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修)
鄭福毓迷迷糊糊醒過來時,天還未亮。
守在屋內的大丫鬟青蕊已經熟睡,鄭福毓只聽得見青蕊平緩的呼吸聲。
就像是一場夢一樣,她在襄王府的日子,就像是走馬觀花一般,就像是昨日,她才成為人人唾棄的國公嫡女。
她微微喘著氣,抱在懷裡的玉枕不知道被她推到那個角落裡去了,此刻她只覺得全身都是汗淋漓般地,她鬆開緊握的手掌,手心裡一片汗。
「青蕊!青蕊!」她提高了聲音叫睡在外間的青蕊,寂靜的夜裡,她的聲音喑啞地似是嗚咽,喉嚨里像是有一片羽毛輕輕掃著,又癢又痛,她用手捶著胸口,咳了幾聲,才覺得好些。
青蕊一聽到聲音,立馬起身進來了,拿出火摺子點了蠟燭,屋子裡不時便亮堂起來了,她急忙撩開了窗幔。
她看到的姑娘,一隻小手緊緊揪著胸前淡粉色的裡衣,額頭的汗水浸濕了邊上細碎額髮絲,黏黏糊糊地貼在臉上,因為咳嗽,些許蒼白的臉上暈開了兩抹紅。
「姑娘,可是哪裡不適?」青蕊忙問道,見姑娘的模樣也是嚇得不輕。
「水……水.……」她一隻手抬起來指著桌上的紫砂壺,又咳嗽了兩聲。
此刻的茶水都是涼的,青蕊也顧不上教人端熱水過來了,急急地跑過去倒茶,然後又折回來遞到鄭福毓的手邊。
她抿了一口,緩緩咽了下去,讓茶水在口腔里轉了一圈,些許溫熱的茶水才滑進了喉嚨,又喝了兩口才感覺好些。
「備水,我要沐浴!」她一撩輕薄的蠶絲被,便起身走到楠木圓桌前坐了下來。
「姑娘,小心回涼了!」青蕊連忙取了一件外袍給她披上,姑娘熱得了一身汗,若是只穿了裡衣,待會子回了汗,就會著涼的。
隨後,青蕊出了裡間,吩咐外面的人送熱水過來。
國公府里一年四季不論何時,熱水都是備得足足地,不過一會子,幾個丫鬟婆子便抬了熱水過來了。
她做了一個夢,是什麼她忘了,果然老人家說的翻了個身便將夢給忘了,雖然想不起到底是夢到了什麼,但是她心裡卻慌得厲害。
天邊破了魚肚白,一支羽箭衝破清風,只聽得見馬蹄紛飛地聲音和刀劍拼打在一起的聲音。
為首的是一個穿著夜行衣的高大男子,蒙著面,騎著一匹高大的紅鬃馬,手中的長劍指著馬下的人,目光一寒,「說,東西在哪兒!」他身後同行的是五六個穿著夜行衣蒙著面的男子。
那人穿著一身紋青竹的錦衣倒在地上,一手捂著胸口,偏頭吐出一口黑血,他的馬中了箭,此刻倒在他的身邊,呼哧地喘著氣。
「怎麼,你們主子不知求人的禮儀不成?」那男子冷笑一聲,目光輕蔑地看著騎著馬的那些黑衣人。
「淪為階下囚,還妄想我禮儀相待?交出東西,我興許還會放你一馬。」高馬上的男人嗤笑一聲。
「我要是交出了東西,你還會留我性命?」男子吐了一口血沫,「橫豎都是死,給個痛快!」
「倒是有幾分硬氣,只不過,用錯了地方。」黑衣人笑了起來,對身後的黑衣人打了個手勢,一個黑衣人下馬,捏住男人的下巴,查看牙齒里有沒有放□□,發現沒有,直接拿出一捆繩子將這人綁了起來,然後扛起來放在馬背上。
