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神女和魔君(九)
第69章 神女和魔君(九)
“既然小神女不聽話, 咱們就找個金鏈子將她鎖起來,這樣,她便再也跑不了了。”
風影鄭重其事地開口, 在他看的話本子裏, 大都是這樣寫的。
“金鏈子?”
謝妄清端坐於榻沿,右手仍在摩挲著那隻白玉瓶。
“少主在魔域覺著無趣, 難得找到了個有趣的人, 可不得再多留一會兒?”
風影立在那熄滅的明燭之下,青煙環散,小心應聲。
夜瀾之中,那團青霧覆在謝妄清的眉骨,模糊了他的眉眼。
謝妄清右手中的玉瓶外身已然被渡了層暖熱, 他偏頭看向了白玉瓶,良久後,才緩緩笑道:“那就去找條金鏈,將她鎖起來。”
風影聞聲, 立刻頷首道:“是!風影這就去辦!”
他方才轉身, 卻被謝妄清喚住。
“慢著,挑一條圓|滑點兒的金鏈。”
謝妄清懶懶開口:“別把我的畫皮給弄壞了。”
風影蹙眉半晌, 旋即又朗笑道:“是!”
當風影也離開了月宮後,偌大的玉殿唯有謝妄清一人。
他左心口的窟洞正在慢慢複原,玄衣所沾染的血跡也逐漸幹涸。
謝妄清將手中的藥瓶輕輕打開,清幽的藥香立時竄入其心。
他皺眉嗅了嗅那藥香,有些意外地笑道:“居然沒下毒?”
他話音才落, 便將右手垂放在了榻沿。
沉夜無燭, 唯有玉殿反照出的光亮傾灑在謝妄清的臉上, 玄影中, 他嘴角微揚起一道弧度:“那就再多留幾天。”
*
地牢內一如既往的腐屍氣不斷飄散,而今的蘇念梔再次進入地牢時,已經可做到神色淡然的模樣了。
“你又回來了?”
陸明懷看向被押了回來的蘇念梔,略微有些驚詫地開口。
扶翎亦是清醒了過來,抬眼而瞧。
“不應該呀,若是你到了骨淵,想要出結界,應當不算難事。”
陸明懷從蘇念梔的手中接過了自己的藥箱,卻聽蘇念梔無奈歎聲:“他們並未帶我去骨淵,而是帶我去了月宮。”
“月宮?謝妄清那兒?”
陸明懷疑聲一揚:“他們帶你去那兒做什麽?”
蘇念梔靠著石壁順坐了下來,百無聊賴地擺弄著手中的一隻枯草。
“讓我去給謝妄清療傷。”
陸明懷聞言,麵上顯出了些歉疚之色:“那日他們告訴我是去給骨淵的鬼兵療傷,誰能料到他今兒個竟突然讓你去月宮呢?”
“唉,,都是我不好,沒有考慮周全。”
陸明懷暗自懊惱,扣著木箱的手微微收緊。
蘇念梔輕聲寬慰道:“沒事的,本來想要出魔域就不是件易事,再想其他的法子就是了。”
扶翎和蘇念梔靠坐在了一起,她給扶翎渡了些靈力後,扶翎才啟唇道:“是啊,入了魔域還能活著就已經不錯了。”
蘇念梔聽著身後人虛弱的話音,眸光微動,仰首看向了鐵壁頂端的一方圓孔。
圓孔之外仍然是無盡的長夜,長夜的墨色與陰暗的地牢相襯。
蘇念梔望著那圓孔,輕歎出聲:“魔域太黑了。”
“我最討厭,,黑色了。”
女子低聲呢喃,每每需要她去捉妖之時,總在不見明光的暗夜。
蘇念梔靠在了扶翎的肩頭,反複呢喃了幾句後,才沉然睡去。
而在地牢之外,立著的一方長影似乎能夠聽見蘇念梔的呢喃,他身形微怔,直到身旁人出聲才將其喚醒。
“少主可是要去審問那蘇念梔?”
