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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隨雲終遇花七童

  獨孤求敗只是抬了抬了眼皮子淡掃了下原隨雲,看向花逐月道:「老夫不收徒弟。」


  花逐月故作驚訝地瞪大了雙眼,指著原隨雲道:「老前輩,你瞧著他難道不好嗎?不但長得高大英俊,腦子也聰明得很,武功也還不錯,最要緊的是他一點兒都迂腐,看人看事從不以身份論的。這麼好的弟子人選,老天爺送到前輩面前來,前輩都要拒絕啊?」


  獨孤求敗被花逐月的一番話引得笑了起來,他不禁狹促笑道:「這位什麼都好的少年郎前輩我沒看上,反倒是覺得小姑娘你不錯。不如就小姑娘你拜我為師,如何呀?」


  「啊?」花逐月驚了下,忙搖頭道:「不妥不妥,前輩你什麼眼光呀?隨雲比我厲害多啦!最重要的是我有師父了,怎可棄師另投呢?反倒是隨雲他沒有師父呢。」


  獨孤求敗笑道:「小姑娘既一心想讓少年郎拜我為師,是知道我是誰了?難道在你心裡頭,我還不如你師父嗎?」


  「論起武功來,前輩你應該是比我師父厲害吧。可是我已經拜他為師了啊,不過前輩如果真心喜歡我,教我幾招我也不會拒絕的。」花逐月笑嘻嘻地道,她拉了隨雲坐在身邊,「前輩你一個人孤零零地住在這兒,身邊只跟著一頭大雕,一身絕學若是失傳了,多可惜啊。再說了,您真不好奇我們倆是怎麼來這兒的嗎?」


  獨孤求敗還真被花逐月說得起了好奇心來,他看向她與原隨雲兩人道:「哦?老夫今天八十有七,不涉江湖也三十餘年了,從前也就兩三個朋友,如今也早就紛紛離世了,你們兩個總不會我哪位老友的後人吧?」


  獨孤求敗五十年之前性烈如火,後來更因這性子傷人傷己,哪怕武功蓋世,卻挽不回親人以及愛人的性命。其後大徹大悟便歸隱山林,終日與大雕為伴,雖偶爾孤寂了些,也曾性起想去拜訪僅余的好友,終究還是未能成行,如此三十年余年一晃而過。


  近些時日,他已覺身體日漸腐朽,心知大限之日已經不遠,再回想前塵往事,只餘下唏噓長嘆而已,對於自身後事也只在山洞之中挖一土坑,等氣息將絕之際躺下去便成了。至於生前身後之名,人死之後萬事皆空,還有什麼放不下的呢?故而春雷乍響,兩個年輕人闖了進來,他並以為是好事,出言就是讓兩人避雨後離開,不想小姑娘開口卻是想要自己收徒。


  原隨雲牽著逐月的裙擺在火邊烤著,笑道:「告訴我們前輩隱居於此的人,應該是前輩最好的朋友吧。逐月方才的話,前輩莫要放在心上,她呀有時候非常喜歡說笑的。」


  獨孤求敗這才正眼看了原隨雲片刻,笑道:「小姑娘沒有說錯,年輕人你還不足弱冠之齡,功力卻不淺。老夫在你這個年齡之時,還靠著利劍與人爭雄呢。」


  花逐月微微一笑,悄悄地靠近了篝火一些,一手拿起一根樹枝挑著火堆,一手托腮,心裡暗道:「以求敗為名,可見這位老人家從前是何等的傲氣,如今年邁老朽,不可能沒有絲毫遺憾的。譬喻他的劍道,真是不想得一傳人傳下去嗎?反正我是不相信的。」


  原隨雲卻點頭道:「前輩說笑了,晚輩哪裡能和前輩相提並論呢?前輩弱冠之時用的是一把青光利劍,凌厲剛猛,無堅不摧,以之與河朔群雄爭鋒。」他話音一頓,裝作沒看見獨孤求敗突然改變的神色,繼續說了下去。


  「前輩在二十歲后三十歲前,用的是紫薇軟劍,但因誤傷義士不祥,於是棄之深谷。再後來用的是一柄玄鐵重劍,重劍無鋒,大巧不工。前輩在四十歲之前憑著這柄重劍橫行天下,所向無敵。再後來,前輩的劍意大成,不再拘泥於物,草木竹石均可為劍。晚輩只想想便覺得得高山仰止呢。」


