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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山茶

  第53章 山茶

  盈盈一握


  廊前掛著一排妃色暖燈籠, 柔和的燈光灑落,將她的側臉襯得更加溫柔, 纖瘦的肩膀, 盈盈一握的腰肢,烏黑的發尾沉靜,披在身後。


  元太妃看著江柔安, 心中止不住的點頭, 是個漂亮的好孩子,和信王十分相配。最關鍵的是, 王妃心地善良, 肯為她這麽一個孤苦伶仃的老婆子說話。


  江柔安也同時打量元太妃。她的視線從那一筐子滿滿當當的糕點落在元太妃臉上。不難看出,元太妃年少時的貌美風姿,但美人如玉,難抵過歲月侵蝕,臉上的皺紋深陷著,發尾枯黃,飽經風霜。


  麵對老人,江柔安很容易心軟。她雙手接過糕點, 微微笑著:“您客氣了。我並沒有做什麽。”


  “這點心,我向旁人打聽了一下, 聽說你喜歡吃樾莓,便用冰糖釀了一些樾莓醬,用作餡料, 放在酥餅裏。你若是覺得好吃, 不嫌麻煩就告訴我, 我日裏來也是閑著, 做些小點心的功夫還是有的。”


  元太妃說完, 歎了聲氣。“好在你願意幫我說兩句。我欠邵兒許多,恐怕餘生都還不清,隻盡心盡力一些,能還多少還多少。”


  江柔安眼眶微紅,覺得前塵往事太多,陰差陽錯之間有多少悔恨與埋怨?可憐天下父母心腸。她點頭,又囑托元太妃夜裏風涼,回去之後小心些才是。


  關上門,江柔安往裏望了李邵修一眼,看了眼糕點,拿出來酥餅:“夫君。這是婆母做的,你要不要嚐一嚐。”


  李邵修剛剛被打斷,沒什麽好氣,看她一眼:“你這婆母兩個字叫的可容易。”


  江柔安道:“除了阿公,我身邊並沒有什麽長輩。看見婆母慈祥,便總是想哭。她和我說她以前多了好多錯事,非常後悔,想方設法補救…可惜人已經老了,或許沒有多少時間。”


  她心軟,是好處也是壞處。壞處便是容易被拿捏,好處就是耳根子軟,聽他的話。


  李邵修讓她把酥餅放下,明日再吃也不遲。說完,把捧著的書撂在一旁,將桌子清出來。


  江柔安微微不好意思的白了他一眼,撩開簾子走進去。她知道有些事情,他還在等,等不到的話,怕是被弄得今天晚上都睡不了。


  —


  待兩人都緩過來,被摟著回了榻子。


  江柔安喜歡睡在裏麵,很有安全感。她依偎在李邵修懷裏,聽著他沉穩的心跳聲音,伸手摟住他的胳膊:“夫君。當初,先帝待你一直很不好嗎?”


  “不太記得。”


  “那會兒年幼,以為自己真的命格不好。現在想來,怕全都是太後的主意。太後此人深不可測,我年幼時,先是幾位皇子因母家的罪名受牽連被流放,再後來便是立嫡子為太子。後來我在邊疆征戰,再回來時,太後已經難以撼動,此次在家中稱病,全然是為了混淆太後視線。”


  江柔安點了點頭:“那之前婆母待你怎麽樣呢。”


  “我年幼時自然是好。七歲生辰那天之後,便一切都變了。”


  宮中爭鬥風波詭譎,孩童也不例外的成了祭品與踏腳石。江柔安愈發覺得李邵修可憐,摸了摸他的臉:“不想那些,是不是就不覺得自己委屈了。”


  她眼兒圓嘟嘟的,烏黑的發,嫣紅的唇。靠在他懷裏,乖乖柔柔,現在反過來哄他,小大人一般可愛。全然不計較剛才在桌上被欺負成那樣。


  李邵修心中微動,忍不住低下頭廝磨她的唇,沉聲:“你在我身邊,我就不覺得委屈。”


  江柔安聽了這句“噗嗤”一聲笑出來:“那我的麵子好大。”


  “柔安,你有沒有想過,你教會了我,怎麽愛一個人麽?”