祭無正準備打開牢門的鐵鎖時,忽聽謝妄清道:“不用了。沒什麽好問的,繼續關著便是。”
謝妄清說完,隨即轉身離開了地牢。
隻是,他將將抬步時,步子卻稍然一頓,他垂頭瞧了瞧自己身前的玄衣,皺眉嗤笑道:“不喜歡黑色?”
“這麽挑剔?”
少年的輕笑由著夜風卷散,徒留頎長的玄影融入了無邊夜色中。
*
翌日,魔域上空騰升起一輪暖陽,魔域的太陽所投灑的向來是冷光,而今日的陽光落在眾妖之身,卻覺暖意竄動。
而魔域的眾多妖怪向來是喜陰涼的,陡然被這輪暖陽映照,皆是避之不及的模樣,藏進了石壁之下。
“怎麽回事?魔域幾百年都不見這麽熱的天兒了。”
一條水蛇藏在骨淵裏,向站在岸邊兒的風影輕聲詢問。
風影皺眉,連著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照理說魔域不該有這麽暖和的。”
“奇怪。”
風影是狸貓,對這暖陽倒不算排斥,他隻是好奇,魔域何時也有了這種和人間一樣的暖陽。
“會不會是少主幹的?”
水蛇在水底扭動著自己的長身,晃了晃頭道:“你是少主身邊的,定是比我們這些小妖怪知道的多。”
“你就告訴我們唄。”
水蛇說著,便用自己的長尾繞住了風影的腿,嚇得風影連忙後撤了幾步,他聲線微顫,支支吾吾道:“你你你,別打著少主的旗號來問我,我還不知道你想的是什麽?”
像水蛇這樣的妖物,平日裏是要吃狸貓的,他方才在骨淵裏邊兒問風影,實則是為了轉移風影的注意力,好趁機將風影拉進骨淵。
水蛇被風影看穿,一時啞然,不耐煩地擺了擺自己的長尾,將其收了回來。
風影輕哼一聲,偏頭之時,卻瞧見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少主!”
從風影的方向遙遙望去,隻見骨淵對麵立著少年修長的身影,白袍旋身,微風過境時,輕輕掀動其淨白的衣角,端的是朗逸之態。
當風影跑到謝妄清身側時,突然頓住:“少主今兒個怎麽穿了白衣?”
祭無瞪了風影一眼,將他往另一側拉拽:“少主穿什麽,需要你來指點?”
風影被祭無壓在懷裏,他比祭無矮了半個頭,嘴也被祭無捂了個嚴嚴實實。
“嗚嗚,,”
“自打我來了少主身邊,還從沒見過他穿白衣,這不是第一次見,覺著奇怪嘛。”
風影使出了全身的勁兒才將祭無的手從自己的嘴前移開,艱難地吐出一句話來。
他方一說完,便見謝妄清悠然轉身,白日清光投灑在少年的肩頭,柔光如霧,將他罩在其中。
風影和祭無微愣,誠如風影所說,他們還從未見過謝妄清身著白衣的模樣。
他向來都是以一襲玄衣示人,如同魔域的黑夜一樣,從來瞧不見清亮的光芒。
今日陡然著一身白衣,的確令眾妖驚詫。
謝妄清看著呆愣在原地的風影和祭無,冷聲問到:“蘇念梔,,”
他方才開口,嗓音倏爾微滯,再次開口時,話音一轉:“陸明懷和蘇念梔呢?”
風影和祭無趕忙應聲:“在那邊兒呢!”
