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吃飯

  第32章 吃飯

    蘇念梔整個人都陷在了一抹鬆懷之中, 清潤明冽的嗓音自其頭頂處傳來。


    灼|熱的呼吸撲在她的發間,而她的腰際則被兩掌輕輕扣撫。


    “秦公子是亡魂之身,而我是半妖, 你抱我也是可以的。”


    謝妄清說話之時,胸膛微微起|伏, 蘇念梔靠在他的身前, 恰好可以感知到他的動作。


    而站在一側的陸明懷和扶翎看著疊抱在一起的三個人,眼中皆露出了驚慌之色。


    秦思鄉抱住了謝妄清的後背, 而謝妄清則將蘇念梔鎖縛在了懷中。


    “他們這姿勢真新奇啊。”


    “應該是妄清他們妖界特有的姿勢吧。”


    陸明懷和扶翎頷首呢喃, 卻見秦思鄉麵露驚詫。


    秦思鄉聽了謝妄清的話後稍然一頓, 先是眉頭微皺,隨即像是恍然大悟了一般,嘴唇挽起一個弧度。


    “好,,“


    “抱著謝公子也是一樣的。”


    秦思鄉的話音輕輕一揚,然而若是細細一聽, 卻可發覺藏在其中的顫音。


    他抱住了謝妄清的後背,而謝妄清也慢慢轉身。


    蘇念梔看著謝妄清的臉由玉麵含笑變為了沉色,他呆若僵石,眉頭緊皺,極為少見的顯露出了慍氣。


    而秦思鄉踟躕片刻後, 終是在魂靈消散的最後一刹, 抱住了謝妄清。


    他眼角溢出熱淚, 轉身又看向了蔡嬸和秦伯:“阿爹, 阿娘,兒子走了, 你們也將這些無辜的姑娘們都放了吧,,”


    秦思鄉的身影愈漸模糊, 而蔡嬸卻撲然上前, 想要拽住秦思鄉的衣角。


    隻是這一拽, 卻落了個空。


    “阿娘怎麽舍得丟下你啊,,”


    蔡嬸泣聲而言,而在灑有暗影的一角,卻有人在聞聽蔡嬸之言後,身形一滯。


    蘇念梔悄悄打量著身側的謝妄清,果然看見謝妄清目色中洇開玄霧。


    蒙蒙的燭光落在他的清麵上,化開柔水,雖是唇角微揚,笑若春風之狀,可那眉眼之間卻不自覺地落了些失落之色。


    謝妄清應該是想到了被自己母親丟棄在花田裏的一事了。


    可頌瑤將他棄之於花田,實屬無奈之舉。


    難道要讓謝妄清親眼瞧著頌瑤的離去嗎?

    況且,就算將謝妄清托付給旁人,又有幾個人能接受連狐耳都不能隱藏的半妖?

    蘇念梔望著謝妄清的側臉,一時愣了神。


    而就在此時,卻響起一則清笑。


    “好看嗎?”


    “好看。”


    蘇念梔不假思索地應聲,話音已出後,才回過神來。


    她眼眸之中立刻映入謝妄清藏笑的臉。


    蘇念梔像是做了壞事被抓包一般,趕忙移開了目光,轉而輕輕推了謝妄清一把。


    “思鄉已經走了,你快去抱抱蔡嬸和秦伯吧。”


    女子右手在謝妄清的後背輕然一拍,本還帶有淺笑的謝妄清嘴角一凝。


    他不情不願地抬步,緩步走到了秦伯和蔡嬸身前。


    秦伯和蔡嬸瞧著方才險些被他們困於幻境,而永生難以走出幻境的謝妄清,略微有些怔愣。


    蔡嬸目光落於謝妄清身前。


    她眼中噙淚,方才起身,便撞入了謝妄清的懷中。


    謝妄清眸光僵凝,隻覺自己肩膀處的衣衫被淚水所浸濕。


    溫熱的淚珠將其衣衫濡濕,蔡嬸則抱住謝妄清,嘶喊道:“阿娘舍不得你啊,,”


    “為娘的怎麽忍心看著你離去?”


    “阿娘,,”


    謝妄清聽著蔡嬸的話,將她話中

    的兩個字又重複了一遍。


    他唇角的笑弧漸漸放平,隻能聽見他的輕聲呢喃。


    不願意讓他離去嗎?


    那為何要將他丟棄在花田裏?


