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已經過了好幾日了。
一個穿著粉色齊胸襦裙的宮女蹲在地上給姜氏捶著腿,姜氏側躺在美人榻上,闔著雙目。
「娘娘,七姑娘來了。」一個宮女進殿之後,行禮過後,垂著頭通報。
姜氏眼皮動了動,應了一聲,才揮手讓宮女去把七姑娘帶進來。
宮女口中的七姑娘正是她的庶妹,今年二八年華,本是早該出嫁了的,但是姜氏一直未有孕,所以這個庶妹才一直留著,等著入宮的。
邊上捶腿的宮女站起身弓著腰將她扶了起來,然後又退到了一邊去。
過了一會,便有一個粉衣宮女領著一個穿著木蘭青雙綉緞裳,裡面桂子綠齊胸襦裙,外面罩著一層輕紗,雪白的肌膚若隱若現。她生了一張瓜子臉,眉梢上有一顆淡紅色的小痣,一顰一笑嫵媚動人,身段玲瓏有致,玉帶束著的細腰柔軟有度,她上前了幾步,半蹲下身子,兩隻蔥白玉手放在腰間,「燕兒給娘娘請安。」
姜氏點了點頭,面上帶著適宜的笑容,抬手道:「起來罷。」然後看了一眼邊上的宮女,宮女立馬搬了一個綉墩過來。
「謝娘娘。」姜玉燕裊裊婷婷落座,雙手疊放在膝上,十分規矩。
十六歲的少女已經發育地極好了,輕紗之下是若隱若現雪白肌膚,姜氏看了幾眼,才收回了視線,姜玉燕是父親的一個妾室所生,那妾室生的美麗異常,十分得父親的喜歡,而這妾室生的女孩兒,也是生的極好的,本來早該出嫁了,但是她一直未孕,好不容易懷了身孕,又小產了,所以才將姜玉燕留了下來,她已經十六歲了,這些事早已清楚了。
「母親這幾日可還好?」她放了手中的一串珠子,含笑問道。
「母親這些時候已經好了許多了,只是偶爾頭疼。」姜玉燕乖順地答道。
「嗯。」姜氏點了點頭,「皇後娘娘已經知道了,你待會隨本宮一道去中宮請安。」
提到這事,她的面色紅了紅,微微垂下了頭,答道:「是。」
「該怎麼做,你也應當知道的。」
爭寵的事,姜氏沒有想過,只是這太子的長子,一定要出自姜家,而且是放在她的膝下做嫡子養的,「鄭家的那位姑娘你也聽說了吧?」
「娘娘說的是鄭家的二姑娘?」她問道,這鄭家的二姑娘和方家的那位姑娘,都是在京中出了名的才女,她有何不知道的?遠遠地見過一回,確實生的美麗動人,她兩隻手搭在一起,輕輕握了握。
「嗯,這是殿下欽點的人。」她睨她一眼,「所以,你要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是,燕兒知道的。」她咬了咬唇,然後垂著頭答道。
她做了十幾年的姜家庶女,雖然姨娘是父親的寵妾,但是她的上頭,還有一個太子妃姐姐,她怎麼敢造次?即便是有父親的寵愛又能如何,她終歸是個女孩兒,若是不為自己謀前途,就沒人幫著她了,若是這一回,她能得太子的寵的話……她看了看自己的手,白皙細嫩,手指指甲透著淡淡地粉色,她早就知道姜氏和太子的關係不睦了,若是她能誕下太子的長子,就能養在太子妃的名下,那就是太子名正言順的嫡長子,等到太子繼位,她生了太子的長子,太子一定會給她一個位份的,想到此,她微微攏緊了手。
「知道便好,這些事本宮也不瞞你,但是你也要看清自己的位置。」
她目光一頓,輕輕答道:「是,燕兒知道的,娘娘放心。」
在姜氏的光環下,她生的在好又如何?可惜她是個庶出的,生母身份低微,她沒有做主的權利。
「娘娘,殿下來了。」門邊的宮女急急忙忙地進來。
「慌慌張張像個什麼樣子?」姜氏聲音冷了下來,說話間便已經起了身子,剛起身,便看到一穿著蟒袍的男子走了進來。
