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閆寶書並不知道佟建華在廠礦大院的文工團里具體負責什麼工作,但不難看出來,他在決定節目方面還是有一定的發言權的。如果說閆寶書想要在這次的演出中有所表現,那麼和眼前這位主動過來攀談的人搞好關係還是有必要做到的,只可惜……閆寶書志不在此,也就沒有因為佟建華的身份而想要表現出什麼。
閆寶書依舊非常的有禮貌,其間還透漏出一股刻意的疏遠,畢竟現在是在眾人的眼皮子底下,儘可能的不要引起非議才好,「謝謝佟老師的誇獎。」
佟建華看得出來,閆寶書這是有意的疏遠,若是換了旁人,被他這麼誇讚一番就算不是高興的直蹦高,那也得笑的合不攏嘴,因此佟建華對閆寶書這個孩子又多了幾分喜愛,聰明的恰到好處就是他自身最大的武器,和這一類人打起交道是非常輕鬆的,不會感覺到疲倦,這一類人的最大的優點就是,一點即通。
佟建華心中明了,便不再誇讚閆寶書什麼,更何況場合也不對,就在他和閆寶書說話期間,一同前來審查節目的人也都走了過來,「建華,你這是?」來人似乎和佟建華是同等級別的身份,說話並沒有像領導與下屬那樣,之間存在著威嚴的氣場,反倒是平心靜氣的笑了笑,繼而又朝閆寶書這裡看了一眼,「這孩子你認識?」
佟建華當著眾人面否認了他和閆寶書相識,事實上他們本就不熟,也只有理髮店那一次而已,「不,只是剛才看了他的節目,覺著不錯就過來了。」
那人笑著拍了佟建華肩膀一下,「還是改不掉你那老毛病,愛才惜才是吧。」
佟建華自身就有一種書香氣,笑起來更是儒雅,這也難怪了,一個用頭油經常打理自己的人,自身的氣質也不會差到哪裡去,這就好比現在,不是穿名牌帶名牌就能夠體現氣質,相反的,十塊錢的衣服穿在身上,仍然讓人覺著賞心悅目的那才叫氣質。
氣質本就是一種無形的東西,是一種內在與外在結合的一種表現,而佟建華就把這兩者結合在了一起,完美無缺。佟建華忽略了友人的調侃,微笑著說:「節目差不多都看完了,咱們還是先回去吧。」
那人看了眼手腕上的冰城牌手錶,「是得回去了,下午還有會議要進行呢。」
佟建華說著便和那人往外走,身後跟著的人也都慢慢悠悠的朝門口移動著,就在佟建華快出了門,他突然停下腳步回過頭朝閆寶書笑著說:「唱歌時要盡量讓口腔張開,這樣才會更省力,聲音會更響亮。」
閆寶書笑著點頭,目送佟建華等人離去。
佟建華等人離開,也就意味著午飯時間到了,一眾表演者都換上了平常穿的衣服,因為下午還有具體事宜要宣布,所以大傢伙就都留了下來,從一早點燃的爐子蓋上取了飯盒,幾個人圍著成一圈開始安慰五臟廟。
閆寶書從來就沒有帶飯到學校來的習慣,畢竟家與學校的距離還是挺近的。閆寶書看著眾人有說有笑吃的還香,肚子里更是一股氣體開始四處亂闖,嘰里咕嚕的聲音如果不是因為有棉襖蓋著,估計這屋裡的人全都能聽見了。
閆寶書偷偷摸了摸肚子,就在他準備溜出去覓食的時候,一個腦袋從門口探了進來,「嘿傻小子,想啥呢想的那麼入神啊。」
閆寶書一扭頭就看見了陸向北笑出了一口潔白的牙齒,心情登時就好了,「我還以為你今天也不打算來了呢。」
「還有我呢。」顧軍也伸著腦袋瓜子進門,笑嘻嘻的說:「兩天沒見,想我們了沒。」
閆寶書笑道:「想了,想的都快要想不起來了。」
「沒良心。」陸向北假裝生氣,拎著一個用花布裹著的東西走了進來,「虧我和顧軍大老遠跑來,就為了給你送好吃的呢。」
閆寶書想也沒想就來了一句,「別傲嬌,快把吃的給我。」
「啥玩應?」陸向北也不是沒聽清,他只是聽不懂,「你剛才說啥?是不是說我撒嬌?」
閆寶書真想抽自己一嘴巴,他竟然高興的連嘴都沒有個把門的了,像傲嬌這種現代社會的詞語陸向北怎麼可能聽得懂嗎,往後還是小心加小心,不要再犯同類型的小錯誤才好,「沒有,我咋敢說你撒嬌呢。」
「你說了,我都聽見了。」顧軍一旁攪渾水,他從來就不怕事兒大。
閆寶書大笑,連忙豎起三個手指,「對天發誓,我真沒說你撒嬌,咱家向北是男子漢大丈夫,怎麼可能跟別人撒嬌呢。」閆寶書心想,我倒是不介意你多跟我撒嬌,關鍵是你也得真願意跟我撒嬌啊。
