯敬公主
第104章 唯敬公主
今歲肅正軍治下的兗州城,比往年似乎還要熱鬧兩分。
孫文敬令人在城中支了粥棚放粥,小孩子們每人喝了一大碗,還舍不得走,逗留在附近的小巷子裏玩炮仗,等著晚間再吃一碗。
秦恬跟著秦慎到的時候,幾個小孩正把石頭累了起來,將炮仗壓在下麵,躲在樹後麵等著瞧炮仗炸飛石頭。
不過他們累的石頭太沉了,小小炮仗沒那樣的本事,他們便又換了木板在上麵,這一次,砰的一下就將木板炸上了天。
一群小孩子在旁歡呼,引得附近的大人側目觀看。
他們玩的這些花樣可比公主府裏的小丫鬟多多了,秦恬在旁看了一會,就大開了眼界,
她看得認真,見那些小孩子放著放著,兜裏的炮仗就不多了,她正尋思著看不了多久了,不想聽見身後的那位大哥吩咐了傅溫一句。
“再買些炮仗來。”
秦恬偷偷看了他一眼,他身形似比從前更高了,明明秦夫人也說她長高了,可她這樣偷看了他一眼,竟然沒看到臉,隻是看到剛毅的下巴向下連著的突出喉結,高高立在喉嚨上。
秦恬看一眼就趕快收回了目光。
傅溫手腳很是麻利,很快就從街上買了兩包炮仗,那位大哥微微抬頭示意,他就把炮仗送到了小孩子手上。
這些從天而降的炮仗,簡直比新年的壓歲錢還令人開心,原本那些小孩都要散了,這下來了兩大包炮仗,可把樂得高高跳了起來,連番朝著傅溫道謝,要請他也一起來放炮。
傅溫心裏雖然也有一點點癢癢,但他怎麽能和小孩子一樣,連忙拒絕,一轉眼就消失在了小孩子眼前。
這些小孩子一晃眼的工夫就看不見傅溫了,都驚得不得了,待回過神來,不禁都道。
“是不是神仙?!神仙降臨了!”
說著,竟然跪地就拜了起來。
傅溫剛站定在秦慎和秦恬身邊,那些小孩子拜他的聲音就傳了過來,還越拜越離譜。
“,,神仙老爺,能不能讓我明年發大財!兜裏的銅板越來越多!”
“,,神仙老爺,求您讓我昨晚上剛掉的牙,明兒一早就長好!”
“,,神仙老爺,我想長大娶村裏的小翠花,老爺一定保佑小翠花不嫁給別人!”
傅溫:?
撲哧!
他一轉頭,看見公主忍不住笑出了聲來,公子也垂眸瞧了他一眼,上下打量著,似乎發現了他的新身份,還道了一句。
“原來你還有這些本事。”
傅溫:“,,”
沒見過世麵的猴孩子們,快閉嘴吧!
他尷尬地連連道否,“,,公子快莫開屬下要玩笑了,屬下不敢。”
秦慎勾了嘴角,看見一旁的小姑娘捂著嘴笑得臉蛋都有些泛紅了,禁不住又多看了一眼。
隻是他們專門買了炮仗給這些小孩子放,這些小孩子卻在見到了“神仙老爺”之後,隻顧著跪在地上求神,炮仗倒扔去一旁了。
傅溫已經尷尬地閉起了眼睛。
秦慎好笑,但也隻好先叫了秦恬。
“我們去那邊的巷中避風,讓這位神仙先在此聽完禱告吧。”
傅溫:“公子,我,,要不我讓他們現在就放,莫要再拜了。”
話沒說完就被秦恬止住了,她擺手,“這些小孩子會記住他們在這一天見過神仙的,若是你去說破,他們該多失望。傅侍衛就聽著好了。”
公主都發話了,傅溫還有什麽可說的,苦著臉站在原地,眼巴巴看著自家公子和公主去了一旁的巷子避風。
話說起來,公子和公主好像又和好了,和那日又不太一樣了。
這條小巷子更僻靜一些,也更加淺窄。
秦恬走在前麵,想到傅溫那模樣還有些想笑,可傅溫留在了原地,此處豈不隻剩下她和那位大哥了?
