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三更冷月瀉清輝
是夜,溫家堡內只屋檐下幾處風燈在搖曳著,每隔半個時辰便有拿著長矛的家丁從一進進院落間巡視而過。
練霓裳身形如輕煙一般自牆上飄落,捏著一顆石子打中了巡視人中最後一人,無聲無息地將人給拉到了暗處。
短匕抵在家丁的喉管處低聲問道:「說,溫家老六溫方祿住在什麼地方?」
溫家的這些個家丁多數是沒什麼本事,扯著虎皮作倀之人,遇到了狠手就慫了,被人拿刀子逼著,就差沒嚇尿出來,忙將溫方祿住的地兒說了,還擔心被人滅口,自告奮勇說帶著練霓裳過去,更是露了口風道:「……今日堡中來了貴客,幾位老爺和大爺們設宴相迎,說是江湖上極有名頭的人,什麼紅花鬼母……」
練霓裳頓時一驚,打暈了家丁,思索著這溫方祿是殺還是暫且饒過了他的性命。之前在京師之時,她和岳鳴珂兩人聯手,勉強與紅花鬼母打個平手,今日她只得一人,且還有溫氏兄弟不知深淺。練霓裳性情高傲,卻非不知好歹魯莽之人,當即就行了退去的心思。
誰知片刻之後,竟聽得不遠處一陣破空之聲,她抬頭一看,便見月夜之下一少年男子手持一金光閃閃的靈蛇一樣的長劍,在溫家正堂的屋頂之下,提著一酒壺恣意喝著。
「什麼人好大的狗膽,竟敢擅闖我溫家堡!」卻是溫家大爺溫天霸,提著一柄彎刀,自小妾床上衝出了屋。
「你爺爺夏雪宜,讓溫方祿那老賊出來受死吧,不然我便一個個將溫家上下屠個乾淨!」少年將手中的酒壺對著溫天霸拋出,竟讓這橫行鄉里的溫大爺躲避不及,腦袋上被那貫了內勁的酒壺砸出一個大洞來。
溫天霸伸手一摸,一手的血,然後才感覺到了劇痛,當即怒火衝天,指著夏雪宜吆喝道:「還不快給我將這小賊給拿下來!」
那些吆喝著上前的家丁們哪裡是夏雪宜的對手,十幾枚金蛇錐天女散花般,瞬間就將十幾個家丁盡數打死了,就在溫天霸回過神想大喊想逃之時,夏雪宜身形卻自屋頂之上閃電一般地飄下,一手就捏住了溫天霸的咽喉,另一手舉起金蛇劍用盡了十足的勁道砍向了溫天霸的背部。只聽得「咯吱」一聲,分明是溫天霸的脊椎骨被那一劍給打碎了。
「溫方祿,你這老賊再不出來,我便撕了溫天霸的皮。日日殺你一子侄,至到溫家斷子絕孫為止!溫方祿出來……」夏雪宜用盡內力將聲音傳至老遠,在溫家堡上空回蕩。
冷月無聲,不惜清輝,印得夏雪宜一張如玉般俊逸的臉龐恍若謫仙,然而在溫家人眼裡,卻如同最凶煞的惡魔。
溫家老一輩的兄弟有八人,除了老七老八分別在金華嚴州置產外,其餘兄弟以及家眷都居聚居在溫家堡之中,被夏雪宜這麼一鬧,又有紅花鬼母上門做客之時,自然都驚動了。
大老爺溫方達拿著兩柄短戟,看著侄兒溫天霸的慘樣,不由得大怒道:「小賊,你是什麼人?還不快將天霸給放下?你若磕頭賠罪,我溫家還留你一個全屍……」
夏雪宜卻是沖著溫方達冷冷一笑,看向溫家兄弟中的老六,他的大仇人溫方祿,冷冷笑道:「溫方祿,你當年殺我夏家滿門,辱我親姐。今日你若是自裁而死,我至多也殺你溫家十人便罷手。不然還早我必殺你溫家五十人,辱你家女子十人!」
溫家人早知來人是尋仇來的,若是一般有些良知之人多是會埋怨溫方祿當年做事太過狠辣,方惹來這等仇人。然而溫家人卻是都恨溫方祿做事不做全,殺人掃尾不幹凈,留下了這麼一個禍根,方惹來了今日之禍。
溫方達不滿地瞥了溫方祿一眼,揚聲朝著夏雪宜道:「夏雪宜,趕緊放人,不然老夫定將你挫骨揚灰!」說罷手中一揮,卻是十來個弟子拿著強弓搭箭對著了夏雪宜。