    “好了,老婆子,思鄉已經走了,再怎麽哭喊也沒用了。”


    秦伯上前將蔡嬸輕輕拉拽而回,而蔡嬸則淚濕滿麵,啜泣難止。


    倒是秦伯麵色平靜,他已經想清楚了,亡故之人是難以再回來的。


    思鄉作為一縷亡魂,早就該去他該去的地方了,而並非是被他們困在這石棺之中,一直在找尋歸家的路。


    待蔡嬸的哭聲稍微止住了些後,才見她垂著的頭緩緩抬起。


    “謝公子,蘇姑娘,這件事都是我和老秦的不是,是我們妄圖違逆天道,將已故之人帶回,還望你們見諒。”


    “這是我們所撿拾到的無方鏡碎片,聽聞其靈力極佳,因此我們才用以招魂,現如今當是派不上用場了,倒不如就給你們吧。”


    蔡嬸將一方靈靜清透的碎片從自己的懷中取出,擱放在了蘇念梔的掌心。


    她看著蘇念梔,突然化淚為笑。


    “若是你還未有和謝公子成親便好了,我呀,定要讓你成為咱們老秦家的媳婦兒。”


    蔡嬸突然攥住了蘇念梔的手,而蘇念梔聞言則是一驚。


    她好像忘了自己在蔡嬸跟前撒的謊。


    蘇念梔方想開口,卻見蔡嬸又拉起了謝妄清的手,將他的掌心覆在了蘇念梔的手背。


    兩手相觸間,微熱與溫涼相融。


    謝妄清看著那一方玉指,目光輕輕頓凝。


    隻見蔡嬸緊緊扣住了謝妄清和蘇念梔的手,轉頭對謝妄清開口。


    “好孩子,蘇姑娘既然腹中有了你的骨肉,你應該好好疼惜她才是,怎麽能去外邊兒找那勞什子狐狸精不是?”


    “骨肉?”


    “狐狸精?”


    陸明懷和扶翎皆是一幅環手看戲之狀,瞧著蘇念梔和謝妄清。


    而蔡嬸則繼續言說道:“我瞧著,蘇姑娘這樣貌,品性頂好,哪裏還需要去外頭尋個姑娘呢?”


    “你說是不是?”


    謝妄清眉間漾有清笑,他唇邊彎弧,眸光之中的喜怒令人難以窺探。


    蘇念梔正欲解釋,誰知身旁卻隨風化開朗音。


    “是。”


    “這就對了嘛!你二人瞧著也登對,況且蘇姑娘還有了你的孩子,可千萬別再去外邊兒找那狐狸精了。”


    “蔡嬸,不是這樣的,我之前說的話都是騙,,”


    蘇念梔麵如火燒,她出聲打斷了蔡嬸,可自己的手卻像是被一人緊裹一般。


    謝妄清搭在她手背上的手緩緩使力,卻聽他笑而應聲。


    “蔡嬸說的對,不該去找外頭的狐狸精。“


    “這就對了嘛。還有啊,,”


    蔡嬸瞥了一眼陸明懷和扶翎,轉而將蘇念梔和謝妄清向前輕輕一拉。


    這一拉,竟使得謝妄清和蘇念梔兩耳貼附,二人再次相撞,蘇念梔隻覺右側臉頰覆了層輕軟。


    謝妄清則覺身側漫開了花香。


    蔡嬸在兩人站定後,放低了聲音而言。


    “你們倆呢,也注意些,她如今有了身孕,照理說三月後才能同房,蔡嬸也知曉,你呢,年輕氣盛,這也正常,但切莫傷及她肚子裏的孩子才是,,”


    “蔡嬸兒!”


    蘇念梔耳根紅欲滴血,她忙從蔡嬸的禁錮中而出。


    謝妄清望著跳至另一側的蘇念梔,剛才被拉起的手緩緩垂落,指尖尚且帶有女子的餘溫。


    蘇念梔站在燭台之前,不知是燭火紅影還是旁的物什落在了其麵


    ,她兩頰緋紅,言語之時話音輕顫。


    “蔡嬸,我們不是夫妻,那是我誆你的。”


    “不是夫妻?”


    蔡嬸麵露疑色,話音微微拔|高。


    “不是夫妻,那你們方才抱那麽緊做什麽?”


    *

    茗香於室內流散,一簇燭影落在了榻沿,順著女子的翻動而覆於其麵。


    “太丟人了,,”


    蘇念梔哼聲而言,腦海中浮現蔡嬸在地牢時拉著謝妄清和她所言,隻覺臉上一陣又一陣的火雲在騰燒。


    她扯過一側的衾被,往自己臉上一蓋,嗡聲嗡氣道:“還有謝妄清,蔡嬸說什麽,他就答什麽。”


    “他不知道蔡嬸所言是什麽意思嗎?”


