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下馬威（一）
天色愈發的昏暗，月亮已經出來了，掛在天空之上。弦月彎弓，一道瘦瘦的殘影，今天沒有星星。
小荇提著燈籠，帶著王洛走出了垂花門。來到那條狹窄的過道，向右邊走去。經過一扇半開著的小門之後，他們來到了一個大院之中。
這個院子比鄭岳他們住的院子小上一點，兩邊各有一間廂房。正面是一間帶耳房的正房。正房的對面是倒座房，王洛聽見那裡面傳來了炒菜的聲音，應該是廚房。在院子中間的種著一棵枇杷樹，雖然葉子已經凋零了，但依舊亭亭如蓋。枝杈的影子搖曳在如死水一般的黃土地上，幾乎混為了一體。
小荇帶著王洛，走到了一扇門前。每間廂房分為三間小屋，每個小屋的門都朝外開。
小荇拿出鑰匙，打開了門。
屋裡面一片漆黑，小荇把燈籠提了進去，放在桌上。
王洛這才看清楚了這間屋子的全貌。
這間屋子很小，方丈之地。擺著一張小床，一張桌子和椅子。還有個書架，書架上空空如也的，落著灰塵與蛛網。
「荇姐姐，這裡是哪呢？」王洛問道，客氣點，不能給人家留下壞印象。
小荇一愣，道：「公子您還是第一個這麼叫奴婢的人，桃荇卑賤，公子您還是叫我小荇吧。」
原來她姓桃。
桃荇的眼神十分平淡，也是如死水一般的平淡。豆蔻年華的少女本不應該露出這種眼神的，可是她的眼神卻是這樣。
王洛沒有想到她會是這種回答，他感到不可思議，甚至有一些心酸悲涼之情。他說道：「桃姐姐，我並不是什麼公子，我只是一個平民而已。我叫王洛，你好。」這次他是真心的。
「王，洛。」桃荇緩緩念道。
王洛道：「那就是我的名字，姐姐這麼叫我就行了。」
桃荇連忙道：「公子，這怎麼能行，不和禮數……」
王洛打斷道：「姐姐你比我年長，我自然要稱呼您姐姐。我比姐姐要小，姐姐你叫我名字就行了。那些禮數什麼的，都是要掃進故紙堆的東西，姐姐何必在意那些。而且這裡除了姐姐與我並沒有他人，姐姐何必在意。」
「那個……」桃荇低頭陷入了沉思。
「那姐姐，這裡是哪呢？」王洛微笑著又問道。
桃荇抬頭看看王洛，又低頭陷入了沉思。過了一會兒，她才又抬起頭來，說道：「王……洛。」洛字她咬的很重，「這裡是你和其他四位公子居住的地方，他們就住在你的旁邊。我先走了，王洛，先生吩咐我給你準備熱水沐浴。還有一個時辰，我要快點了。」說罷，她快步走了出去，像是想要逃離這裡一般。沒走幾步她又停下了，轉頭看向王洛的屋子。佇立許久，扭過頭又快步離開了。
桃荇把燈籠留在了屋子裡面，王洛看著燈籠，嘆了口氣。他走過去，把椅子拉出來。吹掉上面的浮塵坐下，把燈籠擺在一邊。將蕭菡給他的包袱放在了桌子上，解開了包袱。
包袱裡面整整齊齊的疊放著兩套衣服，王洛摸到衣服下面又異物。又把衣服拿起，突然會心一笑。
在衣服下面，放著那本王洛平常一直再看的醫書，還有一張紙條。
王洛把醫書和紙條拿出來，把衣服放回去。整整齊齊的包好，弄出了四個稜角，就像一塊豆腐。他把醫書放在桌上，把紙條在眼前展開。太黑了看不見上面寫的字跡，王洛把燈籠又拿進了一些。
紙條上面的字跡十分潦草，看起來蕭菡是匆匆忙忙寫出來的。王洛仔細辨認著字跡，緩緩看著紙條。不知不覺，他讀出了聲來，拿著紙條的手微微顫抖。紙條上面的墨已經浸濕了，在紙上散開，就像是一朵墨花。