“昨日不知哪兒來的骷髏鬼闖進了魔域,那骷髏鬼雖然不強,然而來者眾多,咱們魔域的妖鬼這才受了傷,因此便讓陸明懷來替他們療傷。”
“隻是這受了傷的妖鬼太多,我想著蘇念梔應當也會些療傷之法,遂將她也一到帶了過來,倒是還沒來得及告知少主呢。”
風影抬手指向了離他們不遠的河沿。
謝妄清順著風影所指而望,荒蕪之地上,青衣白影並肩而立,若圓月相融。
蘇念梔俯身蹲在了那被骷髏鬼掏了心的狼妖身邊,當掌心凝出的藍光落在其心口前時,圓口漸漸縮小,而那狼妖也緩緩睜眼。
“謝,,”
“謝謝你。”
小狼妖巴巴地望著蘇念梔,女子背對著晨陽,身落金輝。
它向著蘇念梔搖了搖絨尾,本來已經打算起身的蘇念梔倏然一停。
她沒忍住,抬手揉了揉狼妖的兩隻絨耳,絨耳順勢向後一耷,狼妖偏頭蹭了蹭蘇念梔的膝蓋。
蘇念梔的嘴角不自覺便揚起了一抹笑。
照理說,她不該救魔域的小妖怪,可自從她來了魔域後才發現,這些小妖怪極少離開魔域,每日就是在骨淵旁嬉鬧。
此次被那骷髏鬼打傷,她在為這些妖怪療傷時,卻並未察覺到其身上有任何人血的味道。
說明她救的這些小妖從未害過人,因此她才隨陸明懷繼續為旁的妖鬼療傷。
陸明懷當初也與蘇念梔是同樣的想法,當他發現這些小妖似乎並未害過人後,才出手相救。
蘇念梔沉思之際,狼妖繼續用長尾拍了拍她的膝蓋。
“好了,我要去救其他的小妖怪了。”
她笑著將狼妖推開,轉身朝著陸明懷走去。
起身時,狼妖也翻然站起,跟在了她身後。
“梔梔,幫我按住它!”
陸明懷攥住了棕熊的兩隻腿,然而棕熊的力氣實在太大,他額前豆大的汗珠不斷滾落。
蘇念梔聞言,立時抬手按住了棕熊的兩手,隨即凝出幽藍明光,對著棕熊前額的窟洞輕然一拍。
當幽光入內時,想要掙脫陸明懷束縛的棕熊這才安分了下來。
陸明懷和蘇念梔繼續給餘下的妖鬼療傷,當其二人一同轉身時,身後的妖鬼也漸漸坐直了身子,交互絮語了起來。
也不知是哪隻妖怪,忽而高呼出聲:“他們二人可真是般配啊!”
那妖怪的聲音隨著清風飄至謝妄清之處時,風影和祭無相視一眼,垂頭不語。
“般配?”
風中夾雜著少年的冷笑聲。
謝妄清看著那兩道身影,雙瞳蒙上了赤霧。
“我魔域是拿來給他們倆談情說愛的嗎?”
“可笑。”
謝妄清拂袖而轉,看向了祭無:“今日送回地牢後,將他們三人分開關起來。”
祭無頷首道:“是!”
謝妄清丟下這句話後,闊步離去,風影趕忙抬步跟在了謝妄清的身後。
風影被身前的長影所掩,小聲嘟囔道:“蘇念梔和陸明懷哪裏配了?”
“分明和我們少主更配。”
風影有些替謝妄清打抱不平,照話本裏來瞧,像陸明懷這種溫潤如玉的公子,是不可能和蘇念梔在一起的。
況且,,
他還是覺得自家少主更好。
“哎喲!”
風影正暗自思索時,卻撞上了前方之人堅實的後背。
“嘶,,”
他揉著前額,跳腳高呼,然而謝妄清的下一句話卻讓他前額的疼意立刻消退。
“風影,今晚賞你多吃兩個雞腿。”
“啊?”
風影還未回神,等他讀懂了謝妄清的話中意時,眼前早已不見那白袍長影。
他隻能望向謝妄清離去的方向,頷首道“謝謝少主!”
*
地牢
風卷殘燭,泠光四落。
扶翎靠在潮|濕的石壁小憩,耳畔卻突然傳進了輕緩的腳步聲。
“誰?”
扶翎從夢中驚醒,厲聲而嗬,眼簾抬起時,照進了一則清冽的身影。
“謝妄清?”
扶翎半虛著眼而瞧,待確定眼前的白衣少年乃是謝妄清後,撐著石壁顫腿起身。
“你來做什麽?”
扶翎從未單獨與謝妄清相見過,而今一來,想必不是什麽好事。
少年所立之處,恰在孔洞之下,暖光明輝環繞在他周圍,斂去了其平日的戾氣。
他冷聲對著扶翎開口:“你喜歡什麽?”
