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已近年關,府里屆時都忙了起來了。


  大雪下的也是沒個停法了,整個京城一片白茫茫之中。


  大早起來,丫鬟小廝就開始掃雪了,為了不那般塊結冰,用了滾燙的水去沖地面兒,所以也是一片濕漉漉地。


  「二哥在嘛?」蔣新月提著裙子,站在書房外頭張望。


  「世子方才出去了。」那小廝畢恭畢敬地答道。


  出去了?蔣新月嘆了聲氣,帶著丫鬟往回走。


  今日那嬤嬤有事被姑母詔進宮了,她好不容易得了空閑的時候兒出來,在府裡頭轉悠也不知做什麼。


  府裡頭的那位表姐對二哥的那股子纏勁兒,她看了都煩躁不已,上回福毓說的那法子確實是有用,她在祖母那兒左右敲擊,祖母也給母親婉轉的把事兒說了,母親這段時候也因為表姐親事忙東忙西,沒多少時間管她,她倒是自在。


  「亭子里的是誰?」她惦著腳,想看清楚那亭子里的人,看得見是三個人,一個穿桃紅色衣裳的女子,和兩個男子。


  身邊的丫鬟走近了幾步,看清楚了才退回來,說道:「回姑娘,是世子和四皇子。」


  「四皇子?」她張了張口,四皇子來府里做什麼?她眯著眼睛看,「那還有一個姑娘,是誰?」那姑娘穿的艷麗,肯定不會是丫鬟什麼,她倒是奇怪,這二哥和四皇子一道不是什麼稀奇事,但是怎麼還有個女子?

  丫鬟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低著頭不敢回答。


  「怎麼,那到底是什麼貴人?」


  「是……是……」


  「誰啊?你到底是說啊。」她本就是個性子急躁的,此刻也不禁揚高了聲音,意識到有人在那頭,踮起腳看了看,見那邊的人並沒有聽到聲音,才放了一顆心。


  「是表姑娘!」


  蔣新月的面色漸漸冷了下來,嗤笑了一聲,「我當是誰呢。」


  她這個表姐,當真是好計謀的,這一面要搭著她哥哥,另一面還想搭著四皇子不成?


  蔣津遠遠遠地便看到她了,便差小廝請她過去。


  「要我過去做什麼?我可不想去看什麼嬌花。」她哼了一聲,話雖是這樣子說,但還是跟著小廝過去了。


  四皇子今年十八,生的高大,俊美異常,今日穿了身紫金蟒袍,披了件黑色貂毛大氅。


  「見過四皇子。」她一向都不喜歡這個表哥,覺得她陰沉極了,雖是笑眯眯地看著人,但是她卻好似能感受到他眼裡的冰涼

  她福了福身子,退到了蔣津遠的右手邊。


  「我記得新月小時候都是叫我表哥的,長大了倒是愈發疏遠了。」他淡笑道。


  「兒時無知,冒犯了四皇子。」她低著頭回了一句,然後用餘光去看那位表姐,穿著一身桃紅色的衣裳,身姿若拂柳,柳腰盈盈一握,風姿楚楚。


  四皇子笑了笑,也並沒有說什麼。


  蔣津遠跟著賠笑,「新月在家裡著實養的嬌慣了些。」說罷,他看了自己妹妹一眼,他這個妹妹,就是人太直爽了,說話也不思量後果,心裡嘆了一聲,這遲早有一天會吃虧的。


  ***

  用過膳之後,明珠樓里迎來一兩位稀奇的客人。


  第一位是二房吳氏恨得牙痒痒地張姨娘,另一位則是福毓還未見過的大嫂,二房長子的媳婦。這位大嫂嫁進國公府的那回,她應當是病了,後頭沒多久,大哥帶著剛成親的大嫂外出了。


  張姨娘已經懷孕六月有餘了,進來時,左邊有一粉衣丫頭扶著,右手則是由一個穿著湖綠褙子挽著婦人髻的年輕女子扶著。


  「姨娘怎麼過來了?這天寒地凍地,路上又滑,姨娘可要十分注意才好。」她看著張姨娘挺著個大肚子,行動緩慢的模樣,也不禁跟著心急,見她被人扶著坐到了椅子上,她的心才跟著鬆了一口氣。