    “我知道。”


    “對嘛,他明明知曉是什麽意思,那為何還,,”


    蘇念梔攥著被角的手僵凝而不敢動,衾被之外的聲音實在是再熟悉不過了。


    溫潤的話音中夾帶著凝笑。


    除了謝妄清還能有誰?

    蘇念梔撚著被角,將其緩緩下拉,隻單單露出了一雙靈眸。


    眸中倒映出少年頎長之身。


    他手裏端著一方木盤,盤中擱放著兩隻木碗。


    白衣泠冽,襯出其清潤之態。


    “你怎麽來了?”


    蘇念梔因著以衾被擋在自己的身前,因此話音也轉而變為嗡聲。


    比之平日,更為輕軟。


    謝妄清目中清潭化開了旋波,他自顧自走到蘇念梔的榻邊,將木盤置於一側的梨木圓桌上。


    “扶翎讓我給你送飯。”


    少年之音朗澈明靜,似清雪流芳。


    蘇念梔卻眉間一攢道:“我不吃,,”


    她一想到地牢中的畫麵,便覺心中堵得慌,哪裏還吃得下飯?


    何況,她覺得腹部有些不舒服,大概是小日子真的快來了,並沒有什麽胃口。


    “難為你專程為我們送飯了,但,,”


    “我真的不想吃。”


    蘇念梔擔心謝妄清會生氣,畢竟是扶翎讓他來送飯,這讓人白跑一趟,換誰也心底有些不舒服。


    況且眼前的人還是謝妄清。


    “不想吃?”


    謝妄清看著躺於床上的女子,她額前的鳶尾花印記因著微火明耀而顯出淡粉之色,一雙翦水秋眸旋開柔波。


    “不想吃,,”


    蘇念梔應聲而答,隨即她眸中劃過明光,隻聽她故意放緩聲調,略帶嗤笑道:“何況你給我送飯,是單給我一個人送過,還是給別的姑娘也送過的?”


    蘇念梔麵上漾起淺笑,她想,依照謝妄清的性格,想必是早已經為扶翎送過飯的。


    她正輕然而笑,卻見那少年緩而啟唇,明音清潤。


    “單給你一個人。”


    “啊?”


    蘇念梔一時怔愣,方才張嘴,唇邊便被一抹鮮香所堵。


    謝妄清趁著她應聲之際,將一塊兒橘子放在了其唇邊。


    微涼的指腹覆在其嘴角,沾抹了女子的溫熱。


    他笑著看向蘇念梔,像是在引惑他人一般輕輕開口。


    “我給你的好吃嗎?”


    女子麵上本已消退了些許的緋色再次竄燃,二人的呼吸相繞,令蘇念梔呼吸微滯。


    她本想快些將橘子叼開,好讓謝妄清起身,誰料用力過猛,竟不慎含|住了其指尖。


    謝妄清的身形在刹那間一頓,女子的小|舌輕輕圍住了其指尖,泛開溫熱。


    他忽然覺得左心口那奇怪的雜聲再次響起,而他的一雙漆瞳則隱約蒙了一層紅霧。


    像是有一股不知名的幽火將其旋圍。


    “蘇姑娘,今夜你恐怕要和扶翎姑娘一起歇息了,我店中來了些客人,沒有多的客房,隻能委屈你和扶翎姑娘了。”


    蔡嬸剛剛進門,便見床前女子墨發披落成絲,闊大的白衫因為她一手撐著榻沿,所以衣衫微微向左側滑落,顯露出了左肩的粉花印記。


    而坐在榻沿的謝妄清則一手擋在了女子的後脖,一手攥著一小瓣兒橘子放在女子的唇邊。


    並且他的手,,


    好像還被女子的唇|含住了。


    “蔡,,蔡嬸兒?”


    “你怎麽來了?”


    蘇念梔率先回神,忙將那一瓣橘子吞咽而下,麵帶霞色,轉而看向蔡嬸。


    謝妄清微將手垂下,指尖還帶有溫熱。


    蔡嬸稍是一頓,隨後眼珠一轉,笑道:“我就是來提醒你,今日需得讓你和扶翎姑娘共宿一屋了。”


    “我隻是不知道謝公子也在,,”


    蔡嬸言語之時,饒有深意地打量著謝妄清。


    “我樓下正忙著招呼客人呢,你們繼續,繼續哈。”


    她轉而一扯肩頭的藍白布巾,匆然離去。


    “蔡嬸!”


    蘇念梔高聲而呼,擔心蔡嬸又想多了。


    隻是她方才出聲,腦海中竟響起了一道冰冷的係統音。


    【發布新任務,為了讓陸明懷與女主扶翎共宿,宿主需要阻止謝妄清宿於陸明懷房中,讓扶翎和陸明懷二人獨處。】


    蘇念梔:“可是這客棧就剩下兩間房了,我怎麽阻止?”


