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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謀先

  第125章 謀先


    做了一年多的肅正軍中公主,秦恬關心軍中之事,都已經成了習慣。


    秦慎看了她一眼,想到兩人初見之時,她被他處置家賊嚇得臉色發青,而今說起兵戈之事,一如吃飯穿衣。


    他說並非是朝廷軍給了肅正軍過大的震懾,“相反,震懾了朝廷的反而是兵臨城下的肅正軍。說是朝廷,但是趙寅的朝廷,事到如今還剩下多少城池河山?”


    他告訴秦恬,肅正軍占據了中原大部之後,京畿同南方被分割開來,西北又各有各的主意,看起來趙寅還是坐擁天下的九五之尊,但他能駕禦的地域,完全縮成了京城及其周邊的那一小片土地。


    秦慎道不急,“肅正軍也該在這最後一戰之前,好生歇息了。”


    小姑娘聽得恍然,思量著點頭。


    秦慎不想她卸下肩頭重擔,養傷時還要去思量這些繁雜之事。


    他岔開了話題,說起了秦貫忠和秦夫人的事情。


    “,,聽說和離書都寫好了,不知該將這封和離書,遞到哪位知府的案頭。”


    說起來,自然應該是青州府知府陸大人的案頭,但陸知府同秦貫忠,就如陸賢昭同秦慎一樣,是多年的至交好友。


    所以秦夫人不準備直接到陸知府處和離,還在思量到底該如何辦。


    但不管怎麽辦,秦夫人是一定要和離的。


    小姑娘聽了,緩緩歎了口氣。


    隻是秦慎瞧著她的模樣,聚在心間多時的問題,不禁問了出來。


    “你就從沒恨過父親,,還有我?”


    秦貫忠將兩個孩子交還的那一天,秦恬的人聲就徹底改變了,原本該屬於她的正常三品官嫡女的一切,都被拉出她的生活,她隻能蝸居在小院中,看著頭頂的四方天地長大。


    秦慎問出這個問題,靜靜等著她的答案。


    小姑娘卻輕輕笑了笑,她說不知道。


    “興許是我腦袋磕壞了,不知道該不該恨了。”


    她說笑一樣地說著,蔥鬱樹葉被風一吹,三五日光偷偷自樹葉縫隙跳躍下來,落在她濃密的烏發之上,折射出更加耀眼的光亮。


    光斑在她發間、衣襟上起舞,吸引來樹叢間的蝴蝶,亦於此處翩然起舞。


    小姑娘又開了口。


    “也許我心裏也不曉得要如何去恨這種陰差陽錯吧?”


    她說自己這些日,偶爾也會想到,如果真的隻是在生父生母膝下長大,是怎樣的情形。


    “可是我有些想象不出來,卻總是忍不住想到童年那安靜的小院落,空地裏種滿了草藥,我每日都拿著水瓢過去澆水,那會的‘母親’總是跟在我身後,教我什麽時節該收何種草藥,用在膳食中如何調配,,”


    “還有父親,他來的不多,但每次回家,我跑著迎上前去,父親都會把我高高地舉起來,從懷中掏出給我帶來的小玩意,摸摸我的小腦袋,問我最近又吃了什麽好吃的,有沒有偷偷跑出去聽說書人說書,,”


    她說起這些,目露回憶,嘴角勾起清風拂過水麵般柔和的笑意。


    她笑著無奈搖頭,“我總是想不出來要如何憤怒如何恨,隻能想起這些還算不錯的過往,所以對於父親又或是,,”


    她看向秦慎,水亮的眼睛清澈如山泉,隻是與他目光輕輕一碰,就連忙閃爍開來。


    “反正,那些都不重要了。”


    也許隻有她,才會說出那些都不重要的話。


    秦慎心頭軟塌塌的。


    光影下的蝴蝶,翅膀扇合之間,緩緩停了下來,輕飄飄地落在了她的肩頭。


    她歪了腦袋看去,吹了細細的小風逗弄蝴蝶,蝴蝶撲棱了翅膀,飛了一下又落了回來。


    秦恬眯著眼睛笑,但是一回頭,再次遇上了一直一直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他不曉得看了她多久,但他隻這麽安靜地看著她,好像可以永遠看下去一樣。


