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逢冬
第38章 逢冬
從更衣室往外走的時候, 逢冬想起一件事,問趙玉楠:“你之前說陳北炙不會喜歡學舞蹈的姑娘,是什麽意思?”
趙玉楠嘖一聲,轉頭看她, 過了幾秒鍾才說:“你記得進舞團那天, 那個負責人說C舞團隻出過一個天才嗎?”
逢冬點了下頭, 路過門口時看見陳北炙就在外邊,這兒離頤園東路的球場挺近, 他應該是跟兄弟約了球, 知道她在這兒,順路過來一趟,看老婆。
他在低頭發消息, 身上一件簡單幹淨的潮牌T,球鞋, 痞帥的混蛋樣特紮眼,不少年輕姑娘都往這邊看,也有過去搭訕的,不過不太多, 大多數都是默默臉紅, 因為看了就知道不在一個圈子, 不好招惹駕馭不住。
逢冬這個時候突然有了一種預感:“這個天才跟陳北炙有關?”
“是他母親, ”趙玉楠低頭研究新做的指甲, 唏噓著說,“這事也不算什麽秘密了, 有段時間B市挺多小報新聞都挺關注這事的, 他父母是協議婚姻, 就門當戶對利益交換那種, 婚後的感情不好說,不過陳北炙出生後沒幾年他母親就去了奧地利的一個舞團,之後就沒怎麽回來過了,他父親也不怎麽管他,他被姥姥帶著生活,後來他姥姥得了阿爾茨海默。”
逢冬的眼睫顫了一下。
趙玉楠接著說:“他姥姥得病後好多事都不記得了,人也不太認了,就記得女兒丟了,每天到處找,家裏幾個護工輪流看著,後來還是出事了,得了這種病,很容易出意外,陳北炙也知道,那天他在病房外給他母親打電話,他母親在參加一場演出,沒接,其實接了也趕不回來了,但是沒接到這個電話,所以老人家最後也沒聽到女兒的聲音,帶著遺憾走的。那時候陳北炙才上初中,已經混得很開了,校園牆上的風雲人物,他姥姥這事對他影響挺大的。”
這時候兩人已經走到舞蹈教室外麵,把杆旁邊已經站了不少人,逢冬往裏看,第一眼看到了教室門口一個熟悉的人影,很輕地皺了下眉。
那個人也在這時候轉過頭。
兩道目光在半空相撞,仿若對峙,幾秒鍾後男生晃了下肩膀,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逢冬的胸腔起伏了一下,收回視線,走到了離門最遠的把杆。
她跟趙玉楠是最後進來的,幾分鍾後舞團的老師拍手示意集合,說了幾點關於七月底那場選拔的事,每個人都收到過信息了,都高度關注這件事,視線集中在舞團老師身上。
隻有剛才的那個男生轉過頭,從人群裏找到她,然後就這麽盯著,等她轉過頭時,又笑了一下,把視線收回去。
舞團老師講完比賽的事,接著說:“舞團又進了幾個新成員,都是各地舞團拔尖上來的,我給大家介紹一下,沈暮寧,薑然,趙賀知,”
她念到趙賀知這個名字的時候,那個男生走了上去,逢冬沒往前麵看,趙玉楠的消息一向靈通,低聲說:“聽說這個男生是從鍍城來的,你們之前見過?”
逢冬過了一會兒,才說:“見過。”
徹頭徹尾的人渣。
介紹之後抽簽分組訓練,逢冬抽簽的時候避開了其中的一張,手收回來時,趙賀知正好晃過來,看了眼她避開的那張,食指和中指夾出來,翻開看。
上麵寫的是他名字。
逢冬轉頭走了,他把那張簽滑回去,又重新抽了一張,抽到了另一個女生。
訓練的時候,逢冬聽到他跟那個女生說話,以一種漫不經心的語調:“這件舞裙挺漂亮。”
女生抬起眼睛看他。
他緊接著又說了第二句:“如果你再瘦一些會更漂亮。”
跟他一組的女生微胖,舞跳得很好,人也很漂亮,但是一直對身材不太滿意,一度有輕微的抑鬱症和厭食症,在接受治療。
那個女生的臉色立刻有點白,低下頭,逢冬看到她的指尖顫了一下,慢慢掐在手心。
這半年裏,趙賀知非但沒有悔改的意思,倒是把這一套玩得愈發爐火純青不露痕跡了。
逢冬轉過頭,要往那邊走,離得近的趙玉楠先轉過頭,毫不客氣地嗆趙賀知:“跟你有關係?有在這兒陰陽怪氣下頭的功夫,不如研究研究你剛才那個不標準的動作。”
中間休息的時候那個女生跑出去了,逢冬也跟了出去,走到拐角的時候,看到趙賀知在那兒抽煙。
他的背後是個禁止吸煙的標識。
趙賀知伸出手臂攔了一下,逢冬停住腳步,聽到他說:“嗨,沒想到在B市又碰到你們了。”
他用的詞是你們,說明在此之前,他已經找過孟瑩了。
不知道孟瑩前段時間的反常跟他有沒有關係。
逢冬轉過身,目光很冷地看著他,一身的刺都豎起來:“你還敢找她?”