「啪嗒」
就像是故意破壞氣氛一般，桃荇在這時拎著燈籠推門走了進來。
「王洛，你怎麼了？」桃荇看著王洛臉上的淚痕，問道。
「沒事。」王洛從椅子上站起來，擦擦眼睛，拭去淚水，輕聲說道：「只是下雨了而已。」
「下雨？」桃荇奇怪的說道，「外面沒有下雨啊？」
王洛用只有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輕聲說道：「我心中下雨了。」
他又對桃荇道：「桃姐姐，您來有什麼事嗎？」
桃荇有些恍惚，自言自語道：「對了，我來這是幹嘛呢？一下子忘了。」半天，突然她一拍腦袋道：「哦，對了王洛，熱水好了。」
王洛十分吃驚，問道：「怎麼這麼快？桃姐姐，那麼一大鍋水。」
桃荇笑道：「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浴湯的水，都是我們平常就燒好的。放在那裡，蓋上蓋子下面墊上餘燼，能保溫幾個時辰呢！要用的時候稍微加熱一下就行了。我們走吧，一起去浴湯。」
「一起？」
桃荇一拍王洛的腦袋道：「想什麼呢！年紀小小的不學好。」
王洛道：「你也不就只比我大個幾歲嘛！」
桃荇道：「怎麼這麼貧，別廢話了……」她突然捂住嘴巴，神情驚訝。她想到：「我怎麼會說出這話，我只是一個下人！」
桃荇連忙看向王洛，想要看看王洛又沒有生氣。
王洛只是微笑著，看著桃荇說道：「那我們走吧，荇姐姐。」
桃荇在心中鬆了一口氣，說道：「走吧，我帶你去。」
桃荇突然有了一種別樣的感覺，這種感覺是她從來沒有體驗過的——尊重。不把她當成一個玩具，隨意玩弄的那種尊重。
兩人走出了小門，無言走在狹窄的過道上，進入了對面的小門。
桃荇拎著燈籠，帶著王洛走到一間房子裡面。那房子和別處不同，正堂中沒有擺放著桌椅，只有一個柜子。兩邊是兩道門帘，簾中散發著熱氣。
站在左邊的門帘外說道：「裡面就是了，快點進去吧王洛。沐浴完了之後你就去正堂，應該剛剛好到吃飯的時間。我去幫你收拾一下屋子，那裡髒的很。」
王洛趕緊說道：「桃姐姐，不用了，我自己來就行了。」
桃荇笑道：「你叫我不要和你客氣，又怎麼和我客氣上了。我去了，你好生沐浴更衣。對了，衣服放在柜子里。可能有些不合身，我等下來幫你改。」說罷，她退了出去。
王洛想要說什麼，可已經來不及了。他一挑門帘，走進了裡面。
一個大木盆放在王洛面前。半人多高，可以完全躺下。裡面注滿了熱水，還灑上了許多花朵。春天的櫻花，夏天的荷花。乾花瓣已經被水泡漲，栩栩如生的盛開在水中。散發出氤氳的香氣，迷人心魄。
絲綢的毛巾無比順滑，放在托盤裡面，擱在和著玫瑰露的皂角旁邊。王洛站在澡盆前，還沒有洗澡，就已經沉醉了。
緩緩解開衣服，鬆開髮帶。原本攏在一起的長發順肩而下，飄蕩在腰間，如白皙凝脂一般的皮膚上。王洛把衣服掛在屏風上，看著自己水中的倒影，笑了。
丹鳳眼，柳葉眉。吹彈可破的皮膚，玲瓏小巧的鼻子，用在女子上形容也不為過。
「唉，這相貌，怎麼說呢？我還是想要有點陽剛之氣。」王洛說著，踏在澡盆旁邊的小凳上，進了盆中。
水溫正好。
可就在王洛正在享受之時，突然，門帘被人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