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陸向北也不是頭回來老毛子餐廳吃飯,譬如陸向西剛開始搞對象那會兒,陸向北就跟著過來蹭過幾頓飯,遇上眼前這種情況還是頭一次,畢竟前幾回來都是國人點菜,而眼下這麼一個外國大妞兒就站在身前,言語不通不說,就連比劃起來都費勁,再加上閆寶書剛才又罵了人家,他嚴重懷疑這頓飯是吃不成了。


  閆寶書不過是跟外國大妞說了句「稍等一下」,結果就被陸向北和顧軍歪曲成了罵人的話……閆寶書懶得搭理他們兩個,搶過顧軍手裡的菜譜和那外國大妞交流了起來。閆寶書的俄語也沒達到精通的地步,但普通的交流還是不成問題的,當然這些還是要多虧了「母親」平日里的教導,不然就眼前這種情況,他也只有乾瞪眼的份兒。


  閆寶書的俄語說的雖然不夠流暢,但點個菜還是沒有啥問題的,大列巴和魚子醬是必點的,而後還有濃湯和飯後甜點,這是老毛子菜系的三道工序,缺一不可。菜點完了,閆寶書合上菜譜的時候還在心裡合計了一下這頓飯的費用,都還在合理當中,貴不到哪裡去。


  外國大妞剛才還是一臉鬱悶,現在的她確實拿著菜譜綻放著花一樣的笑容去下單了。外國大妞一走,飯桌前立刻炸開了鍋,杜新國雙手撐著桌子,脖子伸的老長,驚訝道:「寶書,你小子竟然會說鳥語?」


  陸向北和顧軍的驚訝程度不比杜新國的少,「就是就是,你小子啥時候學的?跟誰學的啊?」


  閆寶書既然敢說,就已經在心裡想好了回應的對策,他笑道:「還能跟誰啊,咱們學校的何老師啊,就是現在教數學的那位。」


  陸向北對何勇勝有印象,拍著桌子說:「我想起來了,何勇勝是吧?我記得他以前就是教俄語的,後來因為中蘇友誼的決裂,不得已轉行改教數學了。」


  閆寶書猛點頭,「就是他了。」


  有了合理的解釋,眾人也就不再像剛才那樣一驚一乍的了。顧軍在陸向北詢問閆寶書的時候兩隻眼睛就在滴溜溜的亂轉,似乎在心裡盤算著什麼。別人不知道顧軍心裡打的什麼算盤,但閆寶書卻十分明白,最少能猜對個八——九分。


  「顧軍。」陸向北突然打斷了顧軍的思緒,他攬著顧軍的肩膀說:「瞅見了沒,這才叫真人不露相了,我和寶書認識也有段時間了,愣是不知到這小子還會說鳥語。」


  顧軍大笑,拱起雙手說:「佩服佩服。」


  閆寶書故作慚愧,「小意思,不值得一提。」


  「操,誇你胖你還喘上了。」


  這邊是鬧的熱火朝天,另一邊確實安靜的過分,也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顧軍首先察覺到了異樣,他在杜新國的起鬨中壓低了聲音,小聲和陸向北說:「隔壁桌那人誰啊?咋總用那種眼神看閆寶書?」


  陸向北一愣,急忙朝隔壁桌看去,下一秒他的目光和陳宏兵撞在一起,陳宏兵躲閃的極快,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和大嘴怪等人說說笑笑起來。陸向北心裡咯噔一聲,隨後和顧軍說:「陳宏兵,和閆寶書以前有點過節!」


  「既然有過節,為啥還能留在組織里?留著上眼藥啊?」顧軍的處事風格和陸向北截然不同,一旦有人朝「造反派」靠攏,他會二話不說的把人踢出組織。至於陸向北嗎,他比較看重的是兄弟情義,他和陳宏兵認識這麼多年了,一時半會還真下不了這個決心,更何況陳宏兵被他揍了一次以後,整個人都消停了許多。