  江柔安一怔。


  李邵修繼而低聲,吻她的手掌心:“你教會我心慈,教我如何化解仇恨,教我怎麽笑才開心…”


  江柔安倒沒有覺得自己有那麽大能耐。她隻是嫁到他身邊,承擔妻子的職責而已。


  而且,他一開始行徑那樣惡劣,想方設法的欺負她。當初她不懂事,連親吻都不知道為何物,智慧呆呆傻傻的迎合,心裏還想著他是值得信賴的世叔,不會害她。


  哼,最後倒不是害她,而是一步一步的把她吃掉。


  江柔安懷疑李邵修早就有野心。


  “夫君嘴裏說的愛真是嚇人。你一開始,就對我那樣。嚇得我不行。”


  李邵修沉聲問:“對你怎樣?”


  “你明知故問。對我怎麽樣你心裏還不清楚嗎?一言不合的就…寫字的時候也不好好教我。總是動手動腳的。”


  “我那自然是喜歡你,想與你多親近。難以忍受,況且你那樣乖巧聽話,哭都不敢,叫人心裏喜愛的緊。”李邵修被她勾的起了心思,說著就又低著頭要吻她,“張嘴。讓我瞧瞧,你的心變了沒有。”


  江柔安隻笑,打他幾下就要躲。兩人鬧著鬧著,就纏繞到了一起,簾子垂下,掩蓋了風光。


  “你輕一點。這床最近都不結實了,都是被你晃的。”


  男人早就忍不住,動個不停,一並應承她:“好好好。明兒就換個新的。叫木匠親自上門,換個最結實的,怎麽晃都沒聲音。”


  他又貪得無厭:“別忍著,叫出來。”


  夜晚漫長,露水凝在鳶尾花葉上,蜜水直淌,最後都收不住了,順著徑幹滑落。夏天的夜晚格外漫長。


  第二日晌午,天氣陰沉。江柔安裁剪了山茶花樹枝,見廊後有一群丫鬟,正瞧見了什麽新奇玩意兒一般,嘰嘰喳喳的擠作一團。


  ===第64節===

  江柔安不由得被吸引,過去一瞧,幾個青衣婢子正圍著個小丫鬟看熱鬧。那小丫鬟不過十六七歲模樣,圓臉尖下巴,明明左手攥著的是一朵花,再一伸手,手掌心裏就變成了紅手帕。


  江柔安隻在外頭瞧過這種變戲法的花樣。


  她不由得隔著人群多看了幾眼。巧玉發現王妃正打量她,不由得更賣力了,到了高/潮部分,竟然用手指憑空撚出一團火花來。


  婢子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止不住拍手稱讚,江柔安難得一見這樣的招數,便問:“你叫什麽名字,這樣麵生,是剛不久才到王府麽?”


  巧玉看著漂亮如同天仙般的王妃,止不住的紅了臉,非常機靈的回答:“奴婢名叫巧玉。是前不久隨元太妃一起到府裏的。”


  江柔安點頭,詢問:“剛剛那火苗,真的是你變得?”


  巧玉點頭,在江柔安麵前,當著她的麵,又變出來幾朵紅玫瑰,雙手奉上。


  “奴婢不僅隻會變火苗。夫人喜歡什麽,奴婢都能變出來。”


  江柔安覺得有趣的緊,讓巧玉到側殿伺候。巧玉是個手腳麻利討人喜歡的,解釋道:“奴婢年幼時曾經在街邊賣藝。學過不少本書。說書彈唱樣樣精通。夫人喜歡聽什麽曲子,盡管說便是。”


  江柔安難道一見這樣有本事的人,不由得端詳這個小姑娘,見她露在外麵的胳膊上麵蜿蜒著疤痕,像是被打出來的。巧玉也沒怎麽遮掩,大大咧咧道:“出門在外學手藝,難免受師傅打。隻不過都過去了。奴婢有幸遇見元老夫人,後來能看見王妃,已經是莫大福分了。”


  江柔安不禁問:“你的家人呢?”


