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心思鬼魅
入夜,知縣后衙之內,知縣相公端坐在主位之上,錢主簿並馮押司坐在下首,堂內的燭火昏暗,映襯著三人的臉色愈發的陰沉。【零↑九△小↓說△網】
「這王提刑這次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啊,知縣相公您在朝中廣有人脈,不知道可有什麼消息么?」馮押司沉吟半天開口問道。
不等知縣相公作答,錢主簿先哼了一聲「還要什麼消息,這王提刑官必然是來查處這幾年虧空的稅銀,還有被你害的家破人亡錢押司的命案。」
馮押司一聽急了「怎麼是我害的,不是你說的要殺人滅口么?再說那稅銀你錢主簿可沒少拿一分,到此時怎麼能叫我一人擔次干係。」
知縣相公捏了捏眉頭喝道:「你們兩個吵什麼?那姓王的沒來,你們倒是先亂了分寸,有著鬥嘴的功夫,不如找人把縣裡的賬目給弄弄清楚,錢主簿你也說了,只要賬目安排好,那姓王的來了查不出來,查也翻不起什麼浪花來。」
「虧空了十幾萬兩那麼多,不是改改賬冊就能行的,這賬目做的再乾淨,始終是有破綻的,憑那王提刑的本事,也是絕對會查出來的,我先前那麼說,不過是為了安撫縣裡眾人的心,依我看索性咱們就一不做二不休。」錢主簿捏著嗓子,右手狠狠下划,做了一個殺頭的手勢。
馮押司看的心驚,慌忙阻攔道:「那可是朝廷來的人,不明不白的死在咱們陽谷,朝廷定然震怒,到時候咱們咱們都是殺頭的罪過,誰都救不了咱們。」
錢主簿冷眼橫著馮押司「咱們不能殺人,還不能放火么?找個替死鬼出來,一把火將賬簿庫房燒的乾乾淨淨,倒是看那王提刑怎麼查。」
馮押司被錢主簿看的後背發涼,眉頭都快擠成一個疙瘩了,這錢主簿看起來斯斯文文的一個人,怎麼滿腦子都殺人放火,不去做山賊真是屈了才,自從上了他的這條賊船,自己就沒有順心過。
轉過頭看向知縣相公,寄希他能說幾句,把錢主簿這殺人放火的念頭給扼殺在萌芽中,咱們都是讀書人,既然是讀書人,有什是不能坐下來談談呢?打打殺殺終歸有失讀書人的風範。
知縣相公也在尋思著,殺人是萬萬不能的,刺殺朝廷命官乃是大罪,弄個不好,判你個同意叛國,意圖造反也是可能,這般的事情是誰也擔不起的罪責,誰也不會去擔,可放火就不同了,只要不傷官人性命,死傷幾個衙役差人,是沒什麼的,左右不過幾條賤命,任誰也不會放在心上。
況且知州知縣放火燒去賬冊毀滅罪證,這也不是沒有前例,在士林中更不是秘密,岳陽樓的建造者,范文正公【范仲淹】的好友滕宗亮滕子京。就是其中典範,在涇州知州的任上,這藤相公耗費官府財貨無數,當事情被人揭發,朝中派出監察御史要檢查他的公使錢帳冊的時候,他倒是果決之人,只燒出一把大火,將那些賬簿書冊燒了個乾乾淨淨,朝廷御史見了,也無可奈何。官司鬧到最後,不過換了一個地方做知州,當然這與藤子京在朝中有人擔待不無關係。
有了這條計謀打底,賬冊的事情算是有了處理辦法,要那姓王的知機還好,自己就欠他個人情,要是不給麵皮,那自己的一把火放出去,他也不能奈何了自己。
「賬冊的事情,就依著錢主簿的事情去辦,但做事要小心,不要留下了什麼把柄,至於那錢押司,已然化作森森白骨,死無對證,他能做出什麼妖風來。」末了吃了口茶,又加了一句「要是不放心,就差遣心腹的人再去看看,左右還有好幾日的功夫他才能到,都做得仔細了。」
馮押司見他這般說了,這隻能點頭稱是。
抬眼看了看時辰,想想屋中的美嬌娘,心中一團的火熱,知縣相公端起茶碗,又慢慢的啜了一口。
錢、馮二人都是人精,知道這是舉茶送客的意思,雙雙唱了喏,拱拱手退下了。
………………
冷月高懸,給西門慶家中的庭院地面上鍍了一層銀光,偶有冷風吹過,乾枯的樹枝沙沙作響。
而在大堂之內,則燈燭輝煌,西門慶身邊的兄弟好漢,醉卧其中,行酒吃肉好不快活。縻勝雖是初來,可卻沒受到丁點的冷落,被焦挺拉著,跟曾睿那廝拼酒。
三碗下肚,縻勝便就混了個面熟,觥籌交錯,好不快活。在江湖走的久了,見慣了人情冷暖,識盡了冷眼相待,哪處有這般的熱鬧,看了眼堂內,個個都是虎背熊腰的直爽漢子,心道自己果然投對了人,否則西門慶身邊也不會聚集這麼的好漢。
