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流民
小鶴終於把眼睛從窗外的熱鬧中收了回來。
「京城還真是繁華啊！」小鶴嘆了一聲。
車內的赤衣和橙衣齊齊點頭，只有張嬤嬤欲言非言。
小鶴自然看到了張嬤嬤的神情，也知道張嬤嬤在顧忌什麼。
女子行事終歸不太方便，尤其是到城北邊上那一小片。
小鶴知道，那是京城的貧民窟，本來就是普通百姓的聚集地，後來又湧入了因為各種天災人禍而離鄉背井的人，於是那地方變得更窮更亂，可以說，京城有三分之一的案子都發生在那兒。
整個京城，南有皇城，東西兩邊多有權貴高官，中間的位置布滿了各種商鋪，住著許多六部里的小官吏，有錢的富商，以及稍微有點家底的人家。
至於城北這一片，從北邊城門進來到皇城那一段路的左右兩邊，也是富庶熱鬧的。
小鶴的成蹊書坊和天一閣都在這兒，接待的也不是什麼底層的百姓。
小鶴想去的是剛進城門不遠的與京城其他地方相比顯得貧困混亂的那條街-蘆花街。真是街如其名，跟輕飄飄的蘆花一般不值錢！
小鶴能體諒張嬤嬤的心情，她決定不逛街了，先去天一閣打個轉。
招來跟在馬車後邊的小佑低語幾句。小佑點頭去了，小鶴的馬車轉向天一閣。
張嬤嬤暗自鬆了口氣。
半個時辰后，小佑和一個少年從天一閣後門出來，往蘆花街而去。
少年穿著普通的小廝衣服，臉有點黑，但是一雙眼睛又黑又亮。身子有點瘦，衣服彷彿大了些，咋一看，那就是一個大戶人家出來的機靈小廝。
小佑是一副富家大爺的打扮，娃娃臉上難得沒了笑容，苦著臉，好像是誰欠了他似的。
能不苦臉嗎？馬上要正式成為鎮國公府表小姐的小鶴正在他身邊呢。
這姑娘主子任性地要扮成他的小廝去蘆花街，他能不擔心嗎？萬一……
小佑不敢多想，只能暗暗求佛保佑了。
小鶴正好相反，她太興奮了。她當自己回到了從前，自由自在地逛街，這是多美妙的事。
至於貧民街，小鶴還真沒有太多的抵觸，不說佛家的眾生平等，就是她自己的思想里，人和人是有區別，但是窮人那也是人，小鶴從不歧視窮人。
此時，被忽悠的張嬤嬤和赤衣等人還在天一閣包廂等著呢！
蘆花街離天一閣其實並不太遠，小佑走得快，小鶴也不慢。
兩人一個愁眉苦臉，一個喜笑顏開，這組合雖然奇怪，可快點到目的地的心情卻是一樣的。
只一刻鐘，蘆花街就到了。
小鶴的笑容慢慢地收了起來。
一入蘆花街，京城的繁華熱鬧都已遠去，眼前是一片髒亂差。
本來就不大的街道，東一堆，西一坨，儘是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兩邊的房屋都已經很舊了，或許還有不少漏的，一切都顯得很凌亂。
街上匆匆而行的人大多穿的很簡單。有面黃肌瘦的小孩在街上玩，大的帶著小的，不少孩子穿的衣服都打了補丁，甚至有幾個還穿著秋衣，鼻涕垂得老長。
街兩邊也開了不少小鋪子，賣的大都是些簡陋的吃食和生活必需品。
一家吃食店門口，孩子們對著剛出爐的麵餅露出了渴望的神情。
小鶴的臉上有了不忍之色，她的手不知不覺伸向兜里，一摸，啥都沒有。
小鶴尷尬了，好像有了赤衣她們之後，她就再也沒有自己藏錢的習慣了。
旁邊的小佑知機地遞上一個錢袋。
小鶴接了過來，示意小佑等她，然後快步走進那家賣麵食的店裡。
胖胖的老闆熱情地迎上來，「這位小爺，來點啥，麵餅還是湯食？」
小鶴從袋子里拿出一塊碎銀，擱在案板上，「街上那群小孩瞧見了沒有?」
胖老闆點頭，「瞧見了，都是這條街的，都認識呢！」接著狐疑，「難道孩子得罪小爺了？」
小鶴噎著了，瞪了一眼胖老闆，「我家大爺心善，請這些孩子吃餅子，這銀子夠不夠？」
「夠了，足夠了.……」胖老闆被瞪得一愣，正感嘆這小廝長了雙好眼呢！一聽此話，大喜。這四鄰的孩子饞自己店裡的吃食，可自己也是小本生意，哪顧得上呢？
胖老闆朝著站在街上的小佑拱了拱手，不知是哪家的少爺起了好心。
小鶴想了想，又掏出一塊銀子，「你既然認識這些孩子，這銀子給幾個需要的置一身冬衣吧！」
「謝謝你家大爺，謝謝小爺！」胖老闆連連點頭，一招手，「孩子們，快過來！」
呼啦一聲，十幾個孩子就沖了進來。
趁著胖老闆招呼孩子們，小鶴退了出來，站到小佑旁邊。
「姑，公子真是善心!」小佑感慨，是不是就因為這樣，他們這些人在青山鎮時就已經對姑娘忠心不二了，而不是現在姑娘有錢有勢之後。
小鶴橫了小佑一眼，「你才是大爺，我是小廝。走了！」
小佑啞然，提步繼續往前走。
等胖老闆跟孩子們解釋清楚，端上麵餅再找好心人的時候，兩個人早就走遠了。
「這街上有一半多都是流民，在京城安了家，可日子不好過。」小佑邊走邊說。
「他們都做些什麼為生呢？」
「男的趕車，送菜，殺豬，造房，還有送喪的，拉糞的，什麼都做，女的洗衣，紡線，做奶媽，小子們爭著去大戶人家當小廝，丫頭們很多賣到大戶人家當丫鬟，也有被狠心的爹娘賣到青樓的。」小佑說著，聲音里也帶了些悲哀。
小鶴注意到了。林茂提起過，小佐和小佑都是從小被賣掉的，爹娘死了，被叔伯賣了。
「是啊，底層人的生活永遠不好過呢！」小鶴嘆氣，若是能過得去，能有幾個捨得孩子吃苦？
小佑贊同，或許自己的叔伯也是這樣吧！如此一想，心裡也舒服多了。
「對了，小佑，你仔細瞧瞧，這邊若是有什麼廢置的大院子，買個一兩處下來。」
「是，」小佑不敢叫姑娘，只能點頭，「你放心！」
小鶴側頭笑，「你多找幾個勤快心好的，不拘男女，具體怎麼做，等忙過這兩天，來我這拿章程。」
小佑正想繼續點頭，臉上突然露出驚駭之色。
小鶴不解，正想開口。只聽得一陣馬蹄聲，身子一輕，被人拎上了馬背，還沒反應過來呢，脖子一疼，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