當年孟瑩出事的第二天,舞團和學校裏就傳得人盡皆知,而且傳得添油加醋,沒的傳成有的,言語肮髒不堪,裏頭少不了趙賀知的一份功勞。
“二十萬,”趙賀知伸出一根手指,“知道你不想看到我,二十萬,拿到錢我就立刻退出舞團離開B市,這個交易劃算嗎?”
“沒有。”
“你男朋友也沒有?”
走廊盡頭的洗手間隱約傳來聲音,逢冬沒再接他的話,徑直往那邊走,趙賀知就站在那兒,沒有伸手攔的意思,在她走出十步遠的時候說:“那我就得用別的途徑拿到這錢了。”
逢冬回頭:“那張判決書是你給季夢然的?”
她原本奇怪季夢然是怎麽拿到的判決書照片,有趙賀知的插手,一切就能解釋了。
趙賀知聳肩笑。
默認的意思。
又說:“你舅媽的信我也讀過了。”
逢冬一字一頓:“人渣。”
趙賀知抱著胳膊:“沒辦法,你們斷了我在鍍城那邊的路,我隻能來這兒碰碰運氣了。”
逢冬沒再回,也用不著回了,像趙賀知這樣的人,貪得無厭,當年孟瑩的母親心力交瘁,給了他一筆錢想把事平息下去,結果變成了無底洞。
後來孟瑩整理了所有匯款記錄報了警,連帶著查出他在舞團的時候霸淩過不少人。
不是肉口口體上的,是精神上的,可能就幾句輕飄飄的話,或者有點帶節奏意味的爆料。
似乎什麽都沒做,可是帶來的結果甚至更惡劣,他做得很精,幾乎沒留下什麽證據,如果不是孟瑩選擇了把這件事說出去,可能他還會繼續用這種陰招毀掉更多的人。
這半年裏,趙賀知非但沒有悔改,反倒多了不少歪腦筋。
逢冬抽了幾張紙,等在洗手間外,眼睫下垂落一片影。
裏麵的聲音漸漸小了下來,過了十幾分鍾傳來衝水聲,接著反鎖的門被打開。
那個女生麵色蒼白地站在洗手池前,打開龍頭,抬頭時從鏡子裏看到外邊有人,嚇了一跳。
逢冬把手裏的紙遞過去:“剛才那個是個人渣。”
女生接過紙,看她,說話的時候嗓子是啞的:“他說的也沒錯。”
“你覺得他這種人道德敗壞嗎?”
“敗壞。”
“那這種人的話有什麽可在意的?”
女生後來小聲說了句謝謝,轉身走的時候,逢冬說:“他說的不對,你挺漂亮的。”
洗手間的門關上,她抱著膝蹲下,發了會兒呆。
趙賀知那點隱晦的威脅是什麽,她明白。
出去的時候訓練已經結束了,趙玉楠問她:“待會兒有事嗎?”
逢冬搖頭。
趙玉楠說:“那陪我去頤園東路的球場怎麽樣。”
她回國之前就聽說章子又在狂熱地追姑娘了,想看看讓他把卡刷爆的姑娘長什麽樣。
這件事倒不是主要的,還有件事是去退東西,前段時間她朋友圈裏不知道哪兒來了個狂熱追求者,在她天南海北地玩的那段時間裏每隔兩三天就寄個禮物過去,寄件地址寫的都是頤園東路的球場,寄件人的姓名那欄寫的是郝帥。
趙玉楠這輩子沒碰到過這麽自戀的人。
逢冬她們過去的時候賽還剩下大半場,都是陳北炙那個圈子裏的,一小半見過,剩下的有點臉生。
章子追的那個姑娘就在看台上,其實這場賽就是打給那個姑娘看的,章子忍痛應了下個月的三頓飯。
陳北炙覺得這幫人幼稚死了,球打得有點無聊,時不時給人送個分。
中間有個人往看台那邊看了一眼,說了句新來的兩姑娘賊正。
趙玉楠基本都認識,經常一塊玩,逢冬就有點臉生,隻有京大附中那幾個認識,然後就有人起哄,說上半場拿分最多的去找人要聯係方式。
陳北炙撩起眼皮往看台上看。
逢冬穿了件薄綠的T,紮的丸子頭,舞蹈生的標配,最簡單的黑色皮筋,她也往這邊看,在看他,兩人的目光在半空碰撞,她的手指原本搭在膝蓋,很輕地點兩下,然後虛握了一下,比了一個鬆鬆垮垮的心。
陳北炙手裏的球投了個三分。
他旁邊那個人的視線都快黏在那角了,還在說:“那姑娘好像在往這邊看,臥槽她真看過來了。”
京大附中那幾個都看出點端倪了,這個圈裏的都是人精,論壇上虛虛實實好幾次,加上前兩天那個爆料,那個標題暗戳戳指的就兩個人。