「妾身見過殿下。」她上前行禮。
「臣女姜玉燕見過殿下。」
少女的聲音帶著幾分嬌柔,身姿曼妙,此刻她垂著頭,露出一截白玉般的脖頸。
「嗯,起了吧。」他擺了擺手,然後去扶姜氏,聲音緩和,「你的手怎麼是涼的?」
姜氏有幾分不自在,便往後抽了抽手,哪知顧閔手一緊,將她的手一握,便包在了手心裡。
「臣妾一向是如此的。」
「你身子向來差,可要好生調養著才是。」顧閔拉著她坐下,然後才看向邊上站著的少女,「你便是玉燕吧?」
「是。」她屈膝又行了一禮。
「嗯,坐罷。」他收回了目光,「今日吃藥了?」
「是。」她使了些力道欲要將手抽出來,哪知顧閔握得越來越緊,直到她的手腕發痛,她才抬著頭看顧閔,顧閔眼裡冰涼,嘴角勾著一抹嘲諷的笑意。
姜玉燕用餘光看了一眼,便紅著臉將頭垂得更下去了,殿下的溫柔,日後也是屬於她的。
***
早些時候顧懷慎便得了消息,握著手裡的信紙,看了一會,才轉身放在蠟燭上燒掉。
胡尚書的兒子打死了光祿寺卿之子,太子來信,意思是要將這事壓下去,但是這事可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況且死的還是光祿寺卿的嫡子,這個宴允,向來都不是什麼好對付的。
「殿下的意思是要將這事壓下去?」顧懷慎問道。
顧閔修長的手指按了按眉心,滿臉的疲倦,「胡尚書是個蠢的,養出這種兒子來。」
「宴允是個如何的人,殿下應當是清楚的吧?」他雙手背在身後,「若是不能得到一個滿意的處理法子,他一個摺子呈到皇上那兒去,殿下應當知道吧?」
「那你的意思是?」他站起身,「顧泱雖然前去了邊疆,但是,他的勢力可是一直留在京中的,呵。」他冷笑了一聲,「我還不知道父皇想的什麼?譽王?呵,如貴妃在父皇那兒使了什麼風,本宮會不知道?」
「如果殿下想將胡尚書這件事壓下去,可有想過後果?」
宴允一個摺子上上去,一把火就會從胡尚書那兒燒到東宮來,現今太子雖然是儲君,但是如是包庇了這等子的事兒,即便皇上還想將這個位置留給太子,這群臣也是不願的。
「那你的意思是?」顧閔皺眉,「難道讓我棄胡尚書?」
「那麼按照太子的意思呢?」他問道。
如果要保胡尚書,那就是同秦施恩作對,他不能確定這事到底有沒有偶然性,但是如果要報胡尚書的話,這可不是什麼好的法子,宴允要是鬧起來,那就真是不好收場了。
「如果是按照你說的,那胡尚書那頭……」
「您貴為儲君,如果是秉公執法,皇上一定會佳賞與您的,您是太子,莫非還要給臣子交待?」
宴允是秦施恩的門生,而今周瑾和蔣家定親了,擺明了就是譽王將秦施恩的勢力攏了起來,若是面上就同宴允撕破了臉,那場面可不好收拾,那就是公開和譽王爭了,皇上又不是什麼傻子,難道這些會不明白?
蔣家和秦施恩連了手,譽王若是能立了軍功,太子這邊雖然是有這麼一個儲君的身份,但是暗中會不會有人倒戈,那可是說不準,上回在九宮山遇刺一事,不用查,便也知道了,肯定是譽王動的手,可惜,太子和他都沒死,但是派出的人都是死士,所以一個都沒留下。
胡尚書年事已高,坐上尚書之位已經是十多年了,對顧閔那是十分的忠心的,可惜,生了這麼一個不爭氣的兒子。和秦施恩比起來,胡尚書雖然為官的時間長,但是這勢力遠遠不如秦施恩,秦施恩門生眾多,勢力也廣,況且秦施恩是一個有野心的人,他是皇上一手提拔的,但是如今,皇上又有打壓之勢。
顧閔坐了下來,把玩著手中的瓷杯,思量著顧懷慎說的話,他說的倒也不無道理,這個胡尚書真是個蠢貨!