  巧玉摸了摸鼻子:“我三歲那年,我娘生了個弟弟,家裏窮的揭不開鍋,就把我賣了。”


  江柔安默然,也是個可憐的小姑娘。瞧著她年齡並不大。不禁動了一點惻隱心腸:“那你先暫且在院子裏侍奉吧。”


  除了內室的婢女活計,便是院子裏,再就是廚房雜物等。院子裏的活計隻侍弄侍弄花草,也比較輕鬆。


  巧玉聞言,眼睛亮了亮,規規矩矩磕了個頭:“多謝王妃。那以後,巧玉便是您的婢子。元老夫人那邊伺候的人手正好也足夠了。”


  巧玉身上的本領真是不少,光是那大顯神通的戲法也好玩。內室裏,小雙,綠瓶,紅掌幾個人離巧玉那樣近,竟然半點都瞧不出破綻。


  江柔安也跟著熱鬧了一把,不出門就能瞧見變戲法的。


  等到了晚膳後,江柔安還在想著那戲法,不由得和李邵修說,府裏來了個好厲害的小姑娘,能騰空變出一朵花來。


  李邵修沒覺得有什麽。戲法不過是障眼法而已。不過看江柔安對這些感興趣,他詢問:“想出去透氣了?”


  江柔安搖了搖頭,疊好了衣裳:“那個叫巧玉的小丫頭,光變戲法,我都能看三天。外麵的人沒她本事大。叫她在內室伺候,剛好給我們幾個解解悶兒。”


  李邵修沒什麽意見。一個丫頭而已,能讓江柔安高興,隨意調過來便是。


  第二日,巧玉早早過來。


  曬了的各種衣奩,繡奩等物件,得搬回屋子裏。陽光正好,天晴的如同水洗一般。小雙是個嘴皮子閑不住的:“等什麽時候東哥兒再出門,我便托他拿幾本話本子進來,最近那幾本都看完了。”


  綠瓶笑她癡:“你一個小丫頭家,看那些什麽公子哥愛上農家女,什麽書生幽會俏小姐的,你能看得懂嗎。”


  小雙但笑:“雖看不懂,看個熱鬧也挺好。你瞧,小夫人不也看的起勁兒嗎。”


  小丫鬟們笑著往裏間打量,看見江柔安正捧著一本話本,看的入迷。


  江柔安不喜歡讀那些高深的論,策之類,但是民家話本,既通俗又有意思,她時不時便捧來一本讀一讀。這本《公子哥》眼瞅著就要看完了,江柔安揉了揉脖子,看見正幹活的小丫頭也不幹活了,紛紛隔著簾子著她笑話。


  江柔安便笑:“怎麽?還不允人看個話本解樂子麽?”


  她年紀小,不怎麽端主母的架勢,屋子裏的小丫鬟們喜歡說嘴,愛熱鬧,江柔安便常常與她們開玩笑。綠瓶瞧見了,便說:“小夫人。昨天晚上睡覺的時候,巧玉給我們說了一個話本。可好聽了,今兒讓她也跟你說一說。 ”


  巧玉正悶著腦袋幹活,聽見這話,紅著臉擺了擺手:“我那都是民間杜撰的,上不了台麵。”


  江柔安倒是好奇起來,把手上的書放在桌上,隻道:“你但說便是。”


  小雙,綠瓶搬來了矮幾,幾個人像聽說書的一般聽了起來。


  巧玉不知道從哪裏撈過來一把扇子,敲了敲桌麵:“話說南宋時期。有一戶人家,老爺膝下有兩個公子。這大公子木訥寡言,不擅交際。二公子與他截然不同,是個活潑的性子。不過這兄弟倆都和孝順不沾邊,各自娶了妻子之後,便成了軟耳朵,全聽自己媳婦的。日日裏惦記自家的財產。”


  “後來啊,忽然有一天,這倆兄弟非要分家。老爺想,分便分吧…但是親兄弟分家,誰都嫌不公平。二公子便想,欺負他那木訥的大哥一把,多分一些。”


  “老爺哪裏不知道呢。但是他年老體衰,隻能隨二兒子去。”


  “直到有一天,老爺溺水而亡,就在家門口的塘子裏。”


  巧玉展開扇子一扇:“你們說,是誰害了老爺?”