  陸向北壓低了聲音,儘可能的不讓閆寶書聽見,「陳宏兵這人吧有點隔路,偶爾會犯渾,且看著吧,如果他再敢得瑟,看我咋收拾他。」


  顧軍應聲點頭,「你自個兒知道咋回事就行,不過我跟你說,雖然我是第一次見閆寶書,但我覺著他這人要比陳宏兵那群人可靠的多,交朋友嗎,就得找閆寶書這樣的。」


  陸向北笑了,「你就這麼肯定?」


  「不信咱們就走著瞧唄。」


  一群小年輕的鬧也鬧夠了,飯菜也都上齊了,都是一群半大小夥子,平時又不得吃多少好東西,如今突然嘗到了外國風味,個頂個都是狼吞虎咽的。閆寶書亦是如此,拿著大列巴一口兩口啃的起勁兒。一頓飯下來,桌上是杯盤狼藉,就在要結賬離開的時候,閆寶書看見顧軍從桌底下把一小包東西交給到了陸向北手中,而後就是陸向北大搖大擺的結了賬,帶著眾人離開了老毛子餐廳。


  一頓飯六七塊錢,幾乎吃驚了閆寶福的半個月工資,由此可見,顧軍和他哥乾的這個行當收入還是非常可觀的。於是,閆寶書越發的想要和顧軍同流合污了,至於要怎麼開口又或者是該怎麼合作,還得細細的琢磨。


  今晚的行程排的十分密集,從老毛子餐廳出來,一群人又要急忙趕往廠礦大院,今晚那裡要播放《紅燈記》,由於顧軍等人是突然來襲打了陸向北個措手不及,為此手裡票就缺了好幾張,最後經過大夥的商量得出了決策,那就是杜新國和陳宏兵等人不去了,把票讓給了顧軍和他的幾個兄弟。


  晚間的七點半左右,一行人到了廠礦大院,排起的長龍里男女老少皆有,等到陸向北和閆寶書還有顧軍等人進了場找到位置坐下以後,顧軍突然湊過來和閆寶書說了句,「向北都跟你說了吧?」


  閆寶書驚訝道:「他和我說啥了?」


  顧軍狐笑,「別裝了,我看得出來,向北是真把你當自家兄弟了,應該不會什麼事兒都瞞著你的。」


  這種事情是陸向北偷摸告訴閆寶書的,他死活也不可當著顧軍的面承認,「你說啥呢,向北真的啥都沒和我說,你要是不介意,你自己個兒跟我說道說道?」


  顧軍依舊是笑,趁著陸向北不注意說:「你就別跟我這兒裝了,其實向北剛才就告訴我了,他把我的事情都跟你說了,我和向北是啥關係啊,我不介意的。」


  閆寶書撇了撇嘴:「你少跟這兒詐我,我不吃你這一套。」


  「你這人還真是小心翼翼的,看來是個當兄弟的好人選。」說完,顧軍隔著閆寶書朝陸向北的肩膀上拍了一下。


  陸向北偏過腦袋,「啥事啊?」


  陳宏兵笑道:「看電影有啥意思啊,咱哥三出去喝點?」


  「好不容易弄到的電影票你又不看了?」陸向北有點無奈,「那你咋不早說,還讓杜新國把票讓出來幹嘛。」


  「你真是誰都惦記著。」顧軍笑著站了起來,「撒愣的。」


  陸向北看著他說:「真走啊?寶書還沒看過這電影呢。」


  閆寶書的確有點不捨得走,畢竟這還是他來到這裡頭一回看電影,這與上一次看二人轉可不大相同,一個是現場演繹,一個手搖放映,視覺上就存在著巨大的差異。不過閆寶書轉念一下,既然顧軍有意邀請自己,這不就是一個可以增進和顧軍走進的一個絕佳機會嗎。