    係統沉吟片刻後,才緩緩應聲。


    【宿主可以,,】


    【和謝妄清一起睡。】


    “你讓我和謝妄清一起睡?”


    蘇念梔不禁將心中語言說出聲,卻全然忘了謝妄清正在她身側。


    她怔愣愣轉身,正對謝妄清一雙含笑的清眸。


    隻見他眸光漾開微瀾,微然偏首時,高揚的發尾一蕩。


    他凝笑出聲道:“你想和我一起睡?”


    *

    “誰要和你一起睡?”


    “你聽錯了。”


    蘇念梔垂頭避開謝妄清的視線,她轉而將厚實的衾被往自己身前一搭。


    如今已至春季,卻仍帶料峭之風。


    蘇念梔兩頰的緋色不減反甚,她正想尋個借口胡亂搪塞過去,誰知門前響起叩門的聲音。


    “梔梔?”


    “欸?妄清你果然在此。”


    陸明懷方才叩門,誰知這門似乎並未鎖,輕然一碰便敞開了來。


    他看向屋內頰帶粉霞的蘇念梔,以及玉麵仍舊清雋朗逸的謝妄清,先是眉心一跳,隨後心下了然,轉而笑道:“妄清,我是來尋你的。”


    陸明懷像是篤定了謝妄清會在蘇念梔房中一樣,他緩步走到了謝妄清身側。


    本還帶有淺笑的清麵立時落了沉雲。


    “妄清,梔梔,你二人能幫我一個忙嗎?”


    他突然拉住了蘇念梔和謝妄清的手。


    “今兒個是扶翎的生辰,我打算夜晚約她小敘一番。”


    “因此,妄清,隻能委屈你和梔梔一道歇息了。”


    “不是,你小敘一番,要敘一晚上嗎?”


    蘇念梔盯著陸明懷不禁疑惑出聲。


    卻見陸明懷揚了揚頭,嗤笑道:“梔梔,你太小看我了,何止是一晚上。”


    “哎,總之今晚得委屈妄清在你這兒休息了。”


    蘇念梔眉梢一挑,心中卻隻覺奇怪:“和我一起休息,為什麽要說委屈了謝妄清?”


    “我知道你二人皆是沉穩守禮的,不會出什麽大問題,不知道能不能幫我這個忙?”


    陸明懷麵露誠懇之色,甚至偏過頭,朝著蘇念梔眨了眨眼,示意他的任務也與蘇念梔的任務相聯。


    “好啊。”


    “啊?”


    蘇念梔還沒有應聲,倒是謝妄清先行啟唇笑著應答了陸明懷。


    “既然你要與扶翎一起,作為師弟和師妹自然要幫你。”


    謝妄清輕然頷首而笑,目光化開柔波。


    蘇念梔看著謝妄清的眸子裏顯出了驚詫之色,謝妄清作為男二,此刻不應該推拒了陸明懷嗎?


    怎麽還上趕著幫他啊?

    這個劇情走向不對!

    “我就知曉妄清是最明事理的了。”


    “梔梔呢,我猜梔梔也是願意的。”


    陸明懷不給蘇念梔應答的機會,笑著起身,離去之時,還不忘將門闔得嚴嚴實實的。


    “嘭”聲漸褪,屋內陷於寂然。


    從甕牖而竄入的夜風拂起茗香,繞於帷帳之間。


    女子的烏發由著清風撫撩,麵上的桃紅始終未有消散。


    “那個,,”


    “我先去沐浴!”


    蘇念梔倉忙起身,隻想快些逃離。


    誰知她剛剛起身,腕間便被人反扣住。


    蘇念梔渾身戰栗,生怕謝妄清為了能夠一個人休息,而對她做些什麽。


    實在不行,將屋子讓給他,她自個兒去外邊兒靠著柱子湊合一晚也不是不行。


    “你你你別亂來,你若實在想一個人在這兒休息,我出去就是了。”


    蘇念梔兩目緊緊闔住,胡亂地在身前一擋,怎料卻被謝妄清輕輕向後一拽,跌坐於榻沿。


    “吃飯。”


    “吃了再去。”


    謝妄清將碗遞給了蘇念梔,他耳根微微有泛紅,隻是因其站在明燭之旁,明火投落的清影,將其掩蓋。


    因而蘇念梔並未瞧見其點有微紅的耳根。


    謝妄清目光轉而落在蘇念梔身上,輕語而言:“扶翎讓我給你送飯,並且還要看著你吃完才行。”


    “可翎姐姐也不知道我究竟吃沒,,”


    蘇念梔的話音在看見謝妄清的那一雙笑眼後,倏然頓住。


    謝妄清輕然一笑時,倒也不知其究竟是喜是怒。


    蘇念梔無奈長歎一聲,轉了轉手腕,拿起木筷,旋即眸光落在了麵前的碗內。


    一碗是蝦仁清粥,一碗則是已經剝好的橘瓣。


    “好香啊,,”


    蘇念梔本來沒有什麽胃口,然而當那碗清粥擱放於前後,倒覺甜香四溢。


    隻是,,

    蘇念梔記得這招福客棧內似乎沒有蝦啊,她今日午時曾問過蔡嬸,那這蝦又是從那兒來的?

