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選擇
聽多恩此言,趙期臉上的溫和笑容連弧度都沒變,只是拱了拱手,道:「多恩將軍這話就說錯了,左右不過一刻鐘的路程,談何遠?再說,不論是耶格城還是日冕城,都是貴國領土,將軍還有什麼好不放心的?」
一連兩句問句,堵得多恩臉瞬間就紅了。
有什麼好不放心的?他當然不放心!可是能說出來嗎?說出來不就變成了他無能,明明在自己的地盤上居然還怕人家的陰謀詭計,說出來不是笑掉人的大牙?
而已然佔了上風的趙期又轉臉慈愛地看了一眼還有點狀況外的趙純星,淡淡地道:「況且星兒如今正有身孕,在日冕城中動靜那麼大少不得要受些驚嚇,隨我去耶格城也好靜靜修養。木爾塔大人,多恩將軍,你們說是不是?」
這話一出來,連木爾塔也綳不住那面無表情的老臉了,真是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
到別人地頭上搶別人家皇后還理直氣壯地說是為了皇后的身子著想,這叫特么的什麼事兒!
木爾塔沉著臉,總算開了口,語氣中帶上了一絲不耐煩:「不必多言,反正皇后我們是絕對不會讓你帶走的,如果醇王堅持,我夏國也不怕撕破臉。」
木爾塔的話放出來,身後一干兵丁的氣勢立刻變了,面對突然而來的磅礴壓力,蘇佑玥只覺得後頸驟然一涼,然後脊背上的汗毛根根豎立了起來,頭皮更是陣陣發麻,畢竟是老對手相遇,這種感覺竟然讓她有種久違的熟悉。
她下意識地看了趙期一眼,然後原本要伸去摸刀的手動了動,又恢復了原狀。
趙期始終在笑,就算木爾塔突然翻臉,也沒動搖這笑容一絲一毫,氣定神閑的樣子一點兒都不像是一言不合就要動手而自己這方人單力薄的樣子,只見他笑著搖了搖頭,嘆了口氣:「本王原本以為木爾塔大人是聰明人,卻沒想到也不過是個短見之人。無妨,公主就在此處,本王也不過是一個人,只是大人你可得好好想一想,真撕破了臉,對你夏國來說,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說著,竟是真的挪了一步,將一臉莫名的趙純星暴露在了眾人視線之下。
木爾塔本來就沉著的臉看起來更陰沉了,一雙眼睛再火光的照耀下閃爍著難名的光芒。
他知道,真的撕破臉會是什麼後果,原本要交好的成國瞬間就站到了對立面上……沒錯,他是嚇唬趙期的,可是趙期這麼乾脆地就接招了,他反而不知該怎麼接下去了。
趙純星帶著些驚怯的目光在木爾塔和趙期之間來回打轉,趙期看著她的目光溫柔而慈愛,帶著長輩特有的關心和愛護,她眼光微閃,最終還是錯開了目光看向木爾塔的方向。
木爾塔的目光始終在趙期那裡,而木爾塔身邊的中年文士則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然後,悄悄地給她遞了個眼神,她順著望過去,看見了隱在那對對士兵中似笑非笑的一張臉。
看起來有些眼熟,在什麼地方見過呢?
所幸趙純星的記性不錯,幾個呼吸的功夫就想起來了。
紅燭,暖閣,那張臉伴著寒風出現,手上拿著一個不及拳頭大的小盒子,盒子里裝的,是一顆如今已經干萎掉的眼珠子。
如果說,趙純星原本還有些遲疑的話,現在就是念頭堅定不可動搖了。
當她錯手殺了於連旭的時候,下意識地向趙期求救,因為在她的心底,趙期是家人,血濃於水的骨肉親情是最難以磨滅的,她相信趙期定然會救她脫困,而他果然來了,只是現在,時間有些不對了。
經歷過最初的慌張無措后,事件並沒有往她預料的方向發展,於連旭死了,是刺客亂黨所為,和她這個皇后一點關係都沒有,現在她懷著夏國唯一的王儲,不管這個孩子是男是女,都是這個國家唯一的皇位繼承人,這時候的她還會需要趙期的維護嗎?
不不不,她才不需要,就如同他們不需要她,把她遠嫁到夏國來面對這一群野蠻人一樣。
蘇佑玥站在她身邊不遠處,看著她的眼神一點一點地變化,差一點就要嗤笑出聲了,哦,原來是這樣,原來如此,人吶,人吶。
趙純星眨了幾下眼睛,眨掉了眼中的忿恨,一轉眼又變成了柔弱小女孩的模樣,場中安靜,如此甚好,省得她花費大力氣了。
於是,細弱的聲音響起,在這人人緊張的氣氛中,很是突兀:「那、那個……皇叔……還請皇叔和大人不要為了本宮起爭執。」
趙期看著她,木爾塔看了過來,多恩看了過來,幾乎同時,場中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從一言不合就要動手上面轉移到了趙純星身上。
趙純星咬著嘴唇,表情是強自鎮定的不安和慌張,在這樣的時候,也沒忘了禮數,對著趙期和木爾塔盈盈行了一禮,然後才緩緩地說道:「本宮來夏國為的是兩國交好,不是為了讓兩國起爭執。」
「皇叔,星兒知道您疼星兒,只是出嫁從夫,星兒既然已經嫁予夏國皇上,自然算不得是成國人了,皇叔的好意,星兒心領了。」
趙期聞言,臉上的笑容慢慢地收斂了起來,好半晌才皺著眉頭問道:「你已經決定了?」
「是。」趙純星的猶豫只是一瞬間,或者可能連這一絲猶豫都是裝的,而那邊仍騎在馬上的木爾塔翻身下馬,臉上的表情雖仍然鄭重,但已經可以感受到一絲喜色了。
他三步並作兩步走到趙純星面前,什麼話都沒有說就行了一個大禮,然後才略帶些激動地說道:「多謝皇後娘娘抬舉,老臣自當護娘娘周全!」
趙期冷眼看著,嘴唇開闔吐出了一個「走」字,蘇佑玥忙就提步跟了上去,原本圍著的士兵自動讓開了道。
兩人沒走出多遠,就又聽到了多恩的大嗓門,剩下的,讓他們去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