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噩夢
楊庭滿睡得很香,在睡夢中,他看見了女王陛下的倩影遠遠地佇立在湛藍的天空之下,正在凝視著一望無際的翠綠草原。
楊庭滿被這美景和佳人所震驚。他揮舞著自己的雙手,大聲叫喊著女王陛下的名字,試圖吸引她的注意力。
然而出乎楊庭滿意料的是,無論楊庭滿如何努力地大喊大叫,都發不出哪怕一丁點兒的聲音。這讓楊庭滿大為吃驚,驚疑不定。
就在楊庭滿試圖找出自己失聲原因的時候,他猛地看到一群衣著古怪,相貌奇特的「人」,正騎著高頭大馬向這個方向沖了過來,眼看著轉眼之間就要撞到「緋紅女皇」的身上。
楊庭滿顧不上去想自己為什麼發不出聲音的問題。他現在所想的,只有如何去阻止這場就發生在他自己眼前的慘劇。他一邊向著女王陛下大聲地呼喊著,一邊向她所在的方向狂奔而去。
然而這一切註定都是徒勞的。那揚起無數灰塵沙土的馬群,在一瞬之間就吞沒了女王陛下的身影。
隨著「緋紅女皇」倩影的倒下,楊庭滿的心也如同被踩碎了一般痛苦不堪。然而楊庭滿並沒有時間去為「緋紅女皇」的香消玉殞而悲傷。因為那群怪人就像是乘著狂風一樣,瞬間又飛奔到了他的面前。楊庭滿甚至可以在極近的距離感受到那些狂奔著的巨獸,從口鼻之中噴涌而出的滾滾熱氣。
他驚恐地抬起雙臂,想要保護自己。卻發現自己柔弱的手臂根本不可能阻擋那些來勢洶洶的烈馬。他毫無懸念地被撞得飛了起來,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之後重重地摔落在了地上。
然而他並沒有如預期的一樣摔得頭破血流——因為原本一片鬱鬱蔥蔥的大草原,此時卻像劉謙的魔術一樣,忽然之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楊庭滿所能看到的一切的事物,都已經開始變得模糊,開始飛速地旋轉,跳躍。楊庭滿驚恐地閉著眼呼號著,既看不見塵囂,也沒有因此而沉醉。他的雙手在空中不斷地舞動,試圖從那空無一物的空氣之中抓到任何可以抓住的東西。
本來已經絕望的楊庭滿,忽然真的抓住了什麼東西。他大喜過望,死死地抓住這個摸起來溫柔酥軟的救命稻草,說死也不會再撒手了。在短暫地狂喜之後,楊庭滿發現那根救命稻草的手感實在是好得有些出奇。甚至可以說握在手裡簡直就是一種難得的享受。這讓他大為驚訝,立刻抬頭望去,卻發現原來被他死死攥在手裡的是一隻潔白纖細的手,一隻女人的手。
楊庭滿順著這線條優美的手臂,抬頭一路仔細地看過去。看見的正是唐香蘭那張充滿了古典美感的清秀面容。他此時懸在半空當中,腳下是萬丈懸崖。而她則倒掛在懸崖邊上,努力地撐住地面,維持著脆弱的平衡。
她在笑,在歡呼,長長的黑色秀髮在風中飄舞,似乎述說著她的喜悅。但是楊庭滿聽不見她在說什麼,他只看見唐香蘭身後閃出一個黑影。那是一個全身籠罩在黑氣中的不詳之人,那是一個臉上有著巨大暗紅色傷疤,面容猙獰的男人。一個長得極像戴維斯的男人!
此刻那個男人正用一雙冷冷的眸子盯著唐香蘭的背影。他的手伸向背後,一點一點地抽出一把巨型鐮刀——那種傳說中只有死神才會使用的巨型鐮刀。他緩緩地,緩緩地接近唐香蘭。那巨大鐮刀刀尖上閃爍著冰冷刺骨的寒光,刺得楊庭滿眼睛都睜不開。
楊庭滿嚇得大叫,另一隻手胡亂的揮舞著。他依然只能不斷地張開和閉合自己的嘴,卻說不出哪怕一個字來。他看見,此時此刻在唐香蘭的眼睛里,倒映著的只是他一個人影子,一個充滿了絕望和痛苦的影子。她那張充滿盈盈笑意的臉龐,為何顯得如此蒼白,如此憔悴,如此疲憊,如此讓人心痛不已。
死神的鐮刀並沒有因為這張楚楚可憐的清秀面容而產生半點的遲疑。楊庭滿看見唐香蘭的笑容在一瞬之間就僵住了,充滿喜悅的一雙秀目失去了所有活力,開始轉而變得空洞,開始變得死寂。殷紅的鮮血不斷地滑落,滴在楊庭滿的臉上,滴在楊庭滿的身上,更滴在楊庭滿的心上。
楊庭滿的心頭之上,就好像有千把萬把的利刃同時穿過自己的胸膛。他撕心裂肺的嚎叫著,卻依舊發不出任何一點聲響。他從來沒有感覺到如此的痛苦,如此的無力,如此的絕望。
唐香蘭柔弱的身軀緩緩地落了下來,落入到了楊庭滿的雙臂之間。楊庭滿顫顫巍巍地接住了她,緊緊地將她擁入自己的懷抱之中。這兩個人就這樣互相擁抱著彼此,一起筆直地落了下去。
也不知道落了多久,楊庭滿感覺到那具已經開始冰冷僵硬的身體,正在逐漸變得模糊,透明。任憑他如何用力地掙扎和哀嚎,都無法發出一絲絕望的哭聲。
楊庭滿只能默默地看著,看著唐香蘭那柔弱高挑的身軀,漸漸的消散在空氣之中,直到被那一片虛無的黑暗所吞沒。
而這死寂的一片黑暗,似乎是因為吞沒了唐香蘭的緣故,竟然開始快速地變亮了起來。