  陸向北詢問了閆寶書的意見,「你是想看電影還是想喝酒去?」


  閆寶書想了想,「顧軍剛來,電影以後有機會再看吧。」


  陸向北沒轍了,「行吧,那就依他說的去喝點去。」


  閆寶書和陸向北偷偷站了起來,一行三人跟做賊似的出了放映室。到了外頭,一陣冷風吹了過來,閆寶書冷的一哆嗦,隨後抱著肩膀說:「咱仨去哪喝?」


  「就去我那兒吧,晚上你也別回去了。」陸向北說道。


  閆寶書點點頭,「那我得先回家跟我爸媽說一聲。」


  顧軍一旁笑道:「沒看出來,閆寶書還是個聽從爸爸媽媽話的好孩子。」


  閆寶書斜了他一眼,「樂意。」


  「我們送你回去,然後再一起去我家。」


  閆寶書一想也是,陸向北有自行車,總比他來回徒步走的要快上許多。說做就做,三個人騎上自行車直奔西邊。鐵道東和鐵道西的差距顧軍聽人說過,但越往西邊走他越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寶書,你家這邊都趕上我們村裡了。」


  閆寶書笑道:「我家這片就是村裡,向北家那邊是城裡。」


  陸向北多聰明啊,他生怕顧軍一句沒心沒肺的話把話題引到以前的事情上,他連忙岔開話題說:「軍兒,你這次來真不打算走了?」


  「應該會走吧,但不是現在。」顧軍朝陸向北看了一眼,「往後兄弟就吃你住你的了,別給我掃地出門啊,如果真是那樣,我就找閆寶書混去。」


  閆寶書知道這兩人是開玩笑的,至此也玩笑道:「你確定你要來嗎?我家可不比向北家,來了你頂多就能混到一個窩窩頭吃。」說完,三個人在寒冷的冬夜笑了起來,肆無忌憚的笑聲引起了路上三三兩兩的行人的注意。


  閆寶書被陸向北和顧軍送到了家門口,「你們等我一下,我馬上出來。」


  陸向北和顧軍跨坐在自行車上,分別點了根煙說:「撒愣的吧,別讓我們等急了。」


  「嗯呢。」閆寶書應聲推開了自家的門,進了院子,金桂琴正從倉房裡拎了一筐柈子出來,娘兩打了照面,金桂琴語氣關切道:「咋這前才回來呢?」


  「啊,和同學出去玩了。」閆寶書走上前幫著金桂琴把柈子抬進了外屋地,屋裡依舊是暖烘烘的。灶台前閆寶福和閆玉芬姐弟兩個正在嘮嗑,看到閆寶書進門,閆玉芬急忙上前搭了把手,隨後和閆寶書說:「寶書,姐把兜兜給你洗好了,你吃完飯換上吧。」


  閆寶書哭笑不得,「姐,你咋還沒忘記這茬啊。」


  「這咋能忘呢。」閆玉芬打量著閆寶書,「咋地,你又不想穿了?」


  閆寶書連忙擺手,「哪有,我現在就換上去。」閆寶書和灶台前偷笑的閆寶福交換了個眼神,隨後跟著閆玉芬去了小屋,紅色兜兜依舊不是什麼上等布料做成的,摸起來喇喇巴巴的,待閆寶書光了膀子穿上之後,閆玉芬一旁打量著說:「還行,沒小。」


  閆寶書嘎巴了下嘴,連忙把線衣棉襖外衣套在身上,隨後抓起狗皮帽子和棉手套就往外走,「媽,我去同學家了,晚上就不回來了,不用給我留門。」


  「去誰家啊?」金桂琴擔憂道。


  「鞏小海家。」


  閆寶書開門跑了出去,金桂琴回頭看了眼閆寶福,「你說老三這是咋了,最近好像變野了。」


  閆寶福笑了笑沒接金桂琴的話,反而和閆玉芬說:「姐,寶書這樣還挺好的是吧。」


  閆玉芬點了點頭,算是回應了閆寶福的話。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