「現今邊關戰事吃緊,皇上必定會派秦施恩前去征戰,譽王和秦施恩也正好聯手。」
「你是說,秦施恩和顧泱?」他眉頭一皺,既然顧泱敢派人刺殺他,那還有什麼事不敢做的?他們做了什麼交易他不清楚,但是,秦施恩心機一向深沉,願意同顧泱聯手的話,必定是受了什麼好處了。
「殿下以為呢?」他揚了揚眉,「蔣家,秦家,晏家還有周家,譽王還會缺兵權么?譽王做事一向小心謹慎,我們也找不到證據來證明上回的刺殺一事就是譽王指使的,在此就是落了下風了。」
顧閔眯了眯眼睛,嘴角掛上冷笑,「既然是阻礙,那就殺了便是。」他殺的人還少么?既然是要動手的話,那就應該下狠手。
奪嫡之爭中,有人登上帝位,那就必須有人為此付出代價,想要登上那個位置,就必須要不擇手段地,以別人的屍體作為自己的墊腳石。
***
吳氏已經病了幾個月了,自從張姨娘又生了一個女孩兒之後,吳氏的病那是越來越嚴重了。
「二夫人?你就吃些葯吧。」一個丫鬟捧著一隻葯碗,對躺在床上一臉病容的吳氏說道。
躺在床上的女人面色蠟黃,雙眼凹陷,病的這幾個月,已經讓她瘦了許多,盡顯老態,看著倒像是一個老嫗一般。
她揪著錦被的一角,全身都瑟瑟發抖,「老爺回來了?」
那丫鬟一頓,正欲說說話,便被邊上的嬤嬤掐了一把,立馬說道:「是呢,二老爺回來了,還說叫夫人好生吃藥呢。」
「是嗎?」吳氏從被子里探出頭來,兩隻渾濁的眼睛四處亂看,「啊——」
她突然叫了一聲,那丫鬟嚇得手一抖,那葯汁便潑了出來,葯汁還是滾燙的,那丫鬟手一縮,葯碗便掉在了地上,然後在地上摔了個粉碎,黑色的葯汁四處飛濺。
縮在被子里的吳氏像是受了驚一樣,縮成了一團,嘴裡罵道:「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眼睛不知朝何處看著,兩隻枯瘦如柴的手胡亂地揮舞。
「賤蹄子,還不收拾了滾下去?!」那嬤嬤狠狠掐了一把那丫鬟,那丫鬟立馬吃痛,忍著痛趴在地上收拾東西,然後快速地退了下去。
一出去,便有幾個丫鬟圍了上來。
「二夫人又發瘋了?」其中一個丫鬟問道。
「可不是?我這好生說著話,她突然尖叫了一聲,呸!」她朝地上啐了一口,面上露出不屑,壓低了聲音,「二夫人這哪裡是病,根本就是中邪了!」
這院子里的丫鬟都知道,這自從張姨娘生了孩子之後,二夫人就像是瘋了一樣,不論是晚上還是白天,都要點著燈,抱著一個枕頭,兩隻眼睛就瞪著,一天一夜可能就眯上一會,稍微有些動響就會醒過來,然後又開始罵人,在這些丫鬟里,就真的像是中了邪一樣,以往還有清醒的時候,現在一個月都清楚不了幾回。
「三夫人不是也瘋了么?這送到念慈庵沒多久就去了……」一個丫鬟也湊了過來,「以往二夫人同三夫人那也是面和心不合,二夫人可是給三夫人使了不少的絆子,這不是三夫人來……」
這話她沒說完,便覺得背脊生寒,幾個丫鬟面面相覷,皆吸了一口冷氣,立馬就沒說話了。
那丫鬟看了一眼屋子,門上貼了一張黃色的符紙,這是二夫人要求的,屋子裡點著香,日日就沒斷過,甚至還請了幾個會做法事的跳腳大仙,這符紙便是那幾個跳腳大仙給的。
一陣冷風吹過來,那符紙被吹了飄了起來,不過一會便被吹落了,在半空中被吹了一段距離,便掉進了一個水坑裡,那上面用硃砂畫的符,就像是鮮血一般——
那丫鬟只覺得一股冷風灌進衣裳里,好像是一隻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她渾身一抖,立馬就轉了身,「別說了別說了,待會兒又該挨罵了。」
幾個丫鬟互相看了看,便突然聽到屋子裡的二夫人尖叫了一聲,立馬就散了。