    “謝妄清,,”


    “怎麽了?”


    謝妄清站在蘇念梔身側,垂首看向埋頭盯著木碗的蘇念梔。


    “橘子很酸嗎?”


    他本以為是橘子發酸,蘇念梔才會出聲。


    卻見蘇念梔昂然抬首一問。


    “謝妄清,這蝦是哪兒來的?”


    蘇念梔實在是想不通,何況謝妄清的錢袋子還因花朝節那日,放在她這處,這蝦自然也不會是買來的。


    女子一雙靈眸旋開泠水,映照出謝妄清的身影。


    謝妄清聞言微愣,他移開了落在蘇念梔身前的目光,斂去眸中劃過的異色。


    隨即,開口反問。


    “你是不是不想吃飯,所以才這麽多話?”


    蘇念梔兩眉一攢,應聲而答:“倒也不


    是不想吃,隻是,,”


    蘇念梔語音未畢,便見謝妄清桃花眼中溢出笑意。


    朗聲微揚,若細雨潤物。


    “需要我幫你吃嗎?”


    “我馬上吃!”


    蘇念梔不再多言,而是立即埋首以木勺舀起蝦仁粥。


    甫一舀起蝦仁粥,便覺甜香竄繞。


    蘇念梔垂頭之時,卻是目露疑色。


    “難道說,這蝦還是謝妄清自己去捉的?”


    蘇念梔腦海中倏然浮現出一隻白狐在水中撈蝦的畫麵。


    化為白狐之身的謝妄清跳入水中,在清水之內捕捉河蝦,白絨絨的狐身皆被水漬浸濕,,


    “有點詭異,,”


    蘇念梔搖了搖頭,將腦海中浮現的畫麵都斂去。


    她定了心神後,才喝起了蝦仁粥,蝦仁浮香,化開溫熱。


    蘇念梔本覺著有些不適的腹部稍稍緩和了一些。


    她本就愛吃蝦,加之許久未進食,不一會兒,便將清粥飲盡。


    “吃完了,現在可以走了嗎?”


    蘇念梔在那幻境中耗了太多心力,隻想去沐浴。


    因此在她將清粥飲盡後,便立刻去了屏風之後。


    蔡嬸已經讓人給蘇念梔倒好了一桶熱水。


    隻是,,

    謝妄清還在這兒,她怎麽洗?

    “謝妄清。”


    “你,,可以先出去嗎?”


    蘇念梔疑聲輕問,心口之前微微起伏。


    謝妄清望向屏風一側。


    唯見青山花屏之上,顯露出一道聘婷身影。


    燭火明照其身,將女子的纖姿勾勒無遺。


    一頭如瀑青絲垂落,披灑於肩,傲|立的清雪烙於屏風內側。


    謝妄清的目光在畫屏之間一定凝。


    此時由著畫屏一擋,他瞧不見蘇念梔衣衫內裏。


    隻能看見其玄影。


    謝妄清默然半晌後,方才提劍而出。


    當木門輕然而闔的刹那,蘇念梔懸起的一顆心才緩然墜下。


    她輕輕抬手,解開衣帶,又轉而將外氅卸下,左肩的粉花之印立時顯現。


    木桶之內的熱水化開暖熱的水霧,在其身渡了一道霧蒙蒙的清影。


    暖霧環繞間,白雪點有緋果,纖要覆了零星的水珠。


    蘇念梔方才埋入溫水之中,便覺舒然之感緩緩而至。


    在幻境之中,突如其來的暴雨將其衣衫澆淋,如今入了這溫水中,才覺得身前的粘|膩消退了一些。


    烏發亦是被熱水浸潤,靠貼在了蘇念梔的頸窩處。


    室內漸漸泛起了迷蒙的水汽,燭火映照間,女子的小臉顯出彤色。


    隻是,她展露的笑顏才不過片刻,便見其唇角向下一垮。


    “好,,疼。”


    蘇念梔腹部突然湧起絞痛之感,像是千金重石藏在了其中,拉著她往下而墜。


    “嘶,,”