「你!」男子本就受了傷,此刻牽動了傷口,大片紅色的血涌了出來。
「帶走!」為首的黑衣人輕呵一聲,拉緊了馬的韁繩掉轉了方向,雙腿夾住馬腹,一聲「駕」手中的劍重重地打在馬臀上,馬兒嘶吼一聲,揚起了前蹄,快速地奔跑起來。後面幾個黑衣人立馬跟上,幾匹馬帶著人絕塵而去。
地牢——
「碰——」被鐵鎖鏈禁錮的男子,被人狠狠一揍,後腦勺重重地撞在冷硬的牆上,發出悶響。
「再給你個機會,東西在哪兒。」拽著他頭髮的男人輕笑了一聲。
男子受過了邢,一身華貴的衣裳已經破爛不堪,滿是血污,整個地牢,也充斥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哈哈哈,我……還以為你們的主子是誰呢。」男子大笑起來,嘴角的血沫順著原來的痕迹流下來,他抬起頭,滿臉的青紫。
「陳大人。」
嗤啦——
鐵椅被拉開,發出難聽揪心的聲音,那人穿著一身青色長袍,自鐵椅邊站起身,緩緩走到被稱作是陳大人的面前。
「許久不見。」那語調似是問候老友,又似是自冰冷的河水裡的水鬼,帶著幾分愉悅。
「果然是你。」陳大人冷笑。
「陳大人那般聰明,怎麼可能不知是在下呢?」那人輕笑一聲,對旁邊的人揮了揮手,邊上的人抱拳行禮,隨後都退了下去。
「呵,擔不起,世子才是聰明,看我們爭個你死我活,世子好坐收漁翁之利,你說,我是看錯世子了,還是世子的偽裝不夠?」
被稱作未世子的男子走了幾步,聲音緩緩響起,「陳大人,在下可不是來和您敘舊的。」
「想要那賬本?」陳大人大笑起來,笑著笑著便一陣猛咳,咳出了一口鮮血,「莫非是想要這天下?」
男子唇角的笑揚了揚,「坐擁天下,受萬人擁戴,誰,又不想呢——」
「張方綉已死,你帶著那賬本也著實不安罷?你也應當清楚,那本賬本到底有多少人想要,只要你將賬本給我,我可以保住你陳家。」
「賬本不在我這,我即便是死,都不會告訴你的!」陳大人吐了一口血沫,那血沫濺到男子白皙的臉上,似是盛開的血色之花般妖冶。
陳大人一路從無錫逃過來,本先是和張方綉一路逃的,如今張方綉已死,賬本在他手裡,這可是他的護身符,他怎麼可能輕易地相信別人?
「好啊,我也不過是提醒陳大人,好少吃些苦頭。」男子也不在意,從袖口取出一塊錦帕,輕輕擦拭著,轉過身,對侯在外面的人吩咐道,「好生伺候陳大人。」
隨後男子邁開步子,平穩地走了出去,隨後便是落鎖的聲響,就如同老舊的大門,在沉靜如死寂般地大牢里發出刺耳蒼白的聲響。
張方綉是陳大人的直屬上峰,萬正恩貪墨的案子涉案官員極多,而那些人和貪墨的證據全部被記錄在那本賬本里,上呈給皇上的那本賬本是假的,而真的賬本早就被藏起來了,如今知道這本賬本的存在的人越來越多,誰都想拿到這本賬本。
就像陳大人所說,想要這天下,這天下,有誰不想要呢?
