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難道是他？
一行熱淚，再一次從楊庭滿的眼中流出。他又如何能忘記，這十年之間，那個人的音容笑貌，那個人的婀娜多姿，那個人的細心呵護，那個人的耀眼奪目。
那是當年這個青年心中的偶像，奮力追趕的目標。如今，為何卻變成了這般模樣。楊庭滿心中不斷地吶喊著那個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他多想再一次拉住那個長發飄飄的女孩，對她敞開心扉，訴說出自己深深埋藏在內心之中，已經太久太久的熾烈感情。
然而，在這個世界上，他再也沒有這個機會了。
明明都還活著，卻從此天各一方。縱使心中念著彼此，卻也無法再次相見。誰又能想到，昨日的歡笑卻成為了永別的餞禮。天下最負盛名的光明之城，兩人心中曾經無比憧憬的夢幻都市，如今卻成了這二人永遠無法跨越的鴻溝。更不要說那個可以改變億萬人生活的絕密實驗，早已成為了兩人心中再也無法解開的心結。
想到這裡楊庭滿痛苦地閉上了雙眼，捂著自己的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就在昨天，他這個天堂島的科學天才還是意氣風發神采飛揚。經過整整十年來的不懈努力，眼看著完成自己的夢想已經近在咫尺，眼看著距離兌現自己當年的宣言也僅僅只差一步之遙。然而就是這近在咫尺和一步之遙，卻在今天成為了永遠的歷史。僅僅只是過了這短短的一天，楊庭滿就失去了支撐自己的一切，整個世界對他來說都好像已經變得再也沒有任何意義了。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楊庭滿再也忍不住，發出了痛苦的哀嚎。他從來不相信命運，就像他從來不能想到會發生這麼多離奇的怪事。此刻他覺得自己所有的感覺都已經消失，所有的思考都已經停止。他感到自己渾身冰冷，感到自己的手腳在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他感到，自己的心，此刻也已經死了。
「緋紅女皇」看著楊庭滿頹然的癱坐在沙發里，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便又是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她稍微調整了一下搖椅的方向，使得她能看清牆面上那幅自己創作的巨大油畫。她一雙美目的視線完全集中在那張極其寫實卻顯得枯燥的畫上，左手微微翹起，右手不斷地摩挲著那塊晶瑩剔透的巨大鑽石。那一副樣子就好像是自己的「傑作」太過精彩，讓她在不知不覺之間都看得出了神，甚至把身旁那個痛苦不堪的楊庭滿都忘得乾乾淨淨。
過了不知道多少時間，大概是感覺到楊庭滿的氣息終於變得平和了一些，「緋紅女皇」這才把自己的目光從那幅太空題材的畫作當中移開，又轉向去看楊庭滿。莫名其妙地問了一句：「你相不相信宿命，相不相信在冥冥之中，有著人類看不見的手在操縱一切。」
女王陛下此時直直地盯著楊庭滿，右手依然沒有離開那隻鑽戒。作為回應，楊庭滿稍微抬起了低垂的頭，目光獃滯地看了看「緋紅女皇」，接著又機械地搖了搖頭。他的動作生硬，眼神也變得渙散無光。
女王陛下潔白的牙齒緊緊地咬住了自己的朱唇，雙眉緊皺，抬高了自己的聲音，接著說道：「好吧，我這句話問得多餘了。我知道你從來就不相信命運或者宿命這些東西。說實話我也不相信，所以我嘗試去挑戰這一切。我已經盡了我最大的努力去反抗，可是到頭來呢……」
說到這裡女王陛下一聲嘆息，似乎是在表達一種難以言喻的惋惜之情。她再一次低下了自己那美麗的容顏，用低低的聲音說道：「到頭來卻還是失敗了。」
女王陛下一邊說著話，一邊擺弄著自己的鑽石戒指。她的語氣平和舒緩，甚至已經恢復成了平日里那副高高在上冰山美人般的典雅和冷淡。如果是不了解她的人，聽到她的話一定會有一種這樣的錯覺：「緋紅女皇」並沒有在說自己失敗的故事，而是好像在說一件發生在他人身上的，無關痛癢的小事一樣。
然而楊庭滿能清清楚楚地感覺到，在女王陛下冷艷的口氣當中，夾雜著淡淡的哀愁、悲傷和不甘心。