    蘇念梔眉間緊緊攢擰,她伸手按在了腹部,然而此般絞痛卻並未消減。


    反倒是有加重的趨勢。


    蘇念梔屏氣凝神,迅速將墨發清淋後,便掙紮打算起身。


    怎知其方才起身,便因腹部的劇痛而跌坐於水中。


    水花四濺,蘇念梔靠於木桶邊沿,卻是再難起身。


    *

    昏影在長廊之頂懸罩,沉色之中,卻顯有一則清雋長影。


    謝妄清懷擁承影劍,靠在門框之上,他左眉輕輕一挑。


    屋內的聲音盡可入其耳。


    “怎麽洗這麽久?”


    “睡著了嗎?”


    謝妄清聽著屋內的動靜,隻道蘇念梔沐浴耗時之久。


    而他站在門外,來往之人免不了多瞧他幾眼,盯著他上下打量。


    這樣的打量,讓他極為不適。


    他被此磨得沒了耐心,正想轉身輕問蘇念梔還要多久。


    怎知他才轉過身,便聽室內傳來撞擊之聲。


    “蘇念梔?”


    謝妄清推門而入,目之所及,皆是一片白茫水霧,層霧相疊,迷蒙了他的眼。


    而那畫屏之上,則濺有零零水珠,水珠匯集成流,順著畫屏之上的青山之脈緩緩流動。


    謝妄清緩步走向畫屏內側,卻隻見蘇念梔靠在木桶一沿,粉麵落了些水珠,繞其發絲而落。


    燭光細微,因謝妄清的進入,而被冽風撲滅。


    此時的屋內,陷入沉影之中。


    蘇念梔疼得兩眉攢鎖,兩手微抬,扣在木桶邊沿,額前的花印點落水珠。


    “蘇念梔?”


    謝妄清目光落在蘇念梔蘊有痛苦之色的臉上,然而蘇念梔微一抬手之際,目光卻順其手而滑,轉而落到了她身前的明雪上。


    明雪漾開清波,隱約還可看見明雪之巔的粉花一點。


    蘇念梔迷迷糊糊之時,忽覺身前攔了道長影。


    隨後,那清冽明潤的嗓音在她頭頂響起。


    “蘇念梔,你睡著了嗎?”


    “謝,,謝妄清?”


    蘇念梔艱難抬眼,卻也隻能看見謝妄清的玉色腰封。


    她本想讓謝妄清替她拿木架懸掛的衣裳,好即刻起身躺回榻上,怎知正想開口時,搭在木桶兩側的手卻驟然向下一滑。


    “蘇念梔!”


    女子順勢向後一倒,謝妄清方才出聲輕喚時,手已然攔在了蘇念梔的後背。


    沾了溫水的後背如同一塊兒溫玉。


    謝妄清將手扣在了女子的身後,本是微涼的指尖卻因為觸到了蘇念梔的後背,而漫開了暖熱。


    謝妄清眸光稍稍一頓,他左心口處再次發出“咚咚”聲,似乎隻有他自己才能將此聲聽個清楚。


    “蘇念梔?”


    他嚐試喚了喚蘇念梔,可蘇念梔也隻是雙眸緊閉,兩眉鎖擰。


    蘇念梔嘴角緩然而動,難以出聲。


    在幻境內淋了雨,恰逢月事將至,此時疼得她冷汗不止。


    剛才無力滑倒時,幸得謝妄清抬手相護,才未有再次撞碰木沿。


    隻是,,

    她如今全身未著寸縷,而謝妄清攔住其背,冰涼的指尖在她的脊骨處相抵,泛開的綿癢令她倒吸一口涼氣。


    蘇念梔疼得汗珠滾落,她卯足勁兒才將謝妄清從自己身前推開,轉而看向謝妄清。


    女子緊緊靠伏在木桶之內,浮水唯見其白若冬雪的後背。


    “你能將衣裳遞給我嗎?還有,,”


    蘇念梔定了定神,她現在得換上月事帶。


    罷了,反正謝妄清早已能看見其衣衫內裏,托他拿件衣裳又算什麽?