很快,那光亮就有如白晝間的烈日,這一片耀眼的光芒刺得楊庭滿睜不開眼。楊庭滿不得不閉緊了自己的雙目,將自己的身子蜷縮成了一團,在驚恐之中等待著未知命運的降臨。
當強光散盡,當楊庭滿再一次睜開自己的雙眼。他看見,在自己的眼前出現了一幢華麗的宮殿。在那恢弘的巨大殿堂里。一個女人正跪在地上,苦苦地向一個男人哀求著。而在這女人的身後,是兩個啜泣不止的小男孩。
其中的一個他很熟悉,因為那個小男孩和他小的時候長得一模一樣。而另一個同樣幼小的小男孩,稚嫩的臉龐卻被藏在了一片的朦朧之中,根本就無法看清。
女人在不斷地哭泣著,哀嚎著,祈求著。然而那個男人就如鐵石一般巋然不動。跪在地上的女人開始不斷地磕頭,直到頭破血流。而那個男人竟然連看都不看她一眼。他只是輕輕地一甩手,將一把鑲嵌著無數名貴寶石,鋒利得像鏡子一樣的匕首扔在了兩個小男孩的腳下。
小小的「楊庭滿」蜷縮在地上瑟瑟發抖,不知所措。而另一個小男孩,卻決絕地撿起地上的匕首,毫不猶豫地向「小楊庭滿」的胸膛刺去。「小楊庭滿」被嚇得臉色雪白,動彈不得。
那個女人飛身撲向小小的「楊庭滿」,任憑那把泛著冰冷寒光的匕首,深深地刺入自己的後背。只聽到她發出一聲悲戚的慘叫,那可怕的哀嚎瞬間充滿了巨大宮殿的每一個角落。同時那個女人潔白如雪的絲綢長袍,很快就被鮮血染紅了一大片。
自始至終,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都是面無表情,默不作聲。他只是冷冷地看著這出人間悲劇的發生。似乎自己腳下的這三個人,原本就和自己沒有任何關係。
楊庭滿看著那個女人漸漸失去生機的眼睛,不禁為之動容。在他的眼裡,那個男人哪裡是和這三人形同陌路,他根本就是和這三個人有著深仇大恨,欲除之而後快。
面容模糊的少年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驚慌失措。畢竟他還只是個孩子,面對這樣血腥殘忍的場面,無論如何也做不到鎮定自若。
然而他最終還是鼓足了勇氣,強行睜開了自己的雙眼,用正在慢慢變冷的眼睛,看了看那個血流如注的女人。然後他又轉頭看了看正在捂著雙眼,痛哭流涕的「小楊庭滿」。最後他又轉過身去,看了看那個正在注視著一切,滿臉陰沉的男人。
即便那個男人自始至終都不曾發過一言,甚至那在鮮血淋漓的慘劇都沒能讓他皺一下自己的眉毛。但是那個男孩卻清清楚楚地知道,在那個雕塑一般面無表情的男人心中,此時此刻到底在想些什麼,同時又在期待著什麼。
面容模糊的少年知道這是他必須面對的命運,勇敢地活下去,完成宿命安排給自己的殘酷使命,才是他最正確的選擇——同時也是唯一的選擇。
於是這個不過七八歲年紀的小男孩,用盡全身的力氣,惡狠狠地抽出那把鮮血淋漓的匕首,獰笑著拉開女人的屍體。他把匕首高高地舉過頭頂,殺氣騰騰地盯著「楊庭滿」,隨時準備手起刀落結果他的性命。
楊庭滿似乎想到了什麼,同時好像又明白了什麼。他大喊一聲「不!!!」想伸手要去護助那個幼年時的「自己」。結果一個栽歪身體失去了平衡,砰的一聲,結結實實地撞在在了冰冷而堅硬的地板之上。
楊庭滿被這堅硬的地板撞得七葷八素,頭痛欲裂。他撫摸著身子下面那光亮如鏡的地板,驚訝地發現,這地板的顏色和質地竟然是如此的熟悉。而直到這時他才意識到,原來他自己正在用一種極其不雅的姿勢,俯身趴在自己家的地板上面。剛才自己所經歷的一切的一切,都只不過是夢境罷了。
那還真是可怕而真實的噩夢。楊庭滿一邊想著,一邊揉著自己的頭,他感覺自己頭暈目眩,口乾舌燥,渾身的肌肉和骨骼都疼得讓人難以忍受。
至少終於還是回到了自己的家中,這一點讓楊庭滿感到無比的欣慰。畢生沉醉於探索科學真諦的楊庭滿,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感受到了回家的幸福。
就在他慶幸自己的醜態沒有被人發現的時候,一個熟悉的,充滿諷刺語氣的聲音在他身後的陰影之中響起:
「大科學家果然就是和一般人不一樣,是不是你們天堂島的天才們都喜歡一邊睡覺一邊乾嚎,喊累了就翻身來個自由落體,就為了測試一下是地板更硬還是自己的腦袋更硬。有趣啊有趣。能看到這樣精彩表演,我也算是沒白來一趟。」
楊庭滿一臉懵逼。那個聲音對於太來說實在是太過熟悉了,他曾經和那個聲音朝夕相處了十多年,沒有一日分開過。就因為對這聲音和這聲音的主人太過了解,所以楊庭滿才會感到震驚,感到疑惑。甚至在一時之間竟然有點不知所措。
因為就在此時此刻,這個聲音的主人無論如何也不應該出現在天堂島上,更不要說會出現在他的家裡。楊庭滿下意識的脫口而出:「星滿,你怎麼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