夏雪宜自從苗疆得了金蛇劍、金蛇錐和金蛇劍法之後,除了苦練功夫之外,便是打聽溫家諸人諸事。他本就沒想過放過溫家之人,當即手裡用勁一把捏碎了溫天霸的喉管,金蛇長劍一抖,以溫天霸的屍身為盾牌,殺向了溫方祿的方向。
溫家幾兄弟中,以溫方祿的本事最不濟事,且溫家人一開始並未將夏雪宜放在眼裡,根本就沒想到金蛇劍無堅不摧,溫家人的兵器撞上了都被削斷,不過數招,溫方祿便被夏雪宜給抓了。溫方達幾人這才知道來報仇的小子是硬點子。
溫家幾兄弟發覺單打獨鬥根本就奈何不了夏雪宜之後,自然便想擺五行陣來困住夏雪宜,不想夏雪宜是打定主意折磨溫家人,囂張大笑撂下狠話,「今天是第一天,自今日起,我一日殺一人!」
溫家眾人既氣又恐懼,這十多年來溫家在此地可是無人敢掠其鋒芒的,當即溫方達為首的幾人各自棄了兵器擺出了五行陣來,此陣法將五人的功力發揮到極致,渾然一體,倒真的將夏雪宜給困住了。
夏雪宜仗著金蛇劍之利,運劍如電,瞬間便刺出十多劍,金色的劍光閃爍,招式迅捷狠辣,竟是扛住了溫家人引以為傲的五行陣、只是夏雪宜知道,短時間他雖然無大虞,但是時間一長,肯定會內力耗盡被溫家人給擒住的。就在他百思破陣之法時,練霓裳從暗處現身,揚手撒下一把九星定形針,將溫家幾兄弟的陣法打亂了,趁機救了夏雪宜出了溫家堡。
「這小賊還有同夥,追!」老三溫方山大喝一聲,卻被溫方達阻止了,「這小子蓄謀已久,輕功不賴,不必追了。他既說了明日還會再來,我們好生計議,補下陷阱,勢必要將這賊人給擒住了……」
紅花鬼母此時也現身了,當瞧見了地上的「九星定形針」后,神色一變,當即厲聲笑道:「當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方才那裝成銀髮老嫗救走姓夏的,就是玉羅剎練霓裳。」她轉頭看向溫家幾兄弟,「明日老身便同你們一道擒住他們!定要將他們剝皮抽筋,以告慰我亡夫在天之靈!」
溫家兄弟聽得這話頓時大喜——有了紅花鬼母的出手相幫,便是來了兩個夏雪宜也能擒住了。
卻說練霓裳救走了夏雪宜,一氣奔出了三里開外后,兩人才停了下來。夏雪宜暗贊練霓裳的輕功之高,開口道:「多謝前輩出手相助……」一句話還未說完,便看清了轉過臉來的練霓裳的容貌,頓時啞聲了。他未曾想到這滿頭銀髮的女子竟然是個年輕的姑娘。
練霓裳已知曉了這夏雪宜便是那夏家僥倖逃得溫家毒手的小子,她斟酌了片刻方道:「紅花鬼母在溫家,你要尋溫家人報仇,最好等紅花鬼母離開之後再去。對了,溫家的男子作惡多端,殺了便殺了。但是,你若是辱了溫家的女子,同溫家的畜生又有何不同?我生平最恨的,便是污辱欺負女子之人,到時候,我手裡的這柄長劍,定不饒你!」
練霓裳說完,轉身便想離開,卻被夏雪宜攔住了去路。
夏雪宜俊逸的面容有些扭曲,「你知道什麼?你知道溫方祿是如何對待我的姐姐的嗎?是如何殺了我爹娘,我哥哥和弟弟的嗎?我小弟還不到三歲,可是溫家這些畜生,就能下得了手。溫家的女人享受著溫家男人奪來的財,過著衣食無憂的日子,我的爹爹和娘親,我的姐姐,未做過一件壞事,卻早早地慘死。溫家的人,無論男女,都該死!」
夏雪宜雙眼赤紅,只要想到多年前家人盡數被害的情形,他就怒不可遏,面容都有些猙獰了。
練霓裳看著這樣的夏雪宜,不知怎麼的,竟是想起了曾經對卓一航苦苦痴戀的自己,是不是也是這樣醜陋,所以卓一航才不肯接受自己的情意?
