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逢冬
第13章 逢冬
這段沒萌起芽就半途夭折的隱晦曖昧,從開始到結束就他們兩個人知道。
手背擦過製服袖口的微癢,被風繞在領口的黑色長發,背身推過來的蘋果糖,交纏在一起的呼吸和胸腔抑製不住加劇的心跳。
從那個課間開始,一切結束。
他做回那個輕狂痞壞,眾星捧月,光名字就能讓女生們尖叫的尖子生。
她仍舊是清冷安靜,男生們口中賊正賊難泡的轉校生。
坐在同一個教室,身邊兩個截然不同的圈子,沒有交集。
或者說單方麵的沒有交集。
陳北炙的奧數競賽獲獎半身照貼在公告欄最顯眼的地方。
課間走廊拐角的八卦內容一半都是他。
傍晚的球場,所有女生都在尖叫陳北炙的名字,他的背後運球和後仰投被從不同的角度抓拍,然後充斥在校園論壇。
那天逢冬在球場外。
不是特意去的,放學的時候她隨著人流往外走,然後被陳茜拉了過來。
從那次停電事件後,逢冬很少和陳茜一起走了。人性一般在碰上事的時候才看得出來,那天她手機沒電兩小時杳無音訊,陳茜除了那條消息,多一句沒問。
被拉去球場的時候,兩邊的看台上已經坐滿了人,球已經打完了,誰輸誰贏用不著問。
用戚辰的話說,京大附中要是有人能在球場壓過陳北炙,他的名倒著寫。
還有下半句。
要是有個姑娘能牛逼地把這混蛋收了,他單一輩子。
人群擁擠著往前,逢冬站在最外圈,抬起眼睛往裏看。
陳北炙的黑發沾著薄汗,桀驁不馴地往眉骨戳,單手拎製服,斜掛在肩頭,護腕還沒摘,小臂的肌肉結實漂亮。
逢冬這個時候突然發現,她從他的生活裏退出是件輕而易舉的事,可他還充斥在她生活的每一個角落。
身邊的人開始陸陸續續地往外走,三兩結伴地八卦。
“剛才那個三分球帥死了,我半天才發現自己眼都沒眨。”
“可不是,我嗓子都喊啞了。”
“晚上去哪兒吃?”
“我想吃北邊那家甜辣口的燒牛尾。”
逢冬還站在原地,耳邊人聲嘈雜,她的目光不自覺地往他那轉,心還為他跳動。
一個人的啞劇。
不為人知的兵荒馬亂。
——
周五放學的時候,逢冬在校門外看到個熟悉的人影。
孟瑩背對人群站著,零下三度的天,她穿了件米色針織衫,藍灰長發掛在耳後,她抬手捋,發尾挑起來又瀉下去,旁邊的人頻頻側目。
她對那些目光視若無睹,自始至終低著頭,食指在手機屏幕衤糀敲點,黑色甲油上的碎鑽隨著她的動作晃,折出細細的光。
逢冬走過去的時候,她把手機收起來,轉頭。
“我來求證個事。”
逢冬抬起眼睛。
“那天晚上我讓你送去那兒的?”
逢冬點頭。
“地址我給的?”
再點頭。
孟瑩沒再說話了,過了會兒逢冬聽見她咬著牙罵了句娘。
“那個不是你男朋友?那天晚上他接你的時候,把你身份證號倒背如流。”
是真的倒背。
先正著背了一遍,看著逢冬明顯不放心的目光,又倒著背了一遍。
事實上這並不能這人是個好人,但起碼兩人糾纏挺深。
畢竟用得著女朋友身份證號的事不多,來回來去也就那麽幾件,能倒背下來,說明這幾件事也做得挺熟練了。
“分了,”孟瑩回答她的問題,“現在前男友。”
明顯不太想繼續這個話題,往前走,走兩步,轉身拉逢冬,手肘自然地勾住她臂彎。
兩人都愣了一下。
孟瑩沒鬆手,過了會兒,問:“你現在還吃麻辣燙嗎?”