  「婢妾森子不便,還請姑娘莫要怪罪。」她坐好后,對福毓頷首笑道。


  這個張姨娘,她並不熟悉,但是見這位張姨娘能把吳氏氣的個半死不活的樣子,看得出是個厲害的。她笑了笑,「姨娘這說什麼話呢。」說罷便把眼睛移到那個穿著湖綠褙子的年輕女子身上,笑道:「這就是大嫂吧?」


  安氏就坐在張姨娘的手邊上,坐姿十分地規矩。福毓記得,她這個嫂子的出身並不高,但是如今看來,卻是個不錯的。


  「是啊。」張姨娘彎了彎眉眼,「幸三姑娘認得出來。」


  安氏抬頭對她笑了笑,眼睛一愣,坐在上座的少女穿著一身木蘭青雙綉緞裳,外頭是青緞掐花對襟,一雙白皙的手腕上戴著的是一對兒白銀纏絲的雙扣鐲子。她嫁進國公府認親的時候,未見過這個小姑子,興許是她身份不夠,只聽張姨娘說起過國公府里還有一位嫡出的姑娘。張姨娘說這位小姑子是生在雲端端上的人物,她起先還在心頭嘀咕是個什麼模樣的貴人,她覺得二妹妹已經算的上那雲端上的人物了,風姿楚楚,一顰一笑牽人心魄,此刻見的人,通身貴氣,嬌美明艷的面龐帶著幾分稚氣,明眸皓齒,確實是也當得起那雲端二字了。


  「三妹妹好。」她意識到自己失意,立馬級低了頭。


  福毓笑了笑,「大嫂好,以往都極少見到,日後可要多走動走動才是。」


  安氏點了點頭,柔聲柔氣道:「三妹妹說的是,日後三妹妹可不要煩了我。」


  看得出,安氏性子是個溫和的,張姨娘倒也樂乎。


  「她是個不會說話的,就是個悶葫蘆的性子。」張姨娘抬了抬青蔥玉指。


  安氏的頭低的更下去了,耳根也跟著泛紅了。


  「也許久未見大哥了,大哥這些年也還好吧?」她轉了話題。


  「好著好著,虧得二爺將赤壁那頭的鋪子交給他,如今管的也好,這不近年關了,下頭鋪子忙的很,他這會兒正在對賬呢。」


  福毓對這位大哥也不是十分的熟悉,畢竟是隔了一房,只知道性子是個敦厚的,若是細說,那她可就一點兒都記不起來了。


  「不過忙也好,總比閑著好。」說著,張姨娘又笑了起來,然後從丫鬟手裡拿過來一個盒子,「瞧我這記性,可把正事兒給忘了,這是那邊出的新珠子,三姑娘平日里拿著串也是圖個好玩兒。」


  盒子里裝了滿盒子的小珠子,那小珠子各色皆有,中間有一個小孔,用來串手串或是串珠花那是最好不過了的,大約是有個一二百來顆,福毓道了謝,又叫青陵收了起來。


  「好巧的珠子,青蕊這段時候正在做些珠花,正想著用什麼串,姨娘就送了這麼精緻的珠子來了。」她笑著道。


  其實她這兒什麼都不差,不過是別人送了禮,她要說幾句漂亮的話罷了,張姨娘是個聰明的人,自然也知道這些的,也笑著道:三姑娘喜歡便好。」


  過了年後不久,張姨娘應當就要臨盆了,福毓掃了一眼她的肚子,笑著喝了一口茶。


  二房如今可是亂的沒話說,單單這麼一個張姨娘,就讓吳氏頭疼不已了,這臨近年關,二房老爺也回來了,不過和吳氏也是吵吵鬧鬧地,二老爺也不知生的什麼大氣,一氣之下就搬到張姨娘的院子里去了,這吳氏也跟著氣的病倒了。


  嚴氏雖然是派了人過去瞧,又把二老爺訓斥了一頓,但是總歸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二房是庶子,不是嚴氏所出,嚴氏放在上頭的心思必然是少的了,不過為了面子上好看,這這裡打點,那裡打點,都是為了堵住下頭那些吃撐了就愛造謠的人的嘴。


  福毓看了眼張姨娘,她這面色紅潤,身子也養的豐腴,看得出來這日子過得可是比吳氏好多了,既生了孩子,又得了男人的心,雖然是個妾室,但是這日子倒是過得十分的舒心,看著這張姨娘沒什麼心思,但是,能把吳氏逼到這個地步的人,哪裡會是個心思簡單的?