那些壓在心底許久的不甘,竟解開了許多。練霓裳深深地看了夏雪宜一眼,什麼話也沒有說,轉身便離開了。
夏雪宜看著月光下走遠的身影,半晌才回過神,眼中各種神色交錯,片刻后卻是朝著練霓裳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客棧的上房之內,大郎早就被花逐月哄著睡著了,花逐月卻沒有睡下,而是坐在燈前候著練霓裳歸來。
「也不知隨雲和二郎怎麼樣了,是在家中,還是同我這般來了異世江湖了……」花逐月看著燈光搖曳,暗想道。正惆悵著,耳尖一動,起身走到了窗前,推開了窗戶,便看見空無一人的長街之上,持劍對立的兩人。
「你不要再跟著我了,別以為我今日救了你,就不會對你出手。」練霓裳不耐煩地看向夏雪宜。
夏雪宜卻是道:「姑娘怎麼說也是我的恩人,我總該知道恩人的名諱才成。我夏雪宜有仇報仇,有恩自然也會報恩的。」他當然不是那種得了恩惠就報恩之人,不然何紅葯對他可謂是有大恩的,可是他便從未想過再回雲南去「報恩」的。他不過是猜到夜裡偷偷出現在溫家堡之內,只怕也是去殺人的。多一個同伴尋溫家的晦氣,便是有紅花鬼母站在溫家一邊,他報仇的希望也大了些。
練霓裳氣惱得很,冷笑道:「我便是玉羅剎,川蜀綠林的龍頭,明月峽之主,練霓裳。別說什麼報恩了,我可不相信。你最好不要惹怒我!」
夏雪宜心裡頓時一驚,他還真未想到她竟會是玉羅剎練霓裳,正要說什麼,卻聽見不遠處窗口女子的呼喚聲。
「練妹妹,你這是在和誰說話呢?不妨將他請上來。」花逐月揚聲道,她見練霓裳的神色,再看年輕人的舉止氣度,不像是溫家人,當即就出聲了。
練霓裳轉身走到客棧下就縱身而起,自窗戶外飛了進去。夏雪宜只看見花逐月的側臉,那窗戶就被練霓裳給關上了。
且不說夏雪宜的反應,只說花逐月未曾自練霓裳身上聞到血腥味兒,便低聲道:「夜探溫家堡不順利?」
練霓裳點了點頭,「紅花鬼母也在溫家堡,她的功夫極高,從前我和師兄兩人之力,也勉強和她戰成平手。故而我並未動手,不想卻撞見了那夏雪宜去溫家尋仇。就是方才那年輕人,他就是店小二說的被溫家人殺了滿門的夏家人,也不知當年是怎麼逃得性命的。」
「竟是夏家人,他為何跟著你?」花逐月瞭然,想起街上對峙的一幕,又問道。
練霓裳便將溫家堡所見全都說了,花逐月聽罷搖了搖頭,這個夏雪宜也不知是在打什麼主意,只希望他不要因為想讓溫家人償命就肆意牽連無辜之人了。
次日一早,花逐月和練霓裳帶著大郎下樓結賬準備離開小鎮,不想夏雪宜正在大堂之中坐著用著熱氣騰騰的早點,他看見了練霓裳和花逐月後,卻是拿著一隻大肉包沖著大郎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