那會兒學舞蹈,都是奔著專業方向學的,得控製身材,孟瑩經常在周五的時候把逢冬拉出去,吃麻辣燙,然後兩人站在街頭的風口給外套散味。
逢冬的眼睫動了動:“北新街那邊有家不錯的店。”
於是兩人往那邊走。
中間孟瑩進了一家便利店買煙,逢冬跟了進去。
店裏溫度很高,頭頂的白熾燈極亮,她站在玻璃櫃台前,看著最上麵的一排萬寶路。
孟瑩挑完回頭,看見逢冬在發呆。
新奇。
等她結賬回來,逢冬已經變成了一貫的模樣。
孟瑩拆煙盒,想起什麽,扭頭:“你認識陳北炙吧。”
不是問句,是陳述句。
京大附中沒人不認識陳北炙這個人。
逢冬點頭。
“認識,同班同學。”
孟瑩沒再說什麽了,食指挑起一根煙,這時候手機屏幕亮了。
一條消息一張照片。
她劃開屏幕,先看的照片。
視覺衝擊極強。
然後沒看消息,直接把人拉進黑名單。
還要刪聊天記錄,沒舍得,最後就那麽放著。
逢冬看出端倪了:“為什麽分手,還是因為那時候的事。”
一根煙快要挑出來,又被按回去。
孟瑩低著頭,半天沒說話。
“我跟所有人斷了聯係,算是死過一回了。”
逢冬的視線移到她手腕的黑色太陽,孟瑩也往那兒看,拇指壓著輪廓慢慢描。
“死過一回容易,活過來沒那麽容易。”
——
周日,三月五日,逢冬的十八歲生日。
她出生在春天快要到來的時候,比起冬天,更喜歡暖和的春天,魏子蓁也是。
可是魏子蓁給她取名逢冬。
對於這個名字有沒有什麽內在含義,魏子蓁沒解釋過,逢冬不喜歡這個名字,所以每次和別人說起名字的時候,都會拆開解釋。
枯木逢春的逢。
冬雪消融的冬。
至於取名的時候魏子蓁是怎麽想的,沒有人知道。
沒人記得她的生日,逢冬自己也是在下午的時候才想起自己今天成年了這件事。
她出了門,漫無目的地轉一圈,中間經過一家蛋糕店,沒停,拐去了對麵的便利店。
天快黑了,店裏的燈已經亮起來,老板原本在打瞌睡,聽到動靜,往門口看了一眼,見是個賊正賊乖的姑娘,又抬頭看一眼。
逢冬的手插在兜裏,鼻尖凍得微紅,徑直走到一排貨架,拿東西,轉身結賬。
老板看著櫃台上的煙盒,再看逢冬。
她正給手機解鎖,漂亮的手指壓在屏幕上,目光很淡,裏頭是裝著東西的。
說不出來是什麽,有一種誘人探尋的神秘感,帶勁,勾人。
跟外表的乖截然相反。
逢冬拿著煙盒出門,快拐進居民樓外的巷子時,才想起沒買打火機。
她不想再折回去了,靠著一邊的牆壁,黑色長發落在肩頭,食指慢慢在塑料的外包裝上打轉。
逢冬的十八歲,黑暗,狼狽,不堪。
這是她十八年來做的最離經叛道的一件事。
逢冬低著頭,伸手拆煙盒,她的手指凍得僵冷,動作並不熟練,第三次的時候才成功拆開。
兜裏有一個受了潮的打火機。
十七歲生日的時候,魏子蓁用它點的生日蛋糕蠟燭。
臨出門的時候,逢冬想起它,翻出來帶上。
她握著火機打火,反複幾次,怎麽都打不著。
斜側裏伸出一隻手,借了她個火。
灼紅的火光順著煙絲燒上來。
辣。
嗆。
她低著頭,劇烈嗆咳,嗆得呼不出氣,眼圈泛紅漆黑的睫染上一層濕意,餘光看見火光從骨感修長的手,一路躥上少年倦痞輕狂的眉眼。
濕潮冬夜,他撈起火機漫不經心地轉,身上沾著頹意,目光是壓著的,從逢冬食指和中指之間的煙掃過,又碰上她濕漉漉的眼。
煙頭逸出的白煙撞上他的衝鋒衣,他的手插在褲袋,整套動作都是慢悠悠的,頹裏透著懶,懶裏摻著痞。
情緒明顯有點低。
這一點也能從停在他身後的邁凱倫P1上看出來,他那個圈裏的人基本都知道,陳北炙心情不好的時候會去飆車。
借完她火,他自己也咬了根煙,沒點,逢冬走兩步到他身邊,燒到一半的煙夾在指間,胸腔還因為剛才的嗆咳起伏。
灼紅從她指間的煙頭往陳北炙那根燒,她看著他的眼睛,他也低頭看她的。
很難說是一種什麽情緒。
然後問:“上車嗎?”
逢冬朝他走。
擦肩的時候,衣料摩擦,呼吸糾纏。
他側頭看她,沒動,伸手拉車門,先拉她這邊的,關完才轉到他自己那邊。
打著火先連車載音響。
逢冬係安全帶的時候,陳北炙的拇指搭在屏幕上,在切歌單。
上個歌單是之前戚辰他們借他車的時候搗鼓的,陳北炙切完歌單,右手搭方向盤上,給油。
車尾猛甩,尾輪劃過地麵,刺啦一聲。
車載音響響起來。
Your love untamed, it‘s blazing out,
(你不能被馴服的愛燃燒著)
The street will glow forever,
(街道將永遠明亮)
轉彎的時候,他單手打方向盤,右手伸過來,把她這邊的暖氣開了。
自始至終就這麽一個互動。
車轉上一條公路,兩邊幾乎沒有車,所有的光源是近光車燈。
在戚辰後來的講述裏倆人就是這麽勾搭在一起的,這件事他花了半年多才反應過來。
別的人半年多還沒反應過來。
其實不是,就借了個火。
他看見了她的孤獨和脆弱。
她看見了他鮮為人知的頹靡。
作者有話說:
歌是《Wake》
慘還是戚辰慘
揉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