陸向北高興了,仰著頭說:「哼,算你識趣。」說著,陸向北把手裡的東西塞到了閆寶書的手裡,「我媽炸的茄盒,我給你裝了一飯盒過來,現在還熱乎著呢,趕緊趁熱吃了吧。」
閆寶書光是想想就開始滿嘴生津,連忙拆開了裹在飯盒外層的花布,掀開鋁飯盒蓋子一看,八個大茄盒分成兩排擺放在裡面,光從茄盒的外表來看,就知道陸向北的媽媽是真捨得油啊,並且每個茄盒的肚子都非常的鼓囊,想來裡面的肉餡也是非常十足的。
閆寶書不在猶豫,他本就餓的要命,洗手這種事情現在都可以拋在腦後,不乾不淨吃了沒病,張大了嘴可勁兒造吧。閆寶書一口咬在茄盒上,呲的一聲好像有油星蹦出來似的,緊接著口腔里就蔓延開了肉餡的味道,肉餡是肥瘦混合,裡面還放入了蔥花,味道真是美味極了。
陸向北也不知是從什麼時候起開始願意看閆寶書吃東西,這種平時他總能吃到的東西在閆寶書的眼裡似乎都成為了不可多得的美味佳肴,每當閆寶書一邊吃一邊不自覺的點頭時,陸向北就會打心眼裡高興,其實他並不知道怎麼去形容這種感覺,直到多年以後,他才知道,這種感覺也可以叫做「成就感」。
顧軍就坐在另一旁,他雙手托腮一副懵然不懂的架勢,其實他很早就發現了陸向北的異常,只不過他不明白罷了,為什麼陸向北會看閆寶書吃東西看的這麼入神,並且從他的目光中可以看到欣喜若狂的姿態呢?
「好吃嗎?」陸向北笑問道。
閆寶書只顧著點頭,嘴上哪還有工夫說話呢。
「都吃了,一個別都剩,趕明兒我媽再做啥好吃的我還給你拿。」
閆寶書看了他一眼,笑容大開,待咽下嘴裡的茄盒時說道:「你媽要是發現了不是得揍你啊。」
「嗨,我媽早知道了。」
「啊?」閆寶書驚訝的直咧嘴。
顧軍嘆了口氣,一旁說道:「那天向北他媽問起來了,說他總往外面帶東西到底是給誰吃,向北就實話實說了,你是不知道……。」顧軍咽了咽唾沫,繪聲繪色道:「當時嬸子聽完了你的事之後,那真就不行了,一邊抹眼淚一邊說你可憐,還說往後讓陸向北多照顧著你呢。」
閆寶書皺著眉頭說:「你咋跟你媽說的啊。」
陸向北笑嘻嘻道:「還能咋說,添油加醋的把你說的可凄慘了。」
「哎,於是嬸子就同情心泛濫了,哈哈哈哈。」
閆寶書長嘆一聲,低下頭看著飯盒裡剩餘的茄盒說:「陸向北,你要這麼下去,我說不定就習慣了,往後都覺著你送東西給我是理所應當的,這是一種很不好的……。」
「屁話。」陸向北打斷了閆寶書的話,「我還真就希望你覺著理所應當的呢,就咱兩這關係……」陸向北勾住了閆寶書的肩膀,「一輩子的鐵哥們兒知道不。」
閆寶書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內心的想法當真是不吐不快啊,誰要和你當兄弟啊,要做就做你的……
「閆寶書。」不遠處一個清脆的聲音傳來,打斷了閆寶書的思路,同時也吸引了陸向北和顧軍的注意力。
閆寶書看著走過來的姑娘張了張嘴,她叫什麼來著?哦對了,叫譚秀燕。
「有事嗎?」
譚秀燕臉上突然一紅,繼而朝陸向北和顧軍分別看了一眼,隨即說道:「我問你,那天你給我的……你給我的信是他們兩個誰寫的。」
蒙在當場的可不止閆寶書一人,陸向北和顧軍也都跟著糊塗了,不明所以異口同聲的問道:「信?啥信啊。」
「你們還裝。」譚秀燕臉上更紅了,「是不是你寫給我的?」譚秀燕突然伸著白皙的手指著陸向北說:「如果是你,我就同意,如果不是,那就算了。」
顧軍登時就不樂意了,「哎哎哎老妹,你這是說四字真言呢?」
陸向北一個沒忍住,噗嗤笑出了聲,幸好他及時守住,不然譚秀燕得當場發飆,「姑娘,我想你誤會了,我並沒有寫過什麼信給你。」
譚秀燕突然過來說這一番話,已經有不少人端著飯盒圍了過來,其中就有不久前才找過閆寶書的黃晶燕。她和譚秀燕平時的關係還算不錯,兩個人走的也近,再加上又都進入了這次的匯演,兩個人的感情比以前要好了許多,誰料想譚秀燕竟然也對陸向北有意思,這讓一旁端著飯盒啃窩頭的黃晶燕心裡非常的不得勁兒,甚至有些氣憤。