    何況任務完成後,她便要回家,與此間世界的人都再無瓜葛。


    忍一忍就好。


    “還有放在木櫃裏的,,一隻帶狀似的布巾。”


    蘇念梔話音越來越小,但謝妄清倒是聽了個清楚。


    他回首而視,隻能瞧見蘇念梔微紅的小臉被籠在水霧中。


    謝妄清的目光與蘇念梔相撞,然而不過刹那,他便移開了視線。


    此時的謝妄清收回了搭在蘇念梔後背的手,收手之時,指尖從其脊骨下方緩緩往前而回,漫開一條蜿蜒長線。


    原來,,

    是這樣的觸感。


    謝妄清眉梢旋然微挑,他之前隻是能瞧見其內裏。


    如今一碰,,


    蘇念梔之身竟然比他們靈狐還要輕軟。


    難怪總是多病。


    他斂去思緒後,隨即轉身將木架一側置放的衣裳取下,才碰到那堆疊的衣裳時,便竄開了淺淡的花香。


    謝妄清眉間先是一擰,隱有不悅,可在片刻後,眉頭卻輕輕舒展。


    似乎,花香也不算難聞。


    蘇念梔從謝妄清的手中接過衣裳,隻見謝妄清走向了木櫃之側。


    他抬手將木櫃銀鎖打開,齊整的衣衫相互交疊。


    謝妄清依照蘇念梔之言,找到了一方帶狀似的布巾。


    謝妄清不解,這條布巾能穿?


    這麽小?

    算了,能不能穿是蘇念梔的事。


    謝妄清將那布巾扯出,一起遞給了蘇念梔,然而當蘇念梔將那布巾接過時,卻見布巾之內還夾雜著一件白玉色的衣裳,隨之掉落。


    謝妄清抬手將那衣衫接住,輕軟的布料落在了他的掌心。


    此時的蘇念梔已經穿戴完畢,她眸光看向了謝妄清手中的白玉衣衫,呼吸一滯。


    那是她的小衣!


    “這衣服這麽小,你怎麽穿?”


    謝妄清目光定凝於那件白玉小衣上,目中卻滿是疑色。


    這衣裳皺捏起來,也不過他一個巴掌大,蘇念梔怎麽穿得下去?


    “我身量苗條,當然能穿!”


    蘇念梔兩頰的紅暈愈甚,她屈手將白玉小衣搶過,背對著謝妄清而言。


    竟敢說小?


    她哪裏,,小?


    蘇念梔將小衣放回了木櫃裏,轉身將一床被褥懷抱於手中。


    謝妄清見狀,泠然而問:“你抱被子做什麽?”


    “睡地上啊?”


    誰敢和你爭床?


    蘇念梔並未將下一句話說出來,隻是自顧自地把被褥墊在了地麵。


    然而被褥還沒有觸地,便被一陣寒風卷帶,又堆疊在了床上。


    蘇念梔還未得及問謝妄清此舉何意,便見謝妄清緩步走至她身前。


    清影將她籠於其中,但聞冷冽鬆香,不見其外之景為何。


    謝妄清垂首看向蘇念梔,恰可見其纖白的脖頸。


    他眸中似有清瀾化開,薄唇輕張。


    “你睡床。”


    *

    “我睡?”


    蘇念梔不可置信地抬頭,而謝妄清卻早已繞身而去。


    他端坐於木凳,抬手給自己倒了杯水,輕抿了一口後又言:“扶翎說你瞧起來麵色不太好,要我務必照顧好你。我可不想聽她在一邊碎碎念,所以,今晚你睡床。”


    謝妄清說話之時,側對著蘇念梔,使人難以瞧清他的麵色。


    蘇念梔摟著被角的手一頓。


    “當真?”


    “你沒騙我?”


    蘇念梔屬實難以相信謝妄清竟願意將床讓給她。


    卻見謝妄清唇角一彎,笑聲泠泠。


    “你如果不想睡床,非要睡地也無妨,反正我是願意,,”


    “睡床!”


    蘇念梔出聲打斷了謝妄清的笑言,她輕抬素手蓋滅了燭火。


    室內陷入灰影之中,蘇念梔本就因月事而腹部疼得厲害,因此即刻便翻身入了衾被之中。


    明影消散,唯聽女子的輕聲呼吟傳出。


    不知從何時起,蘇念梔次次都會因月事疼得昏睡過去,今日也不例外。


    她捂著小腹,全身縮在了被中,鬢角皆被密汗濡濕。


    時下天色已晚,而淺淡清香環繞的屋內,一方長影卻端然而立。


    “嗚嗚,,”


    一隻白狐靠在謝妄清的腳邊,咬住其衣角,將其往床沿而帶。


    雲杉不知何時從承影劍中竄了出來,拉拽著謝妄清向前而去,直到謝妄清靠在了蘇念梔身側才鬆開了嘴。


    謝妄清目光與雲杉相對,唯見雲杉兩隻赤瞳一轉,隨即晃了晃自己的長尾。


    “你想讓我靠著她睡?”


    白狐似是能聽懂謝妄清之言,正正點了點頭。


    “你說她很難受?那難受為什麽要我靠著她睡?”