  「聽聞二嬸病了,這些時候跟著母親學習管家,也未抽了空去瞧,所以問問姨娘,可還好?」


  張姨娘是個人精,自然是知道這三姑娘是打探她的,她皺了柳眉,面上漸漸浮起愁容,輕輕地嘆了一聲氣,「夫人應當是受了風寒了的,這些時候咳嗽不斷地,也吃了許多的葯,但是也不見好,我是想過去侍疾的,但是我這樣子,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福毓心底卻是笑開了,這府裡頭隨便找個人問問都是知道這吳氏病了,那是被二老爺氣的,氣的是這二老爺搬出去到了一個妾室的院子,吳氏知道后,第二日就病了,這妾室不就是張姨娘?這張姨娘倒是好,還說吳氏是受了風寒。


  「張姨娘也可要好生顧著身子才是,這二嬸病了,那頭有丫鬟婆子伺候著,姨娘是雙身子的人,自然是要好生養著身子的。」她撫了撫衣袖上的花紋。


  張姨娘嘆了口氣,看那模樣倒是像是擔心不已。就連安氏看了也暗嘆不已,不得不佩服,這張姨娘真正是個做戲的好手。


  ***

  天色漸晚,外頭的雪已經停了。


  顧懷慎站在窗邊上看了一會兒,而後又收回了目光。


  「你說的這忙,我真的絲毫幫不上。」他轉身看著坐在椅子上的蔣津遠。


  蔣津遠是從後門進來的,和著夜色。


  兩人因為給太子做事而共處,說來確實是有那麼幾分情分的,但是,今日蔣津遠所求之事,他確實是幫不上的。蔣家的那位嫡出的姑娘他確實是見過的,但是如今也想不起是個什麼模樣了。


  蔣津遠今日急匆匆地過來,所求之事,正是為了蔣新月。


  「祖母的意思,我一直都是清楚的,但是,我未想過,祖母真的是要新月嫁給四皇子。」他此刻的心是混亂的,他的長姐,三年前出嫁了,嫁的是工部尚書之次子,雖然是正妻,但是那夫君卻是個無用的,姨娘通房養了一院子,長姐嫁過去三年,還未有子嗣,唯一有過一次身孕,還滑胎了。祖母就是用家裡的女孩兒來給四皇子拉攏勢力的,長姐已經被毀了,如今就輪到新月了。


  「親事一向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蔣世子何不想想,當今公主的命運也是如此,何況是舍妹呢?」


  為了兩邦交好,公主遠嫁外邦,那是常見的事兒,蔣老夫人為了將蔣家和四皇子綁在一起,將孫女兒嫁過去也不為過,況且,如貴妃本來就是這般想的,將蔣家的勢力收攏旗下,蔣家必然會為了四皇子賣命去收攏其他人家。


  蔣津遠沉默不語,新月是他看著長大的,一步步地從牙牙學語之際到如今,她被家人嬌寵十多年,難道就要困於那深宮的牢籠之中?他實在是不可想象,如果新月嫁給了四皇子,是個什麼樣子。


  四皇子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做了那麼多年的伴讀,自然是清楚的,在他的眼裡,女人是工具,洩慾或者是收攏權勢的工具,而他最看重的,是那錦繡江山,新月若是嫁給他,哪裡會過得上什麼好日子?


  「多謝子騫,我明白了。」他長吁一口氣,袖下的手緊緊地握著。


  「太子如今是想收攏安國公府。」


  「此話怎麼說?」安國公府?他心裡一驚,太子已經娶妻了,但是未立側妃,難道是要從安國公府出一位側妃?

  「安國公手裡握著兵權,太子若是能得兵權,必然是一大助力。」他說道,太子一向是個有節度之人,不然不會那麼招搖著上國公府,說是為那位鄭二姑娘,到底還是看重安國公手裡的兵權。


  右翼統領周瑾和右軍都統秦施恩當屬一道,這手裡握著的可是兵權,秦施恩是皇上一手提拔上去的,要是想和他扯上關係,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兒,如今不知秦施恩擁護哪一派,但是也不敢做的太明顯,太子選安國公,自然也是有道理的。


  「你的意思是?」


  「太子要立側妃。」他面色平靜,看著蔣津遠面色大變,心裡很是不舒服。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