謝妄清之言,令地牢陷入了沉寂中。
扶翎呆愣了半晌,時下唯有水滴聲在此流蕩。
她輕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反問出聲:“你說什麽?”
謝妄清不耐地皺眉:“我問你喜歡什麽?”
扶翎一怔,謝妄清為何要問她這個問題?
難不成,,
“你喜歡我啊?”
“哎喲!”
扶翎方才出聲,眼前即刻飛來了冰刀,從她的嘴邊劃過。
“我是問你,女子喜歡什麽。”
謝妄清指尖的白光一點,那冰刀也隨之而落。
扶翎明妍的眉眼裏顯露憂色,她定了定心神道:“女孩子無非不過就是喜歡玉簪、香囊、逗玩兒小狸奴、小狐狸罷了。”
謝妄清聞言,凝頓了半晌,他玉手輕抬,枯草堆上立時顯出了針線布緞。
扶翎美眸圓睜,她疑聲道:“你要做什麽?”
謝妄清緩步走到其身邊,眸光朝著針線一瞥,隨即冷聲而言:“教我做香囊。”
“啊?”
扶翎再次發出疑音,然而下一刻,她像是想通了一件事。
突然說到:“你不會是要做來送給梔梔的吧?”
“你喜歡她啊?”
*
向來是不見天日的地牢裏,陡然生起了一簇明火,明火將四方映照,狹長的甬道內盡是灑落的光點。
扶翎彎身看向眼前人,黛眉攢擰,疑聲高揚:“我已經說三遍了!”
“三遍了!你的手得抓住針孔的這一端,而不是下方!”
扶翎素來認為自己是個平易近人的性子,頭一回被人磨得沒了耐心,且,,還不是人,是半妖,是將她關在這地牢裏的魔尊!
少年與扶翎一樣癱坐在冰涼的石地上,他凝了一團幽火懸於空中,讓他可以看清手中的針線。
謝妄清依照扶翎之言,將針穿過了輕軟的布緞,可指尖再次將針取出時,卻總是會拿反,以至於才穿好的線再次散落,他的食指也點滿了針孔。
鮮血滾珠,順著細小的針孔流出,將那方白玉似的錦布浸染。
扶翎本就受了傷,將才那麽一吼,早已沒了氣力,她隻得再次緩下了嗓音道:“看見這兒的孔洞了嗎?你撚著這兒便好。”
她抬手指向了銀針的頂端,謝妄清照做,動作有些生澀。
少年對於扶翎的輕斥,並未給予回應,隻是默然在側,垂頭捋了捋自己手中的白線。
扶翎眸光微頓,抬手拍了拍謝妄清的左肩:“欸,你做這香囊究竟是拿來幹嘛的?”
方才她問謝妄清是不是做給蘇念梔時,謝妄清直接用冰刀將她的嘴給封住了,現在才給她解開。
謝妄清撚著銀針的手稍然一滯,他背對著扶翎,冷聲嗤笑道:“好奇害死貓,我勸你還是少問。”
扶翎聞言,撇了撇嘴道:“你一個魔尊,來學著繡香囊,換誰誰會不好奇啊?”
“況且,這香囊做出來你一個大男人肯定是不會帶在身上的,難不成你要拿去殺人?”
謝妄清忽然轉身,對
上扶翎盛有疑色的眸子,輕笑而言:“你怎知香囊不能殺人?”
扶翎微愣,不等她繼續開口,謝妄清將香囊扔給了她:“這裏邊兒還要裝些什麽?”
扶翎將繡得並不平整的香囊拿起,細細打量了一番,月白錦布上落了零星點點的血跡,正是謝妄清的指尖血,然而這血滴落在錦布上,倒像是雪地紅梅。
“還得加些花。”
她繞了繞手腕,眼前便流轉出一捧幹花,扶翎將幹花放進了香囊,最後替謝妄清將香囊的一口封好後,才丟給了他。
香囊伴著清淡的花香而來,落在了謝妄清的掌心。
他看著那香囊停頓了半晌,問到:“這裏都有些什麽花?”