吃酒吃的興起,曾睿耐不住焦挺的灌酒,起身笑道:「焦挺,都說你耍的一手好跤,俺可是不服,我幼時也曾學過,只不過後來荒廢了,來來來,我來陪你耍一跤。」
焦挺也笑道:「吃酒你不是對手,這摔跤也不成,需知道我這可是祖傳的跤法,摔了多少的好漢。」
「沒摔過怎麼知道,不要多言,只管來,你莫不是怕了不成。」曾睿喊道。
楊彬平時與曾睿是交好的,見狀笑道:「焦挺你不要給他麵皮只管打,這廝是個皮糙肉厚的。」
「成,我就配你耍耍,說了輸了的可要罰酒。」
「罰就罰,打不過我還喝不了么?不過說好了,我輸了可要拜你為師,你得教我幾招手藝。」
眾人聽了絕倒,原來這黑大漢曾睿在這裡耍心思,惦記上了人家的跤法,不好意思明說,用這等無賴的法兒。
曾睿雖然看起來粗魯,可內里還是個細緻的人,要不然原來他手下也不會聚集上十幾個潑皮,這次變著法的學本事,也是思前想後的,他要跟著西門慶混,那就得有點真本事,眼瞅西門慶身邊武藝高強的人越來越多,自己總不能叫人小覷了,要不然自己這個好大的麵皮往哪擱,下山虎的名號怎麼往外吹。
焦挺不是個小氣的人,雖然這一身的本事乃是不能外傳的,但傳授別人幾個小竅門還是可以的,起了身子,擺個門戶,沖著曾睿招招手,「兄弟開口,我能說個不字么?只不過我的跤法可不好學,你得當心了。」
曾睿笑道:「看我的吧。」他知道自己不是焦挺的對手,可仗著自己的力大,想要憑藉蠻力,將焦挺掀翻,怪叫一聲撲了上去。
焦挺是什麼人,李逵那等的黑煞神在沒了兵刃時都不是他的對手,更何況是小了一號的曾睿,曾睿雖然力大,可看他僵硬的姿勢,摔跤的技巧也難會幾分,他除了滿身力氣,全無優勢。
雖然能將他一招制服,可焦挺到底是留了麵皮,面對曾睿的惡撲,既不撤步,也不躲閃,既不出拳,也不踢腿,弓步拉開,迎著焦挺便撲了上去。
四隻胳膊頓時交叉而過,四隻大手相互揪著對方的肩膀誰也不曾後退一步,圍觀的眾人瞧了,無不喝彩。
「倒是好大的力氣,可摔跤不是比力氣大小。」焦挺身子一側,小腿往外一勾,登時將焦挺摔倒在地,揚起好大的塵土。
「你小子還真不留手。」曾睿躺在地上呲牙咧嘴的喊道。「我輸了,你得教我,要不然我就不起來了。」
………………
西門慶與眾人吃了幾杯,別借故躲了開去,到了自己平時議事的廂房內,這裡早就等了幾人,打眼瞧去,不正是那霍家兄弟、劉二叔並卧龍崗的二當家李君。
拱了拱手道:「不能請幾位兄弟道前院大堂吃酒,乃是我的罪過,恕罪恕罪。」
「哥哥哪裡話,我本就是見不得光的人,承蒙西門哥哥不棄,又得哥哥活命之恩,怎麼還敢怨言?」李君這幾日見識了西門慶在陽谷當中的勢力,早就拜服,再加上西門慶的奢遮仁義,心底的那點不甘、仇怨早就消失的乾淨,若要是跟西門哥哥做的好,還怕一輩子都是這般見不得人?少不了有一日,自己也能在鬧事快活吃酒。
霍家兄弟二人,也起身回了一禮,笑道:「咱們是什麼樣的交情,怎麼還說這些話,這次要不你西門大郎仗義,我們手中空有財貨而不得用,豈不是叫人嗤笑。」
客氣寒暄幾句,幾人便直奔主題,日後私商一事,就由劉二叔並李君負責打理,李君原來是山賊頭領,是決計不能留在身邊的,要是萬一走漏了風聲,被熟人瞧見了,西門慶就要擔上好大的官司,這是他現在不希望看到的。
安排他打理私商此事,一來是能藉助霍家兄弟看著他,二來給他個事情做,也好安穩他的心思,不要起了邪念。
「以後咱們的生意,就不要進成了,雖然我是不怕的,但終歸有些麻煩,過幾日我計劃在城外買下一處莊子,咱們便就在哪裡出貨,一來安全,二來也方便許多。」
「西門大郎不愧是做了都頭的人,想的就是周全,待你安頓好了,只叫人來通知一聲便是。」
西門慶謙遜了幾句,又與李君說了幾句話,安穩他的心思。
這次升做了都頭之後,許多事情他都不能親力親為,包括賭檔、私鹽這些行當,他都得叫人代為出面,他自己躲在幕後操控,這般既不損自己的名號便攢下好大金銀,而且手下之人也有了事做,能從中得利,如此一舉兩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