  獨孤求敗在山谷下埋劍設冢,身邊只跟著一隻大雕,這個小子怎麼會知道的?獨孤求敗看向原隨雲道:「你是如何得知這些事情的?便是我那有數的幾個老友,也不會知道得這麼多。」


  原隨雲眉眼一展,突然浮現出一絲說不出是古怪還是什麼的笑容,「因為告知晚輩這些的那位老友,其實是前輩你自己啊!」原隨雲放下手裡已經乾的裙擺,站起環顧山洞,起身一笑,指著陰暗處的一處洞壁,「前輩刻字留言說一生只遺憾為曾一敗,百年之後,洞穴染塵,刻字也被青苔覆蓋,雖得大雕還留於此地,但有生人撞進來,多是以為隱居於此的人大話連篇,只因江湖中從未曾聽說過有前輩的些許事迹。當日晚輩友人感嘆前輩生前赫赫名聲,死後卻只一捧黃土三尺墳塋。晚輩卻不以為然,不然前輩何以留下劍冢,又何必刻字呢?」


  獨孤求敗聽得此言,竟是哈哈大笑起來,他對原隨雲和華逐月看了又看,「想不到老夫年近九十,經遇到你們兩個來歷不同尋常的小友。若是早年你們說出這些話,老夫定會將你們當作騙子的。不過如今老夫感悟劍道,參透生死,愈發覺得時間之奇妙,或者真有人修鍊到了極致能如傳說中的仙人舍了肉身得永生?」


  獨孤求敗話題一轉,看向兩人道:「百十年後的江湖大約還是如今這樣,打打殺殺不休吧。天下大勢估計是宋國愈加羸弱了吧?」


  花逐月轉了轉烏溜溜的大眼,笑嘻嘻的道:「前輩其實也好奇外頭的事情嘛。我們可以說給你聽呀。」


  原隨雲笑了笑,將慕容博以及蕭遠山、玄慈等人糾纏三十年的恩怨是非說了遍,莫了他還道:「前輩隱居山林三十餘年,當年應該聽說姑蘇燕子塢參合庄之名的,如今慕容氏都心心念念著復國之事,真不知讓人說是執著還是可笑。」


  獨孤求敗聽了有些刻薄地道:「自然是可笑了。三十年多年前慕容氏當家之人還是慕容博的父親慕容振,他們慕容氏一代代兒孫取名字就看得出來了。也是傻了,在江湖之中打打殺殺想要復國?」


  花逐月點頭道:「誰說不是呢?哪怕趙家天子文弱得只會寫詩畫畫兒,這天下也輪不到他慕容家來做主的。方才老前輩說的天下大勢可是對極了,百來年後,北方遼金相繼,後來蒙古人崛起,我們來這兒之前,大宋已經只剩下江南一隅之地啦!」


  獨孤求敗有些感嘆地道:「趙官家本就一代不如一代的。」隨即又好奇問道,「百來十年後,這山林也不在宋國境內了,你們又是如何來此的呢?」


  原隨雲就將自張三丰口中聽到的楊過事迹說了,「前輩大概也沒有想到吧,那柄重劍竟然再次出現在江湖之上,後來還被融了重鑄成了一把刀和一柄劍,再次在江湖中掀起了風浪。」


  獨孤求敗像是聽他人的故事一般聽完楊過和屠龍刀倚天劍之事,好奇地瞧著原隨雲道:「不知你小子在江湖中弄了什麼風波來?總不會是籍籍無名吧?」


  原隨雲點頭嘆道:「晚輩胸無大志,武功也就這樣子,能闖下什麼名頭來?前輩若是能看在這輾轉數次的緣分上收了晚輩做徒弟,等我們回去之後,自然會名聲鵲起的。」


  「年輕人口舌也鋒利呀!不錯,老夫年將朽木,除了不曾求得一敗之外,唯一的遺憾便是老夫畢生的武學之道不能傳承下去。你這小子倒真是說到老夫的心事。只是自五十年前起,老夫就絕意不會收徒了。你和小姑娘說得再多也是無用的。」


  花逐月撅嘴不高興地道:「我們說了這麼久,前輩這是白聽故事呀!你雖立誓不收徒弟,可這誓言就是留著被打破的嘛。再說了,真的不收徒弟,可不表示不可以教我們武功嘛。前輩指點一些也好呀,不然也太小氣啦!」