    這不是這些天的第一次來,秦恬也說不清是第幾次,她總能在某個時刻,突然發覺他靜靜地看著她,不知看了多久。


    就像現在。


    秦恬耳朵邊如同爐中的燒餅邊,最是燙得厲害。


    他再看一會,火苗都要燒上她全身了。


    小姑娘連忙道,“我要回去了。”


    她說著,試著扶起椅子站起來,她這邊一動,他終於也動了動,上前按住了她的手。


    “你腿傷還沒好,怎麽能自己走路?”


    他道,“我抱你。”


    秦恬對於他的灼灼目光,已經招架不住了,這個時候他再抱她,是要她整個人都熱起來嗎?

    “不用了,不用了!”


    她連忙避開他的手。


    秦慎微頓,瞧了一眼小姑娘,目光在她耳邊一落。


    “既然不讓我來抱,看來想換個人。”


    附近離得最近的,隻有兩人。


    秦慎掃了那兩人一眼,“你想讓傅溫來,還是魏遊?”


    傅溫:“,,”


    魏遊:“,,”


    前者一個激靈,遲鈍的神經都令他察覺到了不妙之感,後者可比他反應快多了,直接道。


    “屬下忽的想起還另有事在身,先行告退了。”


    人像水底落到砂石裏,瞬間沒了影。


    傅溫:“屬下、屬下也有事,,?”


    秦慎閉了閉眼,他也溜了。


    開闊的樹下,轉瞬就隻剩下秦恬和秦慎兩人。


    秦恬:“,,”


    她想說自己可以試著走路了,又不是走不得,不過是瘸一點罷了。


    但話還沒說出口,他就先於她開了口。


    “你看,他們都不得閑,還是我來吧。”


    話音落地,秦恬被長臂撈進了半空中的懷裏。


    屬於青年的氣息原本隻夾在風中在她鼻尖環繞,此刻那氣息,卻鋪天蓋地地將她團團籠罩在了其中。


    秦恬耳邊真的著了火,完全燒起來了。


    秦慎則在那紅頭了的小耳朵上,不禁輕笑出聲。


    這笑聲落在秦恬耳中隻覺壞極了,分明就是故意捉弄的。


    秦恬忍不住捏了他的手臂,但隻跟小貓撓了似得,令秦慎越發笑出了聲。


    乘涼的大樹下距離兩人的大帳並不遠,不過他們剛轉到了大帳前的路上,就遇到了一人。


    魏雲策恰從旁經過。


    秦慎和秦恬都看到了他,他亦停下了腳步。


    秦恬不禁有些尷尬地慌亂,想要掙紮著自己站起來,但秦慎並沒有放開她。


    秦慎也向魏雲策看了過去。


    但後者情緒沒有什麽特殊的變化,隻是溫潤如常地笑了笑,拱手行禮,轉身離去。


    小姑娘瞧了一眼他的背影。


    “魏先生他,,”


    “這次我該感謝魏雲策,”秦慎突然開口,“是魏雲策告訴了我這一切,才算是沒有耽誤救了你。”


    他亦向魏雲策漸遠的背影看去。


    “他和我以前以為的他,好像不太一樣了。”


    ,,

    大帳前的這一幕,守在遠處的魏遊也看到了。


    魏雲策確實沒說什麽就離開了帳前,但他走到方才兩位主子乘涼的大樹下,腳步停頓了下來,靜立在那處半晌未動。


    濃鬱樹蔭下的縷縷光線還停留在空出來的椅子和小幾上,停在小姑娘肩頭的蝴蝶飛起來,於椅背上輕輕掠過,又在樹叢間旋繞。


    魏遊不禁想起大名府被圍困的那天,他突然在半路遇見魏雲策,當時還不敢相信,接著聽到大名府跑出來報信的士兵,也下意識以為,這說不定是魏雲策的計謀。


    對於魏氏,對於魏氏嫡枝嫡子魏雲策,魏遊從來都不保有什麽好態度。


    他那時也一樣,將魏雲策拉去一旁冷聲質問。


    但魏雲策卻撥開了他的手。


    “現在不是你質問我的時候,我們必須尋援兵救出公主,這不是玩笑!我也不敢拿她,,”


