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6.第326章 歐陽蝶語之死
微風漸起，徐徐拂過樹梢、草葉，拂過髮絲飛揚，如泣如訴，彷彿在呼應少女心底的悲傷。
季婉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她緊緊抱著歐陽蝶語，緊到不留一點空隙，好像這樣就能夠維持住她的體溫和心跳一樣，直到斷斷續續泣不成聲，女子輕弱而溫柔的嗓音才再度在耳畔響起：「別哭……有人快過來了，你快走吧……」
有人來？！
然而她已是目不能視物，就連一身靈力都已經被毒素吞噬殆盡，又如何能知道有人快來？！
即便真有人來，那又能怎樣？！
季婉一聲不吭，仍舊抱緊了歐陽蝶語，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她知道，只要自己一走，就永遠也看不到這個笑容明媚的女子了！
在她從她的生命里消逝之前，她想再多陪伴她一會兒，再多看她一眼，讓她的容顏、她的聲音、她的一顰一笑更深地鐫刻在記憶當中。
「你不相信我，是不是？！」歐陽蝶語雖說看不見東西，又得不到回應，可也知道季婉為什麼仍舊留在這裡，「你覺得奇怪，為什麼我看不見了，還能知道有人來，是不是？！你忘了——」
她蒼白的面容上忽然泛起淡淡的笑靨：「他是我喜歡的人啊……哪怕我看不見、聽不見……哪怕什麼都感受不到，只要他來了，我就會知道……這種感覺，你明白的吧？！」
原來，是這樣……
是了，說不清道不明，不知道緣由，可她怎麼會不明白呢？！
季婉側著頭，小臉緊貼著她的臉頰，低低「嗯」了一聲，任憑歐陽蝶輕柔而微弱的聲音在耳際淺吟：「昨天，我問你是不是和二皇子兩情相悅……其實我真的很羨慕你，我是多麼希望有朝一日，他能給我一點回應……可是，再也不會了！」
兩串淚珠順著她空洞的眼中滑下，被輕風吻過，瞬間吹散在空氣之中：「季婉，你快走吧，他快要來了，我想在最後的時候，和他在一起……我會勸他，不要對你動手……」
生命里最後的時光，她想留給心愛的人！
「好……」
季婉縱然還想多留一會，卻無法拒絕她的願望，她悶悶地應了一聲，小心地抽身出來，扶著歐陽蝶語靠在身後的樹上。
「季婉，我還有個懇求，我知道這樣很貪心……可是，你能不能再喊我一聲姐姐？！」歐陽蝶語直視著前方，她看不見東西，但還是小心翼翼地開口。
聞言，季婉手中動作一窒，剛剛才拭乾的淚水一瞬間再度盈滿了眼眶——
當初她在國都城門時福至心靈的易容，那一聲呼喚又豈知到底是無心巧合，還是真的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呢？！
也許，在皇家學院的朝夕相處的日子中，她潛意識裡是真的將歐陽蝶語當成姐姐來看待了吧！？
所以才會有那一聲呼喚！
所以！才會有現在的生離死別！
「姐姐，我在！」她輕輕開口，隨著聲音，只看見歐陽蝶語蒼白的臉上緩緩綻放開滿足的笑容！
是悲是喜，是福是禍？！不過一個簡單的呼喚，改變的是生死？抑或是命運？！
靠在樹下的女子已經全然失了力氣，就那樣任憑她擺弄著，自己卻一點動彈的能力都沒有，季婉強忍住嗓子里的哽咽，確信她安然地靠著樹榦不會歪倒之後，這才慢慢站起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一步步後退。
即便眼前被淚水模糊成一片，她也沒有眨一下眼睛，彷彿這樣就能多看歐陽蝶語一眼，就能和她相處的更久一點，直到退至夜流馬身邊時，才猛地轉身去牽坐騎的韁繩。
她不敢回頭，她怕自己一旦回頭，就再也無法移動腳步！就會忍不住折返！
然而，該在最後陪伴歐陽蝶語的，卻不是她！也不能是她……
噠噠的馬蹄聲漸行漸遠，歐陽蝶語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淡去——
周圍又安靜了下來，無論是風聲、鳥鳴聲，還是留下的夜流馬垂首啃食草葉的悉悉索索聲……耳中能聽見的聲音都是越來越小。
也許，人只有在將死的時候，才會關注和留念身邊最細微的東西吧！？
……
腳步聲似乎又響了起來，因為中毒已深的緣故，聽的並不真切，歐陽蝶語卻又淺淺露出笑痕——
她知道，是他來了！
只見著一身戰袍的男子猛一抬手，一眾士兵便整齊劃一地停下了腳步，目視著他們的君主大步上前，輕輕將靠在樹下的女子攬入懷中。
只消一眼，他就知道她中了烏梢毒！
「為什麼？」他擁緊了她體溫漸失的軀體，喃喃地問。
她對他的命令向來是言出必行，所以他才會把所有認為至關重要的事情都交給她，可這次為什麼……
「她像我的妹妹，死去的妹妹……」歐陽蝶語亦是喃喃答道。
原來如此！
怪不得，她會將墨靈丹讓給別人！
「能求你，不要再對她出手嗎？我不要你成為歸元大陸的霸主……我只想你好好活著，她也是……」
氣若遊絲的祈求卻遲遲得不到回應，歐陽蝶語臉上的笑容也開始一點點地消散，她看不見他的表情，甚至連他的氣息都快感受不到了，只能喃喃地繼續問著：「答應我，不要……」
答應……
這大概是她最後的請求了吧？！如果不回答，她會不會就能這樣一直等待著？！就能一直留住最後一口氣？！
「我答應你！」男子終是不忍看她失望的模樣，一把握住她冰涼的手，咬著牙一字一句地承諾。
隨後，那張漸趨黯淡的容顏便因為這一聲應承，再度綻放出光彩：「謝謝。」
她看不見男子的容貌，亦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在生命的最後，她只想把所有的話都說給這個人聽：「三年了，我好想你……」
「我知道！」
原來他知道嗎？！
太好了！這樣她就滿足了！
揚起明媚的笑容，女子最後縹緲的話音縈繞進耳畔：「我喜歡你，一直都喜歡……」
短暫的靜謐之後，男子抱起歐陽蝶語失了溫度和聲息的軀體，緩緩站起身來，半晌，空氣中才縈繞著一句低沉的回應，而後隨風飄逝：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