扶翎擺了擺手,故作不知:“記不清了,太多花了。”
可她右手將將要落下時,卻又忽而開口:“反正有幾朵梔子花。”
她說話時,輕闔雙眸,實則虛著眼,悄然打量著謝妄清。
隻見謝妄清輕輕將香囊攥在手中,遞送到鼻尖嗅了一下,隨即雙唇呢喃而語:“梔子花,,”
他眼簾輕顫,似乎是在凝神而思。
扶翎本想再睜開一隻眼以窺謝妄清的神情時,卻有一層黑布罩在了她雙眼之上。
“都說了好奇害死貓,有什麽好看的?”
謝妄清抬手在扶翎的眼睛前灑下了一張黑布,旋即離開了地牢。
地牢中的明影也在頃刻間消散。
*
“這個給梔梔姐,,”
“這個給陸大哥。”
“這個,,給我自己吃。”
地牢之外,烏雲滾滾,玄夜之中,風影捧著一張鼓囊囊的布袋,朝著地牢走去。
他嘴裏絮絮叨叨地念個不停,可剛一靠近地牢,便周身僵凝。
“少主!”
風影在看清了地牢之外立著的身影後,立時站直了身子,頷首而言。
他說話之時,還不忘將手中的布袋往身後藏。
謝妄清輕飄飄地瞥了風影一眼,風影隻覺著身前冷風旋過,右手一顫,布袋便滾落在地。
“嘩啦”一聲脆響劃開夜波。
謝妄清循聲而瞧,隻見那破布鋪展開來,裏邊兒裝了滿滿一堆像石塊兒一樣的橘黃色物件兒。
他還未有瞧清楚,便見風影趕忙彎身將那些橘黃色的物件兒撿拾而起。
“慢著,這是什麽?”
謝妄清定住了風影的手,氣旋微抬,使得風影懸於半空之中。
風影被嚇得眉毛一彎,哭道:“少主,屬下再也不敢了!”
他哭喊之時,身後竄出了一條毛絨長尾,胡亂擺動。
“我再也不給梔梔姐帶橘子糖了,我錯了!”
風影兩手護在了自己的前額,生怕謝妄清飛來幾隻冰刀,將他的外皮劃開。
可當他抬手之時,鉗製住他的那股力量驟然消失,使得風影跌坐在地。
“給蘇念梔的橘子糖?”
風影支支吾吾地應聲:“是,,她說有些想吃橘子糖,我見她為了給魔域的妖鬼療傷累了一整天,便去人間買了點兒回來。”
謝妄清彎身拿起了一顆橘子糖,他將橘黃色的外紙剝開,橘子的甜香立時隨風而散。
他眼簾輕垂,長睫微顫,將橘子糖丟回了風影的懷中道:“教我做橘子糖。”
風影:“啊?”
*
寒夜飄雪,被厲鬼之聲所繞的魔域裏飄出了淡淡的橘子甜香。
“少主,你不是說要殺了蘇念梔嗎?”
“為何還要學著給她做橘子糖啊?”
風影握著竹筷,在
盛滿了甜漿的鐵鍋裏不停打轉。
謝妄清坐在玉凳之上,拿著橘瓣的手幾不可察地輕顫。
不過刹那,他便斂去了異色,話音中帶著些蔑笑:“你有聽過溫水煮青蛙嗎?”
“我想著從前的畫皮都太過無趣了些,得給蘇念梔想個有趣的玩兒法。”
少年邊說,邊將淘洗幹淨了的橘子皮丟進了鐵鍋內。
“溫水煮青蛙?”
風影呢喃應聲:“少主的意思是先給蘇念梔吃點兒甜頭,等她放鬆警惕時,再將其徹底斬殺,以欣賞其痛苦的神色?”
在火光的映照下,謝妄清的臉頰被披蒙了一層暖霧。
他不假思索道:“你倒是不笨。”
然而風影轉了轉竹筷,有些擔憂地開口:“到時候,少主能下得去手嗎?”