    謝妄清不能理解雲杉是什麽意思。


    要他挨著人類睡嗎?


    可笑,,

    雲杉急得狐尾向上一揚,它嗚咽幾聲後,眼尾竟洇出了些水珠。


    謝妄清眉頭一皺,抬手打在了雲杉的毛絨腦袋前。


    他嗤聲而笑:“你是我的靈血幻化出來的,為什麽處處幫著蘇念梔?”


    雲杉吃痛地向後一倒,四肢微微伸展而開,它惡狠狠地瞪了謝妄清一眼。


    旋即,便見白影竄過,雲杉跳到了蘇念梔的身側,正打算蜷身蓋住蘇念梔的小腹時,卻被人提起了後脖。


    “嗯唔!”


    雲杉胡亂地揮動著兩爪,卻被謝妄清一手按下。


    謝妄清冷麵哼聲道:“那床昨夜我睡過,你怎麽能睡?你是狐狸,怎麽能睡在這兒?”


    “嗚嗚!”


    雲杉氣急,想要咬住謝妄清的袖角,卻被謝妄清抬手拂開。


    謝妄清抬手在雲杉的前額一點,雲杉立時轉而化為了一道白光,又回到了承影劍中。


    屋內再次化為沉寂,隻能聽見蘇念梔的一聲又一聲的哼嚀。


    女子額前化開的汗珠順著其兩頰而緩流,她雙眉緊皺,素日裏的丹唇轉而染了漆白之色。


    謝妄清在床側站了許久,等到一襲清月淺光灑印於地麵後,他才身形稍動。


    雪霧白光四起,流影之間,雪絨般的長尾落在了衾被之上。


    隻見一隻白狐繞床而靠,縮進了女子的懷中,而其身後的狐尾則搭在了女子的身前,將她輕而圍裹。


    白狐看了一眼昏睡的蘇念梔,目光投落在了其微然傲立的身前。


    謝妄清記得,上次他是靠在這兒睡的。


    他覺得這是人類身上少有能讓他靠著時,還覺著舒服的地方。


    白狐輕然向前一靠,白絨絨的腦袋則貼在了蘇念梔的凶|前,半蜷作月牙之態。


    蘇念梔神識恍惚之際,總覺著身前靠了一層毛絨輕軟。


    她素來怕癢,被這毛絨一觸,遂抬手而撫。


    她本是想將其推開,然而那層輕柔中似有蘊藏著溫熱,貼附在了蘇念梔的腹部。


    本還覺得像是巨石在捶打腹部的痛感竟因那層溫軟的貼靠而減緩了些許。


    因此,蘇念梔的手慢慢地放了下來,本是向前推的手,卻化為了輕輕的撫弄。


    “嗯,,”


    白狐雪絨被人以手輕撫,不自覺哼然出聲。


    “好暖和,,”


    蘇念梔對於腹部靠來的溫熱並不排斥,甚至在無意識之時,還抬手將其摟得更緊了些。


    然而將那一團白絨緊貼在自己的腹部後,那白狐卻狐尾突然而動。


    “你又在亂碰!”


    “小心我,,”


    “吵什麽?”


    蘇念梔低聲呢喃了一句,將剛才那極其細微的聲音給掩蓋。


    與此同時,她還再次加重了手中的力道,狠狠地揉搓了一番腹部靠著的毛茸茸。


    *

    翌日,晨光灑傾落,清風漾起微瀾淺波。


    “梔梔來了?快來吃飯,今日我們還要趕路呢!”


    陸明懷看向緩緩走來的蘇念梔,趕忙拉著她坐了下來。


    蘇念梔伸了伸腰,她來月事時,腰部總是會發酸,但是這一次似乎並沒有泛酸,並且昨夜倒也睡得安穩。


    睡夢之中,還覺得小腹貼了層溫軟,緩解了她的疼意。


    “梔梔瞧起來精神倒是好了許多呢。”


    扶翎笑著將碗遞給了蘇念梔,下一刻,她話音卻是一變。


    “倒是妄清似是並未休息好。”


    扶翎略帶憂色地看向了身側的謝妄清。


    少年淨白清雋的朗麵,竟不見往日的柔淡淺笑。


    而那素來溢出清波的桃花眼底下,顯出了烏青。


    蘇念梔順著扶翎之聲看向謝妄清。


    難道是因為昨夜她睡了床,所以才會讓謝妄清沒有休息好?


    蘇念梔的視線將才落在謝妄清身前,卻見謝妄清猛然抬眸,視線與其相觸。


    他目光緊緊定在了蘇念梔的身前,隨後才輕啟唇瓣。


    “蘇念梔,昨晚,,”


    “你舒服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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