「本來我是有機會完成這個任務的，本來我是可以逆轉這該死的命運的。和你一樣，其實我離自己的勝利也不過就只差一步之遙。然而就因為一點小小的疏忽斷送了這一切。說起來真的是好氣！」
女王陛下越說越激動，說到這句「好氣」的時候，臉上已經呈現出明顯得怒容。她甚至用自己的右手重重地砸在了眼前那個昂貴的辦公桌上。似乎這陣劇烈的震動讓她一下子清醒了不少，「緋紅女皇」頓時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
為了整理自己的情緒，「緋紅女皇」動作優雅地抬起玉手，輕輕地梳理起自己那頭柔順的金髮。直到自己的心跳開始放緩，呼吸也變得平緩起來，她才對著楊庭滿繼續說道：「我的前任已經給了我很多幫助。這一次我提前解決掉了格林這個巨大威脅，同時把海底金庫里『緋紅女皇』那個寶貝也給一齊破壞掉了。實驗室里有內奸這件事，其實我一開始就知道，戴維斯的一舉一動都沒逃出我的掌控。甚至.……」
女王陛下說道這裡忽然頓了一下，嘴角不經意地抽搐了起來。她的左手開始漫無目地快速摩挲著自己那枚巨大的鑽戒，卻根本無法抑制住心中的那份焦躁、憤怒與悲傷。
「緋紅女皇」皺著眉頭閉著眼睛，輕輕搖著自己的頭，接著又連續深吸了好幾口氣，這才用稍微緩和一點的口氣繼續說：「甚至連星滿都犧牲了自己。是的，一切都是那樣的完美，簡直就和我多少年來一直在籌備的計劃一模一樣。就在昨天，我甚至還覺得我終於可以達成無數前輩為之努力奮鬥，甚至不惜犧牲自己也要誓死完成的心愿。我覺得我終於可以拯救這個命中注定要毀滅的世界和文明，終於可以放下這副壓得我喘不上氣的重擔，終於可以讓你——現在還一無所知的楊庭滿——擺脫自己命中注定要背負的那份沉重的使命。畢竟這個歷時漫長的任務，我實在是已經背負得太久太久，實在不想丟給別人從頭再來。於是我下了狠心，犧牲了很多很多人。這犧牲包括了他們的未來，包括了他們的幸福，甚至包括了他們的性命。然而，我還是可恥的失敗了，徹徹底底的再一次慘敗。」
女王陛下看了看一臉茫然的楊庭滿，自嘲似的笑了笑，接著說：「我知道你有很多疑問。對於你來說有太多的事情需要解釋。不過我的時間不多了，只能挑重要的說。正如我剛才所說的那樣，一切進行的太過順利，我還以為自己這一次終於可以戰勝那個遙不可及高高在上的宿命。然而就在最小的環節上，還是出了紕漏。我一直以為實驗室里的叛徒只有戴維斯一個人，然而我沒想到，你的那個助手傑森周，也是別人處心積慮安插進來的。就在今天早上，和戴維斯一起消失的，還有這個印度人。果然就如那個大人物所說，在這個世界上，信任真是一件太難得的奢侈品。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助手，竟然也會讓我的計劃徹底破產。不要忘記這個人，永遠不要忘記是這個人，就是他讓我徹底地輸掉了這場與命運的賭博。」女王陛下說到這裡，一雙美目之中似乎都要冒出火來，楊庭滿甚至能感覺到她的身體因為提到傑森周的名字而憤怒得有些顫抖。
楊庭滿吶吶地嘀咕了一句：「怎麼可能，那個傢伙.……」
「在天堂島，除非是我親自下命令，否則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就消失，更何況那個人還是你的助手。那麼這個印度人為什麼會消失不見了呢？恐怕就只剩下那個唯一的解釋了。要知道傑森周全程參與了你的實驗，你能看到的，他都能看得到。你所知道的，他也都知道。就算他沒帶走任何實驗的相關資料，只要有人向他提供資金——當然這幾乎沒有任何懸念，複製你的實驗不過就是時間問題。最終這個雙刃劍一樣的實驗還是被泄露了出去。就因為這一個小小地疏忽，我失敗了——或者說，『我們』再一次失敗了。」
女王陛下說到這裡又停了下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她再一次變得平靜如水，再也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懊惱或者憤怒。就好像是終於完成了一個多少年來為之付出全部心血的目標，整個人一下子陷入了漫無目的的空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