黃晶燕生氣的用筷子使勁兒的往飯盒裡的窩頭上戳,戳了不知道多少個洞時窩頭就爛掉了,就算是這樣,她也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譚秀燕在陸向北解釋過後也產生了疑惑,難道是自己猜錯了?可是據她這段時間的觀察來說,和閆寶書走的比較近的也就是這兩個人了,如果不是陸向北,難道是……譚秀燕朝顧軍看了一眼,發現顧軍除了埋汰了一點意外,長相上也是過得去眼的,可真要和陸向北作比較嗎,那就差了許多。
「不是你是誰?」譚秀燕騎虎難下,也乖她自己太衝動太自信了,現在也只能一口咬定就是陸向北給她寫的信。
陸向北哭笑不得,「姑娘,我實話和你說吧,我除了自己的名字以外,所知道的漢字根本沒可能寫出一封信來。」陸向北故意把自己說成了一個盲流,內在里還是積存了不少墨水的。
「啊?」譚秀燕這會愣住了,她不自覺的相信了陸向北的話。
譚秀燕急了,「閆寶書,到底怎麼回事啊。」
閆寶書端著飯盒,一臉微笑,實際上心裡非常生氣,他是真沒料到陸向北會這麼招女孩子喜歡,按理來說他這種粗枝大葉的神經不應該這麼招人的啊,怎麼就……閆寶書預感到了「危機四伏」眼前每一個人包括顧軍都有可能變成「情敵」,這種感覺實在不是一般的糟糕啊。
「不是他寫的。」閆寶書實話實說,「是二十一中的人讓我給你的,難道信里沒寫落款嗎?」
「就是……就是因為沒有我才來問你的啊。」譚秀燕疑惑的打量著閆寶書,張了張嘴說:「該不會是你寫的吧?你又因為膽小不敢說,是不是?」譚秀燕曾聽人說過,閆寶書是「狗崽子」並且還被陳宏兵等人欺負的抬不起頭,如果真是閆寶書給她寫的,她絕對不會同意和這種膽小如鼠的人在一起的。
「等會兒。」陸向北臉色不太好,雙手插兜說道:「你說的信到底是什麼信,能說明白點不。」
譚秀燕不好意思說是情書,吱吱嗚嗚的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
顧軍歪著腦袋看的咯咯直笑,「向北,我猜沒準是情書吧。」
「啊?」陸向北大驚失色,連忙看向閆寶書,「你給她寫情書了?」
閆寶書很巧妙的發現了一個訊息,他從陸向北的神情中看到了一絲絲的不悅,如果這是一個機會,不如就……閆寶書笑容綻放,眯縫著眼睛說:「你猜。」
陸向北撇了撇嘴,「德行,還搞神秘啊。」說完,陸向北朝顧軍一招手,「走。」
顧軍被突如其來的狀況搞的一愣,「咋……咋就走了啊?」
不由分說,陸向北已經獨自出了門,顧軍看著閆寶書不得已追了出去,閆寶書剛才還非常鬱悶,現下則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了,他急忙用花布把飯盒包了起來,起身時一邊往身上穿棉襖一邊和譚秀燕說:「二十一中一個叫完四寧的讓我把信給你的,不信你可以問他,不過他說了,這信也是幫別人送的,具體我就知道這麼多。」
閆寶書不做停留,拎著飯盒追了出去,學校外依舊是白雪皚皚,跑起來咯吱咯吱的非常困難,待閆寶書追到學校大門口,陸向北和顧軍正靠在自行車上抽煙呢,看到閆寶書那一剎那,陸向北明顯是想笑的,結果中途硬生生的板了回去,一扭頭不搭理陸向北了。
得,又傲嬌了。
「向北,你咋了?」閆寶書微笑上前,探頭看著陸向北的側臉說:「我給人家寫信你生啥氣啊。」
顧軍也覺著挺無理取鬧的,「就是啊,寶書儈貨你咋還一臉的不願意啊。」
陸向北冷哼一聲,「我那是不願意嗎,我那明明是心痛好嗎。」陸向北苦著一張臉猛勁兒拍著胸脯子,「你說他才多大啊,不為了理想前途做打算,搞什麼情情愛愛的,肉不肉麻。」
顧軍嘖了一聲,「你不搞,那你讓寶書跟寶書借啥書看嗎,光看還不夠,還得講。」
「滾犢子。」陸向北被顧軍拆了台,心裡十分不樂意,一腳踢在了顧軍的自行車上。
顧軍躲的老遠,「完了完了,這是失心瘋啊。」
閆寶書抿嘴偷笑,繼而乾咳一聲說道:「我可不是得把理想和前途當做目標嗎,所以那信不是我寫的,難道我那天和你說完四寧的事兒,你都沒聽到啊。」
「聽到啦,你說完四寧讓你幫個忙……」陸向北話說一半就不說了,張著嘴好半天才結巴道:「那信是情書?」
閆寶書和顧軍互看一眼,登時就笑成了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