秦恬思緒一略的空蕩,腳下已經轉進了小巷子,不想那巷中竟然就有人在。
還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人,可那兩個人卻緊緊牽著對方的手,姑娘家一臉紅暈地閉著眼睛,青年則緩緩低頭,吻在了她的臉頰上。
兩人旁若無人,完全沒有發現秦恬走進了巷子裏。
可小姑娘見到這一幕卻完全愣住了,她頓了一息,忽然意識到不妥,匆忙轉過了身去。
但她這一轉太急了,忘了身後跟過來的大哥,就這麽一下,砰地撞在了他的胸膛上。
小姑娘被撞得向後一跌,但卻被人一把拉了回來,就這麽被他圈進了懷裏。
秦恬抬頭看去,他亦低頭看了過來。
秦慎這才發現了他身後那對親密的眷侶,此刻那兩人仍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完全沒看到旁人的出現。
秦慎目光一觸也立刻收了回來,隻不過在看到懷裏的小姑娘時,莫名覺得她臉上,竟也如同那位姑娘一樣,泛起了紅暈。
她眼中仿佛漫上了水霧,在紅暈臉頰的映襯下,似咕咕直冒的溫泉泉眼。
巷中無風,冬日的嚴寒也在相擁而吻的那對眷侶身上,消散了開來,整條小巷此時好似冰河融化,春暖花開。
秦慎定定瞧住了懷中的人,不知是不是被這春暖所惑,一時沒能移開眼睛。
而秦恬亦沒有掙開他的懷抱,反而在他一錯不錯落下來的目光中,心跳加速了起來。
而他似乎微微向下低了頭,一點一點地,將兩人的距離悄然拉近。
時間變得如同米糊一樣粘稠了起來,在時間之河中緩慢地流動甚至停滯。
兩人誰也沒有離開,誰也沒有驚擾。
巷中柳樹的紙條鼓起了粒粒綠骨朵。
然而就在這時,忽然一個聲音插了過來——
“兩位主子,他們拜完神仙了,又開始放炮了!”
聲音一出,秦恬急忙轉過了頭去。
而傅溫的聲音亦驚到了巷子另一頭沉醉的那對眷侶,兩人忽然發覺了這麽多人都在,急忙跑開了。
秦慎無言,他鬆開了手。
方才的那一刻,他不知道她為什麽沒有掙紮、推開,甚至沒有扭過頭避開他的靠近。
所以他方才,竟然失了神,竟看著她低頭靠近,,
如果傅溫沒有出現,她之後會如何?
秦慎心裏升起一些疑問,但也瞥了一眼一旁的傅溫。
傅溫:“,,”
好像有什麽地方不太對。
但公主此時開了口,“他們還在方才拿出放炮仗嗎?”
傅溫說不是,連忙跟公主解釋,那群小孩子要去附近的土地廟裏放炮,土地廟倒也不太遠。
他這邊說完,秦恬就即刻應了。
“那我們快過去吧。”
秦慎見她,腳下著急地邁動,但臉上卻露出不自在的神色,好像要逃離此處似得,不是因為害怕、不適而逃離,而是因為,,羞怯?
她的臉,越發紅了。
秦慎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想多了,可她不自在的神色動作,令他無法忽視。
是被人撞見她看到了別人的親昵而不自在,還是,因為旁的?
秦慎目光一直追著慌張離開的小姑娘,半晌,才跟了上去。
*
南成軍的年關不好過。
朝廷略有調兵遣將的動靜,他們就察覺了。
大年初一,蔣山就將幾個兒子都叫到了身邊。
“朝廷打不贏肅正軍,看來要找我們開刀了,也許再等十天半月,也許就在這兩日了。”
“憑什麽?!我們南成軍可沒有擴張領地,朝廷緣何大年裏拿我們開刀?!”蔣山的次子性急,更如年輕時候的蔣山。
但蔣山到了這把年紀,再多的衝動也都漸漸按了下來。
他沉著臉色。
“正是因為我們勢頭不如肅正軍,才被朝廷官兵此番選中,我們打不過肅正軍,就隻能來打我們了,不然沒辦法向皇帝交差。”
“照爹這麽說,我們豈不是替肅正軍背鍋?他們占了徐州,殺了朱思位父子,並了廣訴軍,又策反了青州衛,這一樁樁一件件,都讓我們替他們擔了,這算怎麽回事?!”蔣山的次子更加躁怒起來。
還是蔣家長子叫了他,“二弟不要狂躁,欺軟怕硬自來如此,要怪也隻能怪我們沒有肅正軍的本事。朝廷之後隻會越加向我們派兵開戰,少不了了。”
幺子蔣沐聽見大哥這話,不由地問了一句。
“肅正軍實在我們助力下,才有今日這番氣勢,我們遭難,是不是也讓肅正軍助我們一臂之力?”
話音未落,老二就冷笑出聲。
“弟弟在說什麽?肅正軍可是把朱思位父子都殺了,他們能助我們什麽,助我們南成軍也並入肅正軍嗎?”
他這話說得驚心,但在場卻無一人反對。
連蔣山都道,“肅正軍不會隨便幫襯我們,要麽我等俯首稱臣,也以肅正軍裏那位公主為尊,算是主動並入進去,要麽就隻能自己來扛朝廷的炮火了。”
隻是他這麽說,一向說不上話的蔣沐突然道了一句。
“父親兄長們,有沒有想過,我們主動並入肅正軍,也不是壞,,”
這次直接被老二打斷了。
“你個軟骨頭,父親領著我們造反,就是讓你給別人下跪的?!是不是在那密談的莊子裏,那個什麽公主給你下了蠱?!”