午膳剛過,便有人來傳,嚴家的兩位姑娘的馬車,已經到府門口了。
嚴家的兩位姑娘,自然指的是嚴氏胞弟的兩個孫女兒。
「到了便是到了,莫非還要咱們姑娘去接不成?」徐嬤嬤看了來傳話的丫鬟一眼,是明珠樓的二等丫鬟明月。
明月嚇得一哆嗦,連忙低下了頭。
「下去罷。」鄭福毓揮了揮手,讓她退下去,明月如蒙大赦,連忙欠身。
「嬤嬤平日里太凶了些。」她笑了笑,看了屋子裡皆是一身大丫鬟粉色衣裙裝扮地四個丫鬟。
「姑娘平日里縱著她們,老奴可不能縱,若是怠慢了姑娘,有她們好瞧的。」徐嬤嬤說道。
徐嬤嬤是尤氏身邊的,她出生之後,尤氏邊將徐嬤嬤給了她,徐嬤嬤是尤氏的陪嫁,是個信得過的,也因為徐嬤嬤將明珠樓的事務打理的井井有條,丫鬟婆子也管教的十分妥帖。
用過午膳后,鄭福毓在屋子裡走了幾圈,當做飯後消食了,外頭實在是太熱,覺得走幾步便汗淋漓的。
「姑娘,將才表姑娘派人送來了這個。」青柳捧了一隻楠木盒子,盒子里是幾朵珠花,材質雖算不得多金貴,但是勝在樣式精緻。
「倒是好看。」鄭福毓捻起一朵看了看,淡淡笑了笑,「既然兩位表姐送了東西,也該還回去。青蕊,你去挑兩支金釵。」
她沒有說什麼樣式,只說了金釵,她的金釵是何其多,嚴家的表姐,到底喜歡什麼東西她自然是不清楚,但是,越是值錢的東西,她們就越是喜歡。
青蕊選了兩支金釵,樣式精巧,但是也不是什麼稀罕物,送來給鄭福毓瞧了一眼后,便轉身出去將釵子給在外頭等著的表姑娘的婢女。
加上兩位表姑娘,府裡頭有四位姑娘,三姑娘鄭福毓雖年紀不是最大,容貌才華不是最出色的,但是身份卻是其餘三人都比不上的。作為國公府唯一的嫡女,她所交好的,自然都是京中貴女,嚴氏兩姐妹雖然是嫡女,但是父母早亡,雖面子上說的是鄭家教出來的女兒,但那身份,血緣親厚擺在那兒,再就是這鄭府的二姑娘,模樣好,才學也好,可惜的是身子不好,又是個姨娘養的。
鄭福柔即便是庶出的,但是她也是擠破了頭擠進貴女的圈子,身份不夠,卻在貴女圈子裡混得不錯,這也是鄭福毓佩服的。
過不了幾日,便是襄老王妃的壽辰,府里的幾個姑娘都到了議親的年紀,老夫人嚴氏自然要將幾位姑娘都帶出去,所以,早早地將新衣都制好了,挑選好的頭面也都送到了幾位姑娘的手裡。
「老夫人出手倒是個個生不出怨懟來。」徐嬤嬤捧著老夫人身邊的丫鬟送來的首飾仔細地瞧,一對白銀嵌黑玉瑪瑙地玲瓏流蘇,一對翠珍珠步搖,一對紅珊瑚耳墜,四朵不重樣的精緻珠花,上面皆是寶石精玉。
徐嬤嬤說的不錯,嚴氏給四位姑娘都是數目一樣的東西,衣裳都是連月坊製成的,用的是杭錦,繡的是金線。
「青蕊,上回兩位表姐看中的是什麼?」
「蕊姑娘看中的是血玉流蘇八爪石榴簪,茵姑娘看中的是翡翠紋金玉兔耳墜,還有一對墨玉手鐲。」青蕊答道。
「那就給兩位表姐送過去,給蕊表姐添一副青白玉手鐲。」
「姑娘?」
「既然是表姐喜歡,那我也得忍痛割愛。」她笑道。
青蕊疑惑的是,姑娘一向不待見兩位表姑娘,怎麼會突然送東西過去,而且上次兩位表姑娘出言無意間隱晦地討要,姑娘也是不理會,兩位表姑娘也是黑了一張臉出明珠樓的,怎麼姑娘今日就.……?
雖不知姑娘的用意,但是還是將姑娘吩咐的事兒辦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