他本是自言自語,誰知謝妄清卻在此時偏頭看向了他。
少年衝著風影彎唇一笑,嗓音清柔若風:“風影,你方才說什麽?”
風影的狸貓長尾再次顯露了出來,他撇下手中的竹筷,捂嘴而言:“屬下想說,,這糖熬好了!”
謝妄清緩緩收回了落在風影身前的視線,手中凝冰,已經熬好了的橘子糖立刻被寒冰定形,與風影買回來的橘子糖別無二致。
尤其是在火團的光影中,橘子糖反照出流彩之色。
謝妄清的嘴角揚起一道連他自己也未有察覺到的弧度,輕聲笑言:“把蘇念梔帶過來。”
“是!”
“等等。”
就在風影轉身之際,謝妄清出聲叫停了他。
“記得用金鏈鎖著帶過來。”
風影點了點頭,忽然發問:“那這定神蠱還要下嗎?”
他將自己給謝妄清找回來的定神蠱拿了出來,一方小小的青花瓷盅裏裝了兩條白色的蠕蟲。
謝妄清掃了眼瓷盅裏肥碩的肉蟲後,冷聲道:“把蠱化為藥粉,和著水讓蘇念梔服下,別讓她發現了。”
“是!”
*
月宮
玉璧流光,如墨的夜色被殿中燃起的燭光揉碎。
“當啷”的金鎖響聲漸漸靠近,直至玉殿正中。
女子拖著踝間的金鏈亦步亦趨地走到了玉階之前,她麵色淡然,瞧不出喜怒,似乎對於半夜將她帶來月宮之舉已然習慣。
“你又打算做什麽?”
蘇念梔為了給骨淵的妖鬼療傷,耗費了太多的靈力,說話之時嗓音比平日更為輕柔,甕聲甕氣的。
謝妄清並未立刻回答蘇念梔的話,而是端坐在冰玉一沿,眸光落在了蘇念梔腰間係著的白錦香囊上。
“你還真敢係這香囊?”
他言語中像是染帶了些驚詫,他讓風影將這香囊給了蘇念梔,原以為蘇念梔會推脫一番,卻沒想到她已經將其戴在了身前。
蘇念梔聞聲捏住了香囊,笑道:“這又沒毒,有什麽不敢戴的?”
她垂首看向香囊,卻忽然一頓,這香囊的針腳不平,一朵梔子花瓣還顯露在外。
“謝妄清從哪兒找來的香囊?”
蘇念梔心中暗自腹誹,然而下一刻,清冷的寒風席卷,將她帶至謝妄清身前。
她站在其前,目光與其相撞之時,跌進了一方清潭中。
謝妄清的手中攥著一方金鈴,他向著蘇念梔抿唇而笑道:“蘇念梔,畫皮玩兒膩了,今天,,”
“我們玩兒鈴鐺,怎麽樣?”
他說完,未等蘇念梔應聲,少年的朗潤笑聲中立刻混入了金鈴的脆響。
風影告訴謝妄清,這定神蠱能讓種蠱之人比往日更加乖順。
當金鈴之聲傳入蘇念梔的耳畔
時,蘇念梔周身僵頓,從深處漫起酥麻,直愣愣地盯著謝妄清。
謝妄清對上蘇念梔的明眸,呢喃道:“怎麽感覺風影帶回來的蠱有些不太靠譜?”
他話音方落,眼前的白影驟然倒進了他的懷中。
軟玉入懷,散開清香。
謝妄清的手凝頓在了空中,他還未有開口,耳邊卻傳來了女子微弱的話音。
“你對我做了什麽,,”
少年疏眉微攢,殿中歸於靜謐,而殿外卻響起一陣高呼。
風影癱坐在月宮之外,他捧著自己的青瓷盅,泣淚之聲讓祭無捂住了耳朵,低聲斥責道:“風影,你要是再亂叫,就把你丟去喂狼了!”
而風影的哭聲不減反甚,他顫巍巍地抬頭望向祭無:“我好像把給少主的定神蠱弄成了催情蠱,,”
“將催情蠱下在了蘇念梔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