“沒有!沒有這事!”
“我不管你有沒有,以後別再說這給別人下跪之事!肅正軍可不是好相與的,你願意下跪,他們還不願意受著呢,說不準那銀麵轉身就給你一槍,直接滅了我們父子,自己領了南成軍的兵馬!就跟姓朱的父子一樣!”
“可是,,”
“好了。”蔣山抬手打斷了蔣沐的話,眾人都向他看了過去。
蔣山重重出了口氣,“人心隔肚皮,我們還是靠自己,不管朝廷的官兵來多少,蔣家都豁出去拚殺!也許就能殺出一條血路!”
眾子皆立直了身子。
“是!”
,,
這番話說完,蔣山就將自己兒子們派去了各地的戰事沿線。
兒子們去的時候沒有一人膽怯,但蔣山卻隻覺自己蒼老了許多。
他本是也帶著兒子們拚了前途的,可這前途真的能拚出來嗎?還是像太多起事的農民一樣,最後都葬身在朝廷的清剿之下?
如果不想讓兒子們遭遇不測,那麽隻能去找肅正軍,但肅正軍能信嗎?
蔣山搖頭,在夜幕中占了半夜,直到衣襟浸滿了寒意,才慢慢回了營帳之中。
三日之後,朝廷軍與南成軍開戰。
已有準備的蔣山親自攜子率兵應戰,朝廷此番氣勢極猛,南成軍與之鏖戰三日,才堪堪守住城門。
朝廷退兵的消息傳來時,蔣山一口懸著的氣吐了出來,次子則帶著人高呼起來,四下望去,兵將皆氣勢高昂。
軍中氣勢高昂是好事,但蔣山卻默然看著眾人,心裏沉甸甸的。
朝廷既然選中了南成軍,那麽不會這麽一戰不勝就調轉馬頭,下一次,說不定要派更加厲害的兵將了,屆時,南成軍還守得住嗎?
蔣山又加派了兵力,連上了年歲的男子和那些沒長成的孩子都上了戰場。
肅正軍則在這時給他來了信。
肅正軍的意思很明顯,問南成軍可需要肅正軍幫襯,若是需要幫襯,肅正軍隨時可以派兵襄助。
蔣山隻看了一眼就扔去了一邊,甚至無意回應隻言片語。
,,
他的態度,肅正軍也意識到了。
孫文敬歎氣,“殺了朱氏父子之後,我就曉得他們不會信我們了。”
秦慎沉默,張守元看了他一眼,“將軍彼時實在操之過急,若是此番南成軍被剿滅,肅正軍可就不是如今的境地了。”
這話裏帶著些微的責備,秦慎對此並沒有什麽要分說的。
他反而直接道,“那不如就請他們效忠公主,主動並入肅正軍,公主不會虧待他們。”
張守元一怔,不可思議地看了他一眼。
“並不是所有人都願意效忠公主。”
“但唯敬公主,他們才有援兵,才有活路。”秦慎一字一頓。
張守元看住了秦慎,想到他前後為公主所做之事,一時間壓了壓眉頭。
倒是加入他們的前沈家軍的嶽將軍,此時問了一句。
“朝廷既然準備大幹一場,不知另行調派了那些兵將前往?”
*
官兵與南成軍開火的前線。
第一戰攻城的官兵鏖戰三天三夜也沒有攻下南成軍的城池,軍中不免多了些許喪氣。
打不過肅正軍也就罷了,眼下連南成軍也打不過了。
領兵的一位將領道,“接下來再戰,若是還不能贏,士氣畢竟大挫,錢將軍和國舅爺要拉了臉不說,宮裏恐怕都要惱怒了。”
“就是呀,接下來這一仗不能敗了!就算是打十天十夜也得贏!”
說話的是一位姓劉的同知。
站在人群末尾的唐庭認識他,他與李狀可是私交甚好的朋友,這次李狀把他拱出來,約莫就是這姓劉的在其中順水推舟。
唐庭在鶴山衛裏是小小副官,到了這裏品階更數不上。
下一仗至關重要,一旦輸了必受重罰,他品階早就被擠兌層層掉落,低微到幾乎不配進帳聽訓,此番應該與他沒什麽關係。
然而就在這時候,那姓劉的突然叫了他。
“這種時候,自然要選身經百戰的大將才行,我想下一仗,該重新派一名大將,在座的各位都知道沈家軍五虎吧,從前沈家軍五虎將領呼嘯四方,眼下就有一人在,正是唐庭唐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