    一貫的溫和儒雅的模樣陡然轉變,魏遊彼時竟當真被他氣勢所震。


    而他道。


    “如果你不放心,大可以同我一起去找秦慎,我們不能等!”


    魏遊半信半疑,直接道,“大名府眼下恐怕難以回去,我可以去找公子援助,你手下還有些人,不若就留下伺機回程去救公主。”


    但魏雲策搖頭,他說不行。


    “我必得親自去。”


    魏遊那會不明白他為何親自要去,直到他在公子麵前,說出了真正的遺孤身份,,

    樹下的光影隨風而動,魏雲策站在樹下良久,才察覺到腳步聲到了自己身後。


    他一聽到腳步,就曉得是誰了,眸中的出神之色頓時收回,笑了一聲。


    “族兄得閑了?”


    但魏遊沒有回應他,低聲問了他一個問題。


    “你那天為什麽非要親自去尋大公子?如果彼時你想辦法回到大名府,留在公主身邊,如今應該會不一樣吧?”


    魏雲策對公主如何,魏遊也看出幾分。


    如果那時候他想盡辦法到她身邊,寸步不離地陪著她,想來如今結果會有所不同吧?

    這,也更符合一個深得魏氏祖訓教養的魏家嫡子的做派。


    為達目的,用盡計算,不擇手段。


    魏遊問出了心中疑惑。


    樹下靜悄悄的,方才駐留的人影並不會在光影下殘留,而隨著日頭偏向,連光影都轉了方向,又一陣風吹過,光影也散了。


    魏雲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又跟魏遊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一樣。


    他隻是輕輕一笑。


    “族兄以為呢?”


    魏遊皺眉。


    見他既然不想回答,又問了另外的問題。


    “戰事應該快要結束了,公主也不是公主了,你接下來要如何?”


    風吹起輕薄的細布袍擺,魏雲策理了理自己袖口。


    他說讀書人當然要把書讀完。


    “新皇登基之後要開恩科吧?我還尚未殿試,沒有定下最後的功名,想來做新皇欽點的第一屆的進士,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事。”


    這倒是,讀書人原本希冀公主能帶來先女皇那般的詩書盛世,如今真正的遺孤不再是公主了,待新皇登基,肯定還是要安撫天下書生的心,開恩科,選名臣。


    但這時,魏雲策忽的又開了口。


    “你之前,不是一直在問我算計什麽嗎?你猜,這是不是正是我謀算的結果?”


    魏遊眉頭挑了挑,他卻垂眸笑了起來。


    “新皇會不會直接點了我做他的第一位狀元?肅正軍同僚會不會在日後朝堂待我格外親近?你看不起的魏氏一族是不是又要繼續風光下去了?”


    一連三句,問得魏遊懵了一下。


    他莫名想起了魏雲策的表字。


    魏雲策,字謀先。


    棋局未動,謀算先行。


    魏雲策輕輕笑出了聲。


    “我若說這些都是我早就謀算好的,族兄以為如何?”


    魏遊愕然。


    青年瞧著他驚愕的神情,眼角眉梢都彎了起來,他以拳掩嘴,掩下這濃重的笑意。


    “族兄莫怪,是謀先失禮了。”


    說完,他目光自魏遊臉上掃過,又在樹下的椅子與蝴蝶上幾不可察地停頓了一下,抬腳離開。


    魏遊腦中亂得隱隱痛。


    隻是他沒看見離開的青年,轉身之後,臉上濃鬱的笑意倏忽淡了下來。


    細布長袍青年勾起嘴角自嘲一哂,腳步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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