  小雙接話:“肯定是二兒子。他心太貪,想把老爺的財產都奪回來。”


  綠瓶道:“肯定是大兒子。他沉默寡言。書上說了,沉默寡言的人最不能惹。沒準下一個死的人就是二兒子。”


  江柔安有些好奇,隻問:“巧玉,你接著講啊,誰害了老爺?”


  巧玉戛然而止,扇子一收:“預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巧玉,你別那麽死板啊。我們又不是真的在聽說書的。你隻管告訴我們,是誰害了老爺啊。”


  巧玉故作神秘笑了笑,繼續埋頭做她手裏的活計去了。


  第一次聽這種民奇誌怪類,江柔安覺得很有意思,一下午都在想這個話本的結局。她比較同意綠瓶的推測。沉默寡言的人不能惹。可能是大兒子起了貪心,想把家產全部奪回來,再誣陷給二兒子。


  不過巧玉這小丫頭也真有意思,非得堅持第二天才說後續。


  直到天擦黑,廊前上了燈。江柔安在院子裏侍弄花草。山茶花的枝丫太多,花開的密,沉甸甸的,正好剪幾隻下來放到水瓶裏。


  枝頭有的開的高,江柔安夠不著,便踮著腳,身後伸出來一隻胳膊,輕而易舉的把花摘了,再遞給她。


  江柔安不用回頭都知道是誰。她揚了揚下巴:“還有那一隻,給我摘下來。”


  “今天時辰還早。穀太宰回去了嗎?”江柔安問。


  李邵修將她攏在懷裏,伸手摘了花,插在了她發髻耳根處,嬌美的人兒比花還豔麗幾分。他沉聲:“已經回去了。今日商議了排兵。”


  “您不用和我說。”江柔安整理了籃子裏的花,眼見夠了,就要走。他總是喜歡和她說平日裏發生的事情,可她久在後院,對那些朝堂之事並不了解,也不是很感興趣。


  李邵修今日穿了深藍,發冠束以白玉做裝飾,側臉籠罩在暮色中,襯得人愈發俊美。江柔安打量他,低頭一看,他已經把自己繡的綴子帶在了腰上。


  “這綴子你已經戴了三天了吧?該換一下了。”


  “你什麽時候繡了新的,我再換。我隻戴你親手繡的。”


  李邵修伸手,摘了她發頂上落的一片花瓣。她的唇總是飽滿嬌豔,比院子裏任何一朵花都要美。引著人去嚐一嚐。


  “親一下。”


  他聲音發沉。


  江柔安隻覺得他古怪。一整天親來親去的,不膩嗎?

  她作勢要走:“不行。小廚房裏熬著湯呢,我得去看看。”


  “就一下。”李邵修已經低了頭,探了進去。


  江柔安不是很適應。他總是喜歡這樣,最後都弄的她缺了氧。可他很有心機,十分耐心,一步步的引著她,熱熱的舌包著她的,和他這個人一樣,霸道的無法無天。


  最後弄的她幾乎失力,手裏的花籃子差點沒有掉下去。李邵修攬住她的肩膀,順手把花籃子接過來。“這種粗活,讓下人做就行了。”


  摘花哪裏算得上粗活?江柔安隻心裏嫌他沒有情/調。


  信王殿下和王妃在山茶花樹下說著什麽。男人雙肩挺闊,將嬌美玲瓏的女人圈在懷裏。小雙站在遠處冒著星星眼:“你瞧瞧,信王殿下俊美無儔,我們姑娘姿態嫻雅,這兩個站在一起,不是活生生的話本子嗎!”


  綠瓶收回視線笑:“是啊。沒有再比我們主子般配的人了。”


  巧玉聞言,接了一句:“我聽說信王脾氣暴戾。是真的嗎?”


  “那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自從小夫人入府,信王殿下脾氣好了很多。也從來沒有和小夫人發過火。”


  眾人散去。回丫鬟房的路上,有小丫鬟嘀咕:“信王殿下再怎麽說,也是個王爺。我倒覺得,王妃的身份…似乎不匹配。”


  巧玉白了那人一眼:“我還覺得王爺配不上夫人呢。夫人生的美,脾氣性格又好,還給我們底下的人這樣大的照顧。這麽好的女子,無論配誰都配的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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