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北有君子，溫潤如玉
後宮的一切隱約左右著朝堂布局，而朝堂結構同樣也是後宮尊卑的依靠。
馮雲宇記得小時候，自己的母妃還隻是一個貴妃，跟所有貴妃一樣戴著小頭數的鳳釵，穿著或素或豔的衣裳，一顰一笑隻為那個坐擁天下的男人。
而與所有後宮女人不一樣的是，自己的母妃是真正的愛著父皇的。
她常說著和父皇在王府的日子，一草一木，一點一滴，像個對往日上癮的瘋子。
可惜後來父皇的嬪妃越娶越多，越封越美，也越來越不再出現在母妃的宮殿裏了。
母妃說，不能怪你父皇，坐在那個位置總是會花了眼。別擔心，母妃和你一起等你父皇來。
父皇沒再來，母妃也就此待人越來越冰冷。
直到我十歲時，有一晚醉心姑姑帶進宮一件血衣，姑姑說我爺爺走了。
那一夜，母妃一個人把自己關在屋裏好久。
之後的事情馮雲宇記得不太清楚了，隻知道和自己一直交好的小丫鬟不見了。舊皇後逝世，原本是萬眾期望的楊貴妃，卻被自己的母妃搶了頭籌。
母妃成為了東宮之主，母儀天下的皇後，自己也變成了孤零零的太子。
父皇終於出現了，可是母妃卻不會笑了。
然而這一切還沒有盡頭，成為萬眾矚目的皇後和太子才是一切痛苦黑暗的源頭。
挑撥離間，借刀殺人，被害或者害人，都是一場場噩夢。
可怕的是，就算是噩夢，也沒有人想逃離。
不是屠夫，便是羔羊。
母妃說這句話的時候，那雙淡漠的眼，印不進一切東西。
時間越長，一切便越發的順利成章。
不會再有哭泣的夜晚，因為習慣，習慣了一切黑暗肮髒與痛苦。甚至隻有感覺到不舍，才會證明你還存在著，而不是單單為生存為權利行走的人類。
皇宮是最容易加快人們成長的熔爐，馮雲宇以前不相信醉心姑姑這句話，直到有一天自己在銅鏡裏見到自己的模樣。
鏡中人的那雙眼，那抹笑，溫良的像是極致潔白的蓮花。
馮雲宇經常聽見有人讚美自己什麽所謂的‘長安有子，容行都雅。’或者‘北有君子，溫潤如玉。’，他們這般想象中美好的就是鏡子中的人。
可那隻是鏡花水月。
這世上不會有人真正舒適快樂的活著，所以也沒有那種真正善良溫柔的人。
因為欲望，所以才貪婪，才上越爬越高，就算路上布滿荊棘，也不會停下。
因為嫉妒，所以才傷害，傷害那些陌生人、朋友抑或親人，即使是不禁意間。
蓮花亭亭玉立與河麵，是因為腳下積滿了腐爛的淤泥。
馮雲宇是如此深知，卻是戴久了麵具再也拆不下來了。
世上隻有翩翩公子長安太子馮雲宇，卻沒有馮雲宇這個人。
直到見到那個人。
——“就是你扯我腰帶，擾我睡鄉的？好大的膽子！”
似笑非笑的眼，是那麽熟悉，好像很久之前就認識，好像自己受了那麽多的苦隻為等這個人的到來，好像隻要這個人出現那麽之前所有受到的災難也就得償所值了。
即使她是妖。
明明知道她躲得過，明明知道或許根本傷害不了她，可是身體還是不由自主的替她擋了那一下。
因為不想她受傷，哪怕不重。因為不想就這樣跟她無牽無掛，沒喲絲毫牽扯，所以寧願想盡一切辦法讓她欠著自己。
隻要欠著，你就不會走了吧？
可是，她依舊沒有出現……
“公子，公子？”
“恩？”
“西域進貢給皇後娘娘的玉梨，娘娘說您愛吃就托醉心姑姑全部送了出來，剛洗好的。”褐色短袖布衣的小廝弓著腰低著頭，將手中的青花瓷盤高高舉過了頭。
青翠的葫蘆形狀的梨子各個飽滿散發著香甜的果香，梨頭那點點粉紅更像是一個個嬌羞的姑娘。
馮雲宇放下手中的書，隻是懶懶的拿起了一個，又丟回了盤子裏。
“分梨嗎？嗬嗬。”
與此同時，在三尺黃土下。
再次從滄化懷裏醒來神馬的，李子果已經可以淡定的推開滄化，淡定的扯好衣服，淡定的用摸一摸臉上有什麽部位是在睡著之後不小心的‘壓’扁了。
草芯色的簾帳，灰色的棉被很是暖和。
轉過頭，看著滄化的胸部，李子果眨了眨眼疑惑的說：“為什麽每次看你的肉，總是整整齊齊的沒少一塊？”
滄化愣了一愣，然後用一種‘愚蠢的人類’的眼神看著李子果。“李大娘你是被笨豬上身了嗎？你有見過那個神仙身上是東缺一塊，西少一塊的嗎？神仙的身體都是天材地寶供著的，那會輕易破損，就算少了也會在一刻鍾後長出來。”
“倒是你，身體沒事嗎？總感覺最近你越來越容易妖魔化了，難以控製妖性了嗎？”滄化皺了皺眉，語氣擔憂。
“嘿嘿，誰讓你‘勾引’我破了戒呢？”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腦袋，李子果說道：“要知道饑/渴很久的女妖怪，這一破戒，可是難以抵抗的洪荒之力在體內洶湧啊！”
“勾引？”挑了挑眉，滄化一把拽過李子果，低下頭，在她耳邊輕輕呼著氣。“告訴我，則樣才算‘勾引’好不好？”
一男一女，同蓋一被，還呼氣！李子果閉上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感覺畫的臉皮都快燒了起來。
小散仙突然的‘花花公子’氣勢全開，還這麽熟練，簡直不科學！
哪個跟我說神仙清心寡欲不懂紅塵的，給我站粗來！我保證把你打得爹娘都認不出來！
猛地從滄化懷裏鑽出，在床上彈起，李子果拉開了簾帳，故意扯開話題道：“這裏是哪裏！”
“你猜？”沒有去阻止李子果，滄化慵懶的躺在床裏，並不打算起身的樣子。
嘴角抽了抽，李子果徑直的走向屋子裏的窗戶處。
支起窗架子，李子果伸出頭去，被一簇白色的感覺毛茸茸的花給撲了滿臉。淡淡的香氣，像是陽光的味道。
移開阻礙視線的花朵，李子果看見了繁花的街道，和街道兩旁熙熙攘攘的店鋪。偶爾有調皮的孩子和頑皮的貓狗從街角跑過，留下一串串銀鈴般的笑聲。
“這裏是人間？”
“不，這裏是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