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chapter43
第二天,施念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倒在靠近床鋪的地上。睜開眼,眼前有許多長尾巴星星竄來竄去。她扶著床邊坐起來,兩隻胳膊無力的顫抖著。幸好地上不臟,身上的白羽絨服也只是蹭了些浮灰。她一邊拍打衣服,一邊伸手去夠桌子上的小圓鍾。
外面的天還是灰濛濛的,讓她誤以為時間還早。
十點二十。
施念閉上眼睛,片刻再睜開。
儘管還有點兒暈眩,但她確定自己沒看錯。
她努力回憶昨天晚上進屋以後的經歷,腦子裡卻是一片空白。雖然想不起昨晚的事情,但是不管是睡了一夜,還是暈了一夜,總之經過一夜的休息,她的體溫降了不少。
施念摸摸自己的額頭,溫吞吞的,沒前一天那麼燙。
她敞開羽絨服,裡面的衣服被汗浸出一股味道。她起身,打算去換身衣服,才想起來昨天自己把所有的行李都給了導遊。
交換回來的是放在門口的黑色袋子。她裹著外套踉蹌的走過去。袋子里除了登山用品,還有一個望遠鏡。施念拿起來看了看,忍不住笑了。
人只有失去的時候才知道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麼。
她現在只想有身能替換的乾淨衣服。
可惜……
她去洗手間簡單的洗了把臉,推開門的時候迎進來一陣風,吹起她羽絨服厚重的衣角。因為完全記不起巴哈杜爾住在哪間房,所以只好先去大廳里等等看。
一進門,一個梳著兩條辮子的小姑娘蹲在地上朝她微笑,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
施念問她:「你知道昨天徒步的那些人住在哪兒嗎?」
小姑娘依然一臉微笑。
施念明白她聽不懂中文。正當她想要換成英文的時候,她餘光掃到女孩兒打著赤腳,便沒再問。
她在大廳里坐著,打算仔細看看這間旅館。
房子建在半山腰,雖然整體為木質結構,但看上去比鋼筋水泥還結實。施念里裡外外兜了一圈,仍然沒見到半個人影。她開始覺得無聊,甚至還有點兒焦慮。
「你是施念吧?」一個包著頭髮的女人推開門走進來。
施念回說:「是的。」
「這是巴哈杜爾讓我交給你的。」
施念接過紙條,打開一看,就知道這是巴哈杜爾拜託許慧寫的。紙條上一排整整齊齊的方正小楷寫著:
施念姐,徒步旅行一路跋山涉水,路途艱險,你身體欠佳不適合即刻動身,請在此地等候涼壬哥。他很快就會出現在你面前。
落款歪歪扭扭的「英雄」二字,確是出自巴哈杜爾之手。
就這樣被撇下了?施念收起紙條,非但沒有被拋棄的惱火,反而有點兒苦惱。室內溫和的光線打在玻璃上,她站在前面,看著自己一副病來如山倒的樣子,腦子裡想的全是涼壬什麼時候到。
可轉念一想,明明是自己決定離開,現在看來分明是自己離不開他。
施念琢磨著問旁人:「這附近有賣衣服的地方嗎?」
婦人回說:「沒有。」
看著窗外一片蒼山峻岭,施念忽然笑了。她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這種地方怎麼會有商店。
難道真的是女為悅己者容嗎?
灶台下堆著一堆燒過的黑色木炭,施念看著竟然想到涼壬壓在枕頭下的黑色錢夾。
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有多愛他。
婦人一邊篝火,一邊說:「你要是想換身衣服,我可以回去給你拿身乾淨的。」
施念知道自己的初衷不是為了取悅涼壬,他們又不是沒有坦誠相見過。不過是她潛意識裡的嫉妒在作祟罷了。她希望再見到涼壬時自己是完美的,起碼要比照片上的女孩兒美。
真是多此一舉。
施念說:「不麻煩了。」
然後起身從大廳離開。
剛推開門,施念就聽見放在床上的手機響個不停,拿起來一看,是一串陌生號碼。
「你好。」因為感冒,施念的聲音還有些不利索。
「施念姐,我是許慧。」
施念把電話拿到眼前看了看,想起巴哈杜爾曾經告訴過自己,許慧離開旅館時在登記本上抄走了自己的電話,接著問:「有事嗎?」
「李月不見了。」
電話那邊全是許慧急促的呼吸,施念眉頭一緊,說:「你們不是和巴哈杜爾在一起嗎?」
「剛剛自由活動,李月說她去附近拍照片,但是已經過了集合的時間,她還沒回來。」
施念想想說:「報警。我幫不上忙。」
「可我在尼泊爾只認識你啊。」
任誰都能聽得出許慧現在的淚流滿面。