  獨孤求敗沉吟片刻,方無奈笑道:「小丫頭可真是會想。好啦,老夫時日不多了,能指點你們幾日就看天意啦!」


  花逐月聞言高興地笑了,忙和原隨雲行禮謝過獨孤求敗。他們倆卻不知獨孤求敗之所以答應指點兩人一些時日,確實是因為他沒多少時日了。


  四十九日之後,獨孤求敗閉上了雙眼,有原隨雲和花逐月送他離去,他自是不用還沒有閉眼就躺進早挖好的坑洞之中的。


  「隨雲,你天資極高,將來的成就必定遠勝於我,可其他方面千萬不要學我,六親斷絕一生孤獨……只是沒想到我死之時,竟有你們相送,已足夠啦。你們兩人,可要好好兒啊……」獨孤求敗說完算是含笑而終。


  可即便他是壽終正寢而去,花逐月和元隨雲心裡也極為難受,只是最難受的卻是大雕。它窩在獨孤求敗的石墓前整整三日,凄鳴不絕。


  「逐月,我們該走了。」原隨雲知花逐月很難過,可人生本就是充滿離別的,再不舍也須走自己該走的路。


  「我去和雕兒道個別。」花逐月看著依舊沉浸在傷心之中的大雕,走上前去,伸手抱住了雕兒的頭部撫了撫,「雕兒啊,我和隨雲要走啦,你一個人在這兒要好好兒啊。」


  原隨雲的神色突然大變,「逐月!」他伸手去抓伏在大雕身上身形漸漸變淡的花逐月,他自己也隨之消失,只餘下大雕悲切的長鳴聲。


  江南,杭州,百花樓。


  此時正是陽春三月,百花樓也如它的名字一般,鮮花簇擁,讓人流連住步。可再流連,再讚歎,也沒有人闖進小樓之中,只因為那是專屬於花家七公子花滿樓的小樓。


  花滿樓正用他那雙白皙修長的雙手撫弄著一棵棵嬌柔的鮮花,即便沾上了泥土,也絲毫不損那雙手的魅力。好似他撫弄的不是鮮花,而是少女柔軟的肌膚一般。


  花叢中英俊而溫柔的少年無疑是吸引人的,若再有不菲的身家,出神入化的武功,自然是更讓無數少女痴迷了。那些愛慕的、讚歎的目光中,花滿樓好似一無所覺一般,面帶微笑地擺弄著他的花草。


  直到為最後一株鳶尾也澆了水后,他才轉過頭,「看向」門前佇立了一個上午的少年,「公子可要進花某的小樓喝杯水?」


  原隨雲看著花滿樓和逐月有七分相似的容貌,點頭道:「多謝了。」隨即跟著花滿樓踏進了百花樓,看著他和尋常人一般地踩上樓梯,端茶倒水。


  「這是今年的龍井,公子嘗嘗。」花滿樓溫聲道,心底卻在猜測這個站在百花樓前半日的少年會說些什麼。


  「多謝了。」原隨雲確實有點渴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湯后,才道:「七公子的容貌和我的,一個極好的朋友極為相似。」他本想說未婚妻的,但是想到眼前這人是逐月的七哥,便換成了個詞。


  花滿樓一怔,隨即道:「公子那位朋友是男還是女?」


  原隨雲道:「自然是女子。她姓花,名逐月。七公子可還記得她?」


  「吭——」花滿樓手中的茶杯掉在地板上發出刺耳的聲音,他更是沒有了之前的從容與鎮定,騰地起身道:「逐月,花逐月?她今年可是十五歲?丁酉年九月十五日的生辰??


  「是,她告訴過我,她有七位兄長,她爹爹為了省事,正好讀到了晚唐詩人許渾的《咸陽城東樓》:一上高城萬里愁,蒹葭楊柳似汀洲。溪雲初起日沉閣,山雨欲來風滿樓。所以花家大哥名高城,花二哥名汀州,花三哥名溪雲,至於花七哥,便是滿樓。」


  原隨雲邊說邊暗罵老天喜歡開玩笑,他來了逐月家,反是逐月卻不知去了何處了。


  而花滿樓聽到此處,多年來失望了一次又一次的心裡再次燃起了希望——妹妹逐月有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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