席子強後來否認了,發的動態權限僅限於圈子裏的朋友,在這事上做得挺男人,沒讓人誤會,也沒給人嚼她舌根的話柄。
事情又不像是空穴來風,也就是說總得有一個從神壇上掉下去的,那就剩下一個人了。
這兩人平時的確八竿子打不著,陳北炙喜歡的也不像那個類型,又在神壇上站得足夠高,怎麽想都是不太可能的,可是不管是腦熱上頭還是真動了凡心,這個就是最可能的那個答案。
幾個人都用一種你完了的眼神看著那個男生。
當著陳北炙的麵招惹他的妞,還沒有招惹了的覺悟。
陳北炙沒說話,慢悠悠按了下脖頸,後邊的二十多分鍾裏把人虐得想不起來這回事了。
上半場結束的時候,逢冬出去了一趟,過了一會兒,陳北炙也懶洋洋站起來,撈起煙盒跟火機往外走。
剛才那個男生緩過點神來了,說:“炙爺,要到聯係方式跟兄弟說一聲啊。”
陳北炙的腳步頓住,扭頭看他一眼。
那個男生被這一眼看得頭皮有點發麻,這回明白過點兒來了,又說了句臥槽。
逢冬是出去給孟瑩打電話的,現在正好是那邊的白天,她打第二次的時候電話才通,對麵有一段時間沒有聲音,然後她聽到兩聲指節碰在桌麵的聲音。
像是無聲地叫人起床。
很快一陣輕微的窸窣,手機換到孟瑩手上,聲音明顯還沒睡醒。
過了兩三分鍾才醒透,問:“怎麽了,冬冬?”
然後又是一陣輕微的窸窣,中間捂了下聽筒,過了一會兒對麵有了點風聲,應該是在外麵了。
逢冬覺得這個電話打得有點兒不是時候,臉頰有點燙,過了會兒才說:“趙賀知最近找過你嗎?”
轉身看見個人影,才發現陳北炙跟出來了,他單手插兜,用眼神無聲地示意她繼續,給人留足空間,走到稍遠處打了根煙,手肘搭在欄杆上,球衣的一角被風吹起。
視線時不時不自察地往她這邊滑。
孟瑩沉默了一會兒,逢冬從這份沉默裏猜出了答案,果然,半分鍾後她說:“他現在人來B市了?”
“他進了C舞團,以鍍城那邊拔尖成員的身份,我今天碰到他了。”
孟瑩那邊傳來金屬摩擦的聲響,不過這一打火的動作在半途夭折,她頓了一下:“你還記得周青青嗎?”
逢冬記得,之前鍍城那邊的舞團年紀最小的一個姑娘,跟得有點吃力,但是一直挺努力,後來從舞團退了,說是不準備走這條路了。
“前段時間不在了,”孟瑩說,“她媽媽整理日記的時候才知道她跟趙賀知談過,被那混蛋給pua了,她媽媽知道我之前報警的事,才來找我,這事我不能不管,現在趙賀知有點狗急跳牆。”
又問她趙賀知有沒有對她做什麽。
逢冬吸口氣,覺出胸腔的起伏,最後沒有說今天的事,讓孟瑩那邊也小心點。
放下電話的時候陳北炙還在原地,夾在食指和中指間的煙往下垂,慢悠悠地燒。
她往那邊走,他轉過來看她,目光觸碰的瞬間她的裙擺碰到他的膝頭。
這個時候下半場應該已經開始了,他沒回去。
逢冬問:“不打了?”
他說:“不打了。”
章子追的那姑娘視線一直往他這邊看,而他兄弟的目光粘她身上了。
沒法往下打了。
因為趙賀知產生的糟糕透頂的心情在跟他視線相碰的時候消失了大半,她又走近了一點,兩人相距幾厘米。
他的視線掃了眼貼在膝上的裙擺,舌尖頂了下左邊臉頰,笑了,按住她的腰,兩人的距離再度縮短,她站得不穩,往前傾了點,就成了額頭相抵的模樣。
他慢悠悠地說:“幫人要個你的聯係方式。”
語調透著點痞壞勁兒。
逢冬輕聲說:“行啊,你伸手。”
他真伸手,順手把一個開蓋的記號筆遞她。
她拿著那根筆,衣袖摩挲,在他小臂寫了一串數字,他的號碼。
陳北炙低著頭看,目光漸漸燒起興趣,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逢冬收筆時問:“你在想什麽?”
他看她一眼:“想哪天讓他們認個嫂子。”
作者有話說:
揉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