施念沉默了一會兒,問:「你們現在在哪兒?」
「在……在旅館的西南方向,大約八公裡外的一個湖泊周圍。」
「等在那兒,我現在過去。」
掛斷電話,施念穿上羽絨服,出了門。
好在落腳的旅館是正南向,讓人很容易就能辨別到西南方。施念拿出手機準備打給許慧,只見屏幕閃了一下忽而又暗了下去。再按住開機鍵,並沒有任何反應。
這個時候沒電還真是讓人糟心。
施念只好先收起電話,摸索著朝許慧說的地方走。
自施念離開之後,旅館便空了。主人鎖上大廳的門去外面撿柴,涼壬到的時候只看到門上拴著一把黑色鎖頭。
他一邊趴在玻璃上往裡看,一邊給巴哈杜爾打電話。
「施念和你在一起嗎?」
「沒有啊。我走的時候給她留了張字條,讓她在旅館等你。」
涼壬繞著木屋走了一圈,又上到二樓,挨個敲了一遍房門,「她不在。」
「施念姐不在?!」一天之內接連走失兩個人,巴哈杜爾顯然不淡定了,他近乎崩潰的反問道:「施念姐不在旅館能在哪兒?」
「她應該在來這的路上。」
巴哈杜爾回過頭看到許慧站在身後,畏畏縮縮的看著自己。
「你們在哪兒?」涼壬問。
巴哈杜爾喘了口氣,說:「旅館西南方的湖泊。」
掛斷電話,巴哈杜爾質問許慧:「你為什麼要給施念姐打電話?」
許慧擦擦眼淚說:「李月走丟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啊。在這兒我只認識她……」
「我不是說過我幫你找嗎!」
「可你還要帶隊不是嗎?這麼多人難道都肯陪著我找李月嗎?」
因為太過擔心,平時溫溫柔柔的許慧聲音一下子高了八度。也是,沒有什麼比失去能更讓人感到害怕的了。巴哈杜爾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肩。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該回的沒有回,該來的也沒有來。巴哈杜爾的電話再次響起,他轉身便看到涼壬。
「這兒!」他揚起手。
「施念呢?」
巴哈杜爾小聲說:「還沒來。我以為你們會在來的路上遇見。」
涼壬環顧四周,滿眼都是雪山,六千八百六十八米的阿瑪達布朗峰,八千四百一十四米的洛子峰,還有遙遠卻隱約可見的珠峰。每一座都裸.露著威嚴且險峻的山峰橫跨在大地上。
「李月穿著什麼顏色的衣服?」
「玫紅色。」
巴哈杜爾站在許慧旁邊補充說:「施念姐穿的白色羽絨服。」
從他微弱的聲音里,涼壬聽到的幾乎是絕望。白色的雪山,白色的羽絨服……「你們先把李月找到。」
「那施念姐怎麼辦?」許慧問。
「我去找。」
「對不起。」許慧抓住涼壬的胳膊,好不容易鼓起勇氣道歉,卻被他另一隻冰涼的手輕易的忽略掉。
看著他原路返回的背影,許慧流著眼淚說:「如果施念姐找不到,我該怎麼辦?」
說實話,巴哈杜爾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因為他還是第一次看到涼壬青筋暴露,眼球充血的樣子。或許此刻他能殺人也說不定。
中午太陽衝破雲層將它的萬丈光芒照在山上,白花花的雪反射著耀眼的光。這對於其他人來說是件再好不過的事情,可是涼壬的眉心愈發深刻,好像是刀子劃出的一般。
在這茫茫之地,想要找到施念無疑更難了。
「你看那石頭縫裡是不是露出一塊兒紅色?」一個背著大包,身穿藍色衝鋒衣的女人拉了下她身邊站著的男人。
男人眯起眼睛仔細一看,喊道:「找到了!李月找到了!」
徒步團的一干人等聞聲趕到。
巴哈杜爾組織三個身體健碩的男人跟他一塊兒溜到山坡下,在巨石後面找到了昏迷的李月。
看著她撞破的額角還在淌血,許慧一雙手不知該放在哪裡。
「她應該是在附近拍照片的時候滑下去的。不用擔心,我已經給醫療隊打了電話。」巴哈杜爾把手裡的相機交給許慧,「一會兒醫療隊來了,你陪著她下山。」
「我……可是……」
「我會給涼壬哥打電話說明情況。」巴哈杜爾回頭看了看自己帶的團,繼續說:「我讓他們直接帶一個導遊上來,等交接完了,我和涼壬哥一起找施念姐。」
送走來接李月的醫療隊之後,巴哈杜爾給涼壬打了一個電話,告訴他李月摔傷了的同時,也得知施念還沒有被找到。
從旅館到高山湖泊的八公里路上究竟發生了什麼?施念又去了哪裡?
巴哈杜爾一面往回走,一面努力用他不太聰明的腦袋仔細回想。想到山谷口那個被叫